……
「人，只為求活！」
「大人。」
炮彈在群臣中炸響，關於是否取消士紳免稅優待的各種想法都在這一發炮彈下趨於統一。
「……地方隨意役使百姓，苦不堪言，臣以為當行一稅制度，諸多名目全數取消，以畝為準，以上中下三等田地為準，一畝多少錢糧，余者皆廢……」
黃祿心中凜然，擔心自己執行力度太軟，讓這位明顯對讀書人沒啥好感的伯爺發飆。
讀書人就是大明的骨骼，失去了他們的支撐，大明會變成什麼樣？
「皇權下鄉……」
可他不是小白兔。
「小吏猖獗，地方士紳貪婪，百姓如魚肉。」
黃祿感覺剛才看到了一頭猛虎在嗅著鮮花，他垂首道：「興和伯，那些人……正是不甘於墜落凡塵，所以……已經聚集在了一起，各處都有暴力……發生。」
他居於廟堂之上，他認為自己為了大明已經在殫思竭慮，可……
馬蘇把報表放下，說道：「老師當年就把方家莊和一干生意主動繳稅，當時還有人說老師是沽名釣譽，如今算是還了老師一個清白。」
和*圖*書隨即濟南府第一階段土地清查的情況就被散播了出去，百姓們咬牙切齒，感同身受。
方醒伸出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黃花，漫不經心地問道：「直管如何？」
「這是要絕了大家的路啊！」
「你在擔心什麼？」
可於謙的臉上沒有一點兒高興的模樣，群臣亦是如此。
這可是個好活，只要你嗓子好，吐字清楚，以後說不定就一路念到六部尚書去了。
夏元吉抬頭見是馬蘇，就點點頭，然後揉揉眉心道：「興和伯在濟南做了大事，如今外面看似平常，可暗流涌動，你且小心。」
天氣炎熱，大開的窗戶吹進一股風。
至於那些官吏……他們最糾結的就是方醒的建議。
黃祿對此只能唯唯稱是，他不敢惹方醒，至於那些讀書人的日子……他覺得無可厚非。
于謙還在大聲的念著：「……利用災荒放貸，取利六成。夏秋兩稅如盛宴，糧長小吏上下其手，大斗進小斗出只是尋常，各種名目的錢讓人瞠目結舌……百姓一走即為荒地，地方與士紳勾結，以荒地之價售出田地和*圖*書……」
這些溢美之詞，在這發炮彈之前都被轟擊的支離破碎。
「老師……希望能改變大明……」
整個濟南府的官吏們都像瘋子般的往鄉下跑，而青皮們都瑟瑟發抖，紛紛裝成良民。
群臣無言以對，在朱瞻基拋出李二毛那份奏章時，他們表面上是沉默了，可暗地裡奏章卻不斷進宮，各種苦口婆心的分析，甚至有「改動士紳優待，大明將會崩潰」的言論。
朱瞻基譏誚的道：「這不是大明的根基，而是挖大明根基的蛀蟲！」
而是一頭猛虎！
方醒毫不猶豫的下了個定義，說道：「大勢如大潮，有人說人這一生有幾種需求，可在本伯看來那是無病呻|吟，純屬閑得發慌的屁話，吃多了放的屁。」
馬蘇看著這股風吹動了那捲報表，那些數據就像是螞蟻在晃動著。
皇帝叫誰來念奏章，多半是看好此人，算是讓他來露個臉。
方醒點點頭，說道：「你的擔心有道理，不過卻高看了他們。此時大明無外患，他們無從借力。此時大明錢糧充足，他們沒了鼓噪的機會，ｈｔｔps://ｗww•hetｕｂook.cｏm•cｏｍ當今陛下勵精圖治，仁政不斷，這樣的大明，誰……敢反？！」
方醒俯身，仔細的嗅著一朵黃花。
他有些茫然，他在想著失去了士紳管控的百姓會幹出什麼事來。
……
「那些讀書人整日無所事事，依紅偎綠，一壺老酒下去，吟幾首酸詩，就認為自己能經天緯地，可他們可想過自己的錢財從哪來？那特么的都是百姓的血汗！」
「你在擔心什麼？」
猛虎蟄伏，他在想什麼？
「這就是大明的士紳？」
你說士紳是大明的根基……
黃祿看看左右，有些緊張的道：「伯爺，不說別的，前宋開始，帝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大明……大明自太祖高皇帝始，雖然有所改觀，可終究……慢慢的又回來了，如今天下早已穩固，悍然而動，怕是要動搖根基啊！」
黃祿直面清理田畝的工作，所以方醒才會試探，他想看看官員們對此的看法。
……
你說士紳能穩定鄉里。
濟南已經成為了一個漩渦，常宇頻繁召集濟南府官員議事，中心議題就是一個：如何堅定不移的把濟和圖書南府的田地情況摸清楚。
「那是抗法！」
方醒再次問了相同的問題。
夏元吉含笑道：「興和伯當年就給當今陛下灌輸了不少這類想法，本官猜測……他的最終想法應當是一體納稅。」
「臣當日見那農戶，一家五口俱是衣衫襤褸，目光獃滯，形如槁木……」
真要讓皇權下鄉，那……還有讀書人什麼事啊！
可廢除士紳的免稅優待要不得啊！
說著他盯住馬蘇，見馬蘇並未露出什麼驚訝之色，不禁就嘆息道：「果然啊！他好大的氣魄，而且能隱忍多年，緩緩而發，本官不如他，不如他啊！」
「所有的稅賦雜稅都轉為一稅，按田畝的數量和好壞收取，這個……」
「本伯看到了那些雙眼茫然的百姓，他們絕望，他們麻木，為何麻木？因為不麻木……就不能活，不想活……」
大宅院里的方醒在上了奏章之後就在蟄伏著。
楊榮的臉微微顫動了一下，只覺得五臟六腑里傳來一陣煩躁和虛弱。
濟南知府黃祿就像是個小妾養的，常宇把問題直接壓下來，他只得把壓力轉嫁下去。
殿內群臣都仔細ｈtｔｐs://ｍ.ｈｅｔuboｏｋ•com•ｃom的聽著，他們既希望方醒無功而返，最好是灰頭土臉的回來，又盼望著他能在濟南找到兼并的根源，然後一一整治。
「這就是諸卿說的大明的根基？」
群臣有些不大自然，心中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想法。
黃祿面色大變，脫口而出道：「興和伯，怕是不妥吧？」
朱瞻基的眼神冷厲，猛地拍了一下扶手，起身道：「牧民牧民，朕看有些人把百姓當做了牛羊，自己卻成了屠夫！」
黃祿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咬牙道：「下官擔心的是……那些人。」
黃祿只是點頭，可神色卻有些恍惚。
往日矜持而倨傲的讀書人們如喪考妣，紛紛開始了串聯。
他們害怕了！
「每個縣設立一個機構，按照戶數增減官吏……」
你說士紳是大明的重要組成部分。
戶部里，馬蘇夾著一卷報表緩緩走過，耳邊聽著廊下那些官吏的議論，心中激蕩，只恨不能立時趕到濟南，和老師一起直面那些士紳。
這就是炮彈，方醒送給皇帝的炮彈。
他的神態專註，呼吸輕微，漸漸抬起頭來，說道：「鮮花落於凡塵，販夫走卒皆可賞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