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偷梁(下)

魯班的是:「先師傳我伐木方,西彌山裡擺道場。吩咐弟子來砍倒,留與東主做棟樑。」
李君閣連忙見風使舵:「哎喲還是大伯想得周到,走走走,大家再受一把累,擺祠堂里,也讓祖宗保佑保佑!」
李君閣又從筐里抓了幾把糖果花生扔過去,鞏固戰果,繼續向前狂奔。
陽神的是:「六陽煌煌照東來,前坡氣運后坡財。東主搬去成堂屋,金銀成山米成台。」
前幾根木料運完,都風平浪靜,待到運第六根的時候,何苗叫住眾人說道:「我們搞了這麼久,寨子里安靜得簡直沒道理。如果要有事,肯定就在這最後一根上了,待會你們先跑,二皮給他們每人帶上一些小紅包,一會如果有人攔阻,就趕緊撒出去!」
何苗邊跑還邊搶白:「屁!山豬只會跑直!真追來了老子不曉得倒拐?」
山神的是:「此樹只合此山栽,山神爺爺把眼開。青龍吐水來滋養,白虎爬坡來守材。」
李君閣心裏暗暗好笑:「做賊都這麼大排場!簡直沒處說理去了!」
李家溝的年輕人們好像打了什麼勝仗一樣,一個個高興得了不得。
萬大力幾人邊跑邊笑:「曉得曉得!」
李君閣一看林子,好些合適的杉樹都纏上了紅綢,不由得說道:「哎喲,這是咋回事?這就是都有主了?」
說完將鞭炮一點,轉身就跑,邊跑邊喊:「先閃了!你慢慢來!」
就聽見寨子里銅鑼「咣咣咣」地響了起來,兩條火龍從寨子上下和*圖*書兩方亮起,人聲鼎沸:「逮賊了!逮偷梁賊了!」
「這就是名望了,二皮你好好記住這一刻吧,這是屬於你的榮耀!」
林子里黑得早,兩人又等了一陣子,就看到六個黑影偷偷摸摸地出現在了林子邊。
話音還沒落呢,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放你的屁!」
「哎喲!」苗娃們不知道是啥,趕緊躲閃,待到看清是一個個小紅包,一個個興奮得拍手跺腳的,趕緊低下頭滿世界踅摸,再顧不上奔逃的兩個賊了。
這時又是一通梆子響,阿銅又領著一群半大娃子出現在溜索前,哈哈大笑:「哈哈哈,二皮,等你好久了!」
然後抓了一隻雞公過來宰了,用雞公的鮮血繞樹淋上一周,口裡高聲念道:「此雞、此雞、不是凡雞,別人拿來無用處,弟子拿來止煞氣。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止煞惟能憑此雞。」
何苗搖頭繼續感慨道:「苗家人不會口舌功夫,他們在用這種方式對你表示感激,四百人家,家家能拿上萬元過個肥年,二皮你這功德,寨子里都給你記著呢!」
何苗哭笑不得地說道:「哪能啊,沒有幾十戶人家同時起梁的道理!這是樹主都覺得自家的這些木料可以當梁材,提前替你紮好了,都希望你選他家的,想粘粘你的福氣。媽蛋這人和人差距咋這麼大呢?」
一行人又將大樑往祠堂里抬,一邊抬一邊嘻嘻哈哈聽何苗一驚一乍地講述在苗寨的逃跑經歷。
m.hetubook.com.com「哈哈哈哈」黑暗中響起了李君閣得意的笑聲:「阿銅,明天下山來,吃燒雞公!」
何苗嚇得差點竄旁邊水溝里去了,李君閣一揚手就把手裡的小紅包對著火光甩出去,大喊一聲:「看暗器!」
何苗將大公雞,豬肉,花生糖果都收好挑起來,眼看著萬大力他們都沒影了,滿臉緊張地說道:「實在跑不贏,老子只有把雞公丟了!二皮你下山了要賠夠數哈!」
李君閣回頭一把搶過何苗肩膀上的擔子扛自己肩膀上,邊跑邊說:「還跑山匠呢!你這樣只有遭山豬拱屁股的命!」
何苗還在後邊吩咐:「一路上不要停,不要回頭看,中間不準落地。趕緊運下去再回來,這還有五趟哩!」
中間也夾著一些嘻嘻哈哈不和諧的聲音:「撿錢了!撿喜錢了!」
就看一對籮筐「嗖」地一聲向前躥出,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阿銅腳下只剩了一根光溜溜的扁擔。
何苗挑著擔子狂奔,邊跑邊對李君閣喊道:「二皮你龜兒慢點跑!等等老子!」
在第一棵樹的木樁上擺上一個大紅包,何苗說道:「留樹蔸上的紅包,並不一定非要讓樹木的主人來拿,誰先發現誰就可以拿去,這個叫做『撿喜錢』。」
來人是山下村裡萬大力王宏光幾個,二毛還在自己臉上都抹了把煙灰,看起來真像是積年的老賊。
鞭炮噼噼啪啪就響了起來,在寂靜的夜晚動靜有點嚇人,驚得滿山的飛鳥沒頭沒腦地瞎https://m.hetubook.com.com飛起來。
李君閣放眼望去,綁著紅綢的好料子不下四五十根,說道:「哎喲,這要是拿一些放著不砍,會不會得罪樹主啊?」
何苗一邊往梁木上貼紅紙,一邊說道:「從現在直到上樑結束,都得有人守著了,頂梁頂梁,代表的是當家主,又是中堂的主幹,而中堂是啥地方?那是全家供養祖先及神靈的地方!所以不容褻瀆。任何人不得腳踩或蹲坐梁木,尤其是女人!女人若是橫跨了梁木,會敗壞新屋主人的運氣的!老時間里有些相互有仇恨的,會特意指使自家女人去跨對方的梁木。拼著自家遭報應,也要去壞了別人的氣運。」
來到綠道,眾人跳下車,將梁木下到工地旁邊的滾馬上放了下來。
兩人又搞了好一陣,留了六根,將其餘的紅綢都解了下來。
幾人輪班將樹鋸倒,李君閣將紅綢掛上,萬大力幾人扛著就往溜索那裡跑。
李君閣赧然道:「我算什麼大福娃!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們在背後說我憨包。」
兩人來到山下,大部隊們都聚齊了,將大樑安放到板車上,李君閣開著猛禽往下拉。
說完又帶李君閣去砍第二根。
阿銅一跺腳:「哼,人雖然跑掉了,好歹留了一挑子浮財,哎喲……」
何苗說道:「那現在怎麼辦?」
走完這一大圈程序,何苗這才說道:「來,開工!」
來到寨子後邊,何苗一看杉樹林子,不由得手扶腦門:「寨子里人是要鬧哪樣!」
眾人都低聲吃https://www.hetubook.com•com吃直笑。
萬大力點頭道:「到齊了!」
何苗哈哈大笑:「憨包有憨福,一點都不矛盾的。」
李君閣將所有紅綢紮成一朵花,說道:「待會第一根梁木下山,把這朵綢花繫上,表示我們領情了。」
轉頭就看見大伯怒氣沖沖的臉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六根大樑,全給我抬祠堂里去!我看誰敢在祖宗和你四爺爺前面造次!擺那裡才真正不用守!」
何苗說道:「都到齊了?」
留下一群苗娃們在山上捶胸跺腳:「狗日的漢娃子們太姦猾了!」
何苗說道:「時候也差不多了,那我們就開搞。」
何苗又問道:「溜索每段都安排了人手沒?」
「靠!還會埋伏!阿銅你也學壞了!」李君閣突然打開強光手電筒:「晃你們個睜眼瞎!」
這一通弄完也是大半夜了,大家約好明天在綠道工地擺壩壩席吃柴火燒雞公,這才各自散了。
李君閣哈哈大笑道:「想得美!反正老子的梁已到手,大公雞化完煞對我就沒用了!你自己留不留得下,關我屁事!」
這就是沖煞了,雖然看準了伐木的時辰期會,但是來幫忙的人里難免有八字衝撞之處,就靠這隻大公雞化解了。
一直跑到溜索旁邊,李君閣拋下擔子就將自己往支架上套,何苗也在旁邊手忙腳亂地套安全帶。
萬大力幾人嘻嘻哈哈地抬著木料跑了,二毛邊跑邊喊:「二皮你龜兒晚點點放鞭炮哈!要是跑不贏真被抓了,李家溝的班子就臟完了!m.hetubook.com.com
李君閣說道:「實在是要不了這麼多,解綢子吧,對了,即使我們不用,每棵樹下還是放一個小紅包,表示一下感謝才好。」
李君閣:「……」
……
說完又道:「二皮你跟我一起斷後,這還要點鞭炮謝神呢,鞭炮一響不出雜症,老子何字倒過來寫!」
趁阿銅他們大呼小叫躲避的時候,李君閣跟何苗兩個「呼」地一聲就溜了出去。
突然就見前面一陣梆子響,一群小苗娃從路邊竄出來,兩個打亮火把,剩下的一個個拿著細竹竿子就往兩人身上打,邊打邊喊:「偷梁賊!打打打!」
來到第一棵梁樹下,何苗取出繩子,爬上樹將繩子綁上,然後跑到山上,將繩子拉緊綁到另一棵樹上,讓梁樹向山坡彎曲,然後跑回來在樹下擺上糖果,豬肉,點燃香紙,先敬了山神陽神,再敬了祖師爺魯班,每位都有一套四言八句的祭辭。
萬大力低聲笑道道:「都安排好了,媽蛋幹了這麼多年的治保,對做賊這行也算是門清了,啥都不重要,這後路首先得安排好不是?」
李君閣搖著腦袋,說道:「誰要是這麼干,那簡直是魔怔了,除了給自己弄一個心魔,今後時時想著自己要遭報應之外,沒有任何意義,我家的梁,不用守!」
李君閣不由得眼圈發紅,他覺得其實自己並沒有多做什麼,但是看著滿林子的紅綢,心裏不由得沉甸甸的,抹了下眼角說道:「沒說的!鄉親們這份情,我皮娃也記著了。」
何苗一邊收捶著的繩索,一邊嘿嘿嘿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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