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威武——」

「首領殺胡回來了——」

「沒事。」

高陞將火把在附近的石壁上插好時，公孫止取下鐵盔，放到一邊，在堆砌的墳前，就著地坐了下來。

「首領……首領……」

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只是平靜的坐在那裡對著墳堆，以至於高陞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便是跟著在旁邊坐了下來，過得片刻，公孫止陡然笑了笑：「……酸儒，說個好消息，我們得勝凱旋了，一路殺過去，西域那幫各自為政的蠢貨，連招架的餘力都沒有，大宛也殺它一個措手不及，直接拿下，還有安息也是，不過這最棘手的，還是大秦人的皇帝，他是個英雄，可惜太老了，精力終究熬不過我……也死了。」

「——飲勝！」

能過兩人的洞口已長出了幾顆小樹，洞口仍舊還在那裡，走進裏面，粗糙的石階布滿了灰塵，石廳之中，陶罐的碎片灑落的到處都是，最首位那張石座變得破舊，雕琢出的扶手也斷了一邊，上面斑斑駁駁還有許多痕迹。

日光傾斜，沒有多少溫度，走近丘陵，地上滿是枯黃的hｔtｐs://ｍ.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ｏｍ落葉，腳走在上面都是沙沙的聲響，酸儒故去后，公孫止來過這裏一回，如今又是許多年了，曾經被大火燒的光禿禿的丘陵又是滿山樹木，偶爾手指觸摸到冰涼的岩壁，彷彿在這剎那間聽到往昔許許多多人的聲音，歡快而嘈雜的在耳旁響起。

「……早該殺了那幫雜碎！」

「很多人回不來了，只能將他們忠骨帶回來，還有些人，最後連屍骨都找不到。西方的冬天有時候比草原上還冷，大雪覆地，幾乎寸步難行，就是白天，雪花也能遮蔽視線，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東西南北……這一仗打了七年，真的不容易。」

粗啞的嗓音在背後響起，高陞見公孫止一動不動看著前方，有些擔憂的靠近過來，喚了兩聲。

昏黃的光芒里，眼淚流了出來，他張開嘴有了微微的哽咽哭聲，片刻，膝上捏成的拳頭猛的砸在了地上，覆在手指的甲葉呯的一聲，發出擊打的響動。

「他現在，也在裏面休息。」公孫止輕聲道，走過了倒塌的木門，進入裏面。火把和*圖*書的光芒將黑暗推開，石室內的景象映進昏黃的火光里，原本擺在那裡的木榻已經不見了，而是高高的碎石堆，孤零零的在那裡。

「……但我只能在你面前哭。」

曹操翻身下馬，慢慢過去，走在昂首挺胸的騎兵之間，昏沉的目光一副副斑駁刀痕，指尖撫過那有凹陷的甲胄，還有……他們腰間掛著的骨灰罈，緊抿雙唇，花白的頭也輕輕點了點，「不曾墮我漢人威名？」

呂玲綺提著促馬與父親並肩，看著離去的隊伍，「爹，你看出公孫都督的神色了嗎？眉宇間與平常不一樣……」

……

很多地方結滿蛛網，偶爾能看到一條蛇從兩人腳邊滑過去，想來沒有人居住后，成了另一些生靈的居所。高陞用火把掃開幾條不長眼的爬蟲，跟著進了另一條石洞，「那裡是酸儒曾經坐過的石室，老高還記得。」

「可……我們也死了很多人。」

「首領，我會騎馬了！」

風行草偃。

「還有斯蒂芬妮那個女人……她還是你抓來的，現在給我生了一個兒子，很不錯，金髮黑眼，身子挺壯的，將來肯定ｗｗｗ•ｈｅｔｕbｏｏｋ•cｏｍ.cｏm也是相貌堂堂，身材高大之輩，只是可惜那女人太過偏執……我把她殺了。」

放在膝上的手捏成了拳頭，平緩的音色，些許波動，公孫止痛苦的闔上眼睛，如潮水般的敵人涌了過來，他身旁成千上萬的漢家男兒騎著戰馬，或徒步狂奔揮舞長矛、鐵刀，一同往前方敵人撲了上去。

「殺！」

「不曾！」一千二百道聲音匯成一片。

中原許昌，塵煙如長龍騰舞，高高的城牆上，曹操不顧侍衛攙扶，快步登上去，望著回來的騎兵，眼中已有些濕潤，不久，騎馬奔出城門，遠遠迎向那支歸來的虎豹騎，三千多人出去，如今只有一千二百人歸來。

遠方，跟著出來的軍隊都被這一聲驚的停了下來。曹操走出軍陣，朝對面的人伸手，「拿酒來——」

「老高，你隨我進去。」

……

轅車拉著酒罈而來，分發到每一個人手中時。曹操走到前方，面對這支百戰之士，托舉酒爵，聲音高亢：「外賊寇我大漢北方，殺我兄弟姊妹，諸君遠征討之，操傾此酒，慶諸君凱旋，飲勝——」

歇斯底里的吶喊和圖書響徹一切。

「其實每個男人都是一樣的，流於表面的只是好強或者懦弱而已。」呂布已沒有在戴束髮的金冠，簡簡單單將頭髮束起來，白跡更加顯眼，他目光平靜望著那支隊伍遠去，笑了笑：「……不說這些，七年未回家，如今你母親和弟弟該是等急了，我們走吧。」

公孫止擺了擺手輕聲回了一句，再看去那邊，水光粼粼依舊，光斑隨著風、樹枝輕輕的在地上搖晃，並沒有酸儒的身影。他放下手舉步往前，走過了這片曾經廝殺大戰過的地方，走上半山腰，這裏的道路已被雜草覆蓋，但終究不會忘記狼窟的位置。

秋天過後的北方，儘是枯黃和蒼灰色，延綿的軍隊繼續朝著東面行進，沿途的補給、斥候的快馬在各城池間往來飛奔。公孫止將軍中權利交給華雄和呂布暫時接管，便帶著三百近衛狼騎離開。

風拂過樹林，樹便輕輕搖晃，發出嘩嘩的聲響，隱約中的聲音都戛然而止，陽光照下搖曳的樹林，憧憧的間隙，光斑投在谷中照進水潭，一片波光粼粼，空氣流動扭曲了光塵，曾經那道單薄、熟悉的身影穿hetubook.com.com著破舊的書生袍子，微笑的站在那裡：「首領跨馬持刀，區區替你守住家業……」

殘破的漢旗、曹旗在風裡撫動，一千余騎齊齊下馬，拱手大喝：「我等不辱君令，敵人雖遠，亦討之。」

「鮮卑可還有活人？」

公孫止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墳墓「哈哈」的笑起來，笑聲中隱隱有眼淚，手拍在地上，聲音有些嘶啞扭曲：「……你說她是不是有些傻，她為什麼就看不出，我過來就不會允許除了我兒子以外的人成為日耳曼王……她為什麼不多分出一點心在迪馬特身上，這樣……我也不會現在這般難受……酸儒……我也是人，心也是肉長的，會難受啊。」

「酸儒，很久沒來看你了，出征的時候也沒有路過這裏，也沒來得及跟你說，現在也該是不晚，你看，我把老高也帶來了。」

微微的天光里，撲在臉上的風已有了寒意，四座丘陵靜靜的矗立在曾經記憶中的位置上，燒焦的大樹一如往昔的立在懸崖上，就像是在看著下方騎馬而來的一行人。公孫止抬了抬頭，望了一眼曾經燃起大火的丘陵，隨後讓身後的騎兵停在原地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