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京畿風雲
第六百章 京城戒嚴

神機營那名職守千總名喚泰布速,麵皮泛黃,方面大眼,只見他上前一步高聲喝道:「奉聖諭:彈壓亂民,拿問首犯!」
繞道走的提議很快就被否決,因為那會消耗更多的時間和物資,同時對士氣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榮祿也知道自己的想法過於淺白,相較於太平天國那位戰神,他欠缺的戰略和戰術眼光不是一點半點,除了背後的陰謀詭計和先知先覺的一些優勢以外,榮祿自問並不比在座的格蘭特、蒙托邦或是任何一個聯軍高級將領更高明多少。
可沒想到神機營的統領、醇親王奕譞到來之後只是淡淡的說道:「這些個請願之人乃是亂黨,肅順一黨的餘孽,公然膽敢對著天子親兵開槍拒捕,便是謀反大罪,太后諭旨,京城戒嚴,鎖拿亂黨!」
這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旦綿愉帶兵到達天津,臨陣反戈一擊,聯軍便能夠突破天津,甚至機會把握得好的話,還可以全殲僧格林沁部兵馬!這樣通往京城的道路將暢通無阻!
場面混亂,神機營的兵馬也不管,更是助長了人群的氣焰,平日里誰和誰有仇,誰和誰過不去,這時候一起都幹了起來。
那些侍衛人數雖是不少但卻架不過圍觀百姓人多,被打得抱頭鼠竄,紛紛往回跑,人群跟著追打過去,跪在地上的不少八旗老人被撞到在地,他們的家奴、隨從護主心切,也拔出老拳護主,場面越加的混亂起來。
不過榮祿有些奇怪綿愉為何會忽然反戈,來人奸笑著細說備至,榮祿才恍然大悟。綿愉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嘉慶帝的第五子,生母是恭順皇貴妃,而這個恭順皇貴妃的家族姓氏正是鈕鈷祿氏,與慈安太后是同族!除去這個原因,綿愉的倒戈也與近日京城發生的政變與戒嚴有關……
泰布和*圖*書速心中大急,高聲喊道:「不要亂!不要亂!原地蹲下!」但他的聲音根本覆蓋不了整個午門外的廣場,他連忙又讓手下朝天放了幾槍,槍聲響起,人群絲毫不受控制,反而只聽見人群里幾聲槍響,神機營居然有幾名官兵中槍倒地,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躲在人群里發冷槍。
茶館里沒去湊熱鬧的八旗子弟一聽也都來了興趣「喲呵,這聽著新鮮,去請願還會自個兒打起來,咱得去瞅瞅,看看咱那個仇家容二有沒有被人打死!」「啊哈,我說什麼來著,會亂不是?瞅瞅去!」
早春的京城本應該是溫潤祥和的,但這天一大早,午門外八旗滿蒙貴胄的老人們便黑壓壓跪了一片,他們到這裏的原因很簡單就是請願!請願的內容有三,其一是請求朝廷嚴懲議和派的恭親王奕言斤等人;其二是請求朝廷堅決與洋人開戰;其三便是請求朝廷重新禁關!
人群開始混亂,神機營官兵衝進人群中想要拿問在人群里煽風點火的人,但場面混亂,人人相互擁擠、踩踏,尖叫聲、慘叫聲此起彼伏,不少人被踩踏而死,不少人被擠落金水橋掉到了護城河裡,場面更加混亂。
圍觀的百姓隔著金水橋看著熱鬧,幾個眼尖的看到載齡的動作,大笑起來:「快看,這些公爺們午門跪著撒尿可是不多見的。」眾人一起鬨笑起來,載齡老臉紅得醬紫,大怒道:「哪些不長眼的在哪裡起鬨?給我拿了,抽他丫的幾十鞭子!」載齡手下一群府上侍衛身著便衣,吆喝著衝過金水橋來就來拿人。
那千總是醇親王的心腹,一早便知道該拿什麼人,早就按耐不住了,站起身整整衣冠,吆喝一聲:「給老子上,誰打的最凶,就拿誰!在場的一個也別讓走脫了!」
午門前和圖書,混亂的人群也被這幾聲槍聲震住了,前一刻還是人聲嘈雜、嘶吼聲不斷,這一刻卻好像都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切聲音啞然而止,八旗貴胄、僕從雜役、八旗子弟、京城百姓都呆愣在當場。
人群中那群不明身份的漢子躲在人群里大喊起來:「輔國公府上侍衛逞凶啦、侍衛逞凶啦,老少爺們,咱們打呀!」跟著又是擠、又是推搡的,老人婦女孩子哭天喊地的,青壯們見那些侍衛也沒有穿著侍衛服飾,也大了膽子趁亂出了幾記老拳,這群侍衛平日里作威作福,早就惹下眾怒,此刻逞凶,人群里不少人不甘被打,從一開始只是擋架劈頭蓋臉來的鞭子,到後面是幾個人衝上去廝打一個,場面被人刻意的推波助瀾之下,混亂不已。
好在榮祿的運氣不錯,開完軍事會議之後的這天傍晚,總算有人從京城來到了聯軍大營。來人是榮祿伏在尚虞備用處的一名心腹親信,他先是藏在運送糞便的大車逃出了皇宮,然後輾轉在幾名滿蒙貴族掩護下才得以離開京城,他給榮祿帶來了好消息——奉命大將軍王、惠郡王綿愉領兵三萬增援天津,而綿愉已經倒向了東太后,西太后卻並不知情!
神機營官兵愣住了,都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泰布速,示意他們該怎麼辦?泰布速額頭上汗水直冒,看來場面已經混亂至極,他轉身喝道:「不許開槍!找地方藏身,把受傷的兄弟抬下去!」
聽了泰布速的話,人群中炸開了鍋「總爺,我可只是湊湊熱鬧,不是什麼亂民啊!」「冤枉啊,我是來請願的,無緣無故被人打了,求皇上做主啊!」跟著人群里不知道是什麼人喊道:「要拿人問罪了,大夥跑啊!」
漸漸的人群逼近了午門,城門口端坐喝茶看戲的神機營幾個武官,和-圖-書見人群逼近,為首的千總悠然的喝道:「來個人,報上去,這架干大發了,問問頭頭們是不是彈壓一下?」
神機營火槍手其實並不多,放了幾槍之後便迅速被把總喝止,打死的人不多,也就百把號人,但他們帶給人們的驚恐是巨大的,奔跑的人群相互踩踏,死的人更多。
請願一開始便有午門護軍飛報宮內,宮內杏貞得報后冷笑著只說:「讓他們跪著吧,我倒要看看還有多少人會跳出來!」與此同時,掌握著京城兵權的恭王黨們在醇親王奕譞的指揮下,開始秘密部署了起來。
一眾侍衛虎吼著衝到跟前,起初還揪住人問幾句、喝罵幾句,也不知混亂的人群中什麼人忽施冷箭,幾名侍衛被幾拳老拳打在臉上,眾侍衛大怒起來,抽出鞭子,也不問滿人、漢人,也不問有沒有笑過、起鬨過,劈頭蓋臉的一頓鞭子招呼上去。人群里不少滿人也吃了打,跟著嚷嚷起來:「哎喲、哎喲,好你個狗奴才,你爺爺也敢抽?老子祖上三代都是黃段子,你他娘的算什麼東西?哎喲哎喲。」「哎喲,咱不是刁民,只是看看熱鬧,哎喲、哎喲,你們怎麼打人?」
一時間神機營官兵也深陷其中,被打了不少老拳,神機營那千總皺眉大怒喝道:「反了、反了,敢打皇上親兵?火槍手,給老子朝天放幾槍,再有敢亂動的,就給老子火槍招呼!」
就這樣,午門外人越聚越多,後面的拚命往前擠,起鬨的、助拳的、渾水摸魚的什麼都有,漸漸的都涌到了午門前。載齡跪在前頭,早被看看勢頭不對的忠僕搶到一邊去,整個午門外到不像是皇城大門口,整一個混亂的原始斗獸場。載齡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是怎麼搞的。」
又是幾聲槍響,泰布速瞪和_圖_書大了眼睛,低頭看著自己胸前,出現一個葡萄大的傷口,汩汩的留著殷紅的鮮血,他緩緩的倒了下去,神機營官兵呆了一會兒,跟著不知道誰先開了第一槍,跟著城門上神機營的火槍手們紛紛加入到開火的行列,午門前頓時血流成河,幾十個八旗貴胄、他們的僕從雜役、八旗子弟、京城百姓紛紛中槍,人群更加哭天喊地、哭天喊娘的四處奔跑,只想快點遠離午門。
那些個滿蒙貴胄們一開始倒也規規矩矩的跪著,但春日的驕陽一曬,這些養尊處優慣了的八旗貴胄們紛紛開始支持不住,一大群包衣啊哈、隨從僕役呼啦啦的也跟著邊上跪著,撐傘的、送水的、擦汗的好不熱鬧。
躲在一邊的載齡見此情景,喚過一名僕役耳語幾句,跟著幾名僕從遮住,這傢伙換了身衣服,在幾個僕從的掩護之下悄然溜走。此刻人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千總身上,沒人注意到這個始作俑者已經開溜。
午門前職守的神機營兵士看了看,一個把總馬上報給職守千總,那千總看了看混亂無比的金水橋,笑了笑道:「宮中沒有旨意,要亂就亂唄,不過誰敢衝進午門,就地拿問!」
神機營官兵都是高聲呼喝著,沖了過去,午門當值的神機營官兵人數不多,混亂的人群里又有不少滿人八旗貴胄,吃了打正帶著家奴追打報仇,神機營官兵可不理會這些,只要出手大人,就是衝上去拿人。滿人貴胄平日里作威作福慣了,只有他們拿別人的,此刻卻是被人拿問,自然不幹,吆喝著讓家奴開始還手:「反了你們,老子是皇上親戚,你們敢拿我?」
京城本就是八旗閑漢不少,聽聞有熱鬧可都是湊著來看,一開始廝打,不少閑漢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各處茶館、食肆就跑去吆喝開了「八旗老和-圖-書少爺們在午門自己幹起來了,大夥快去看吶!」
整個午門請願,變成了混亂不堪的群體擁擠、踩踏還有人放槍的事件,等到一切平靜,神機營左營總兵善祿聽到槍聲就往這邊趕,趕到之時,人群大多已經逃散,只留下幾百具屍體、還有幾百人受傷倒地慘嚎不止,善祿汗水直冒,天子腳下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他只怕自己的官位要不保了。
他們的請願看似大義凜然,其實朝廷早已經和洋人開戰,還用得到他們請願們?他們的目的其實只有最後一條而已,前面兩條僅僅是幫襯而已,這些人知道恭王黨不倒下,朝廷是不會禁關東北的!
過了一會兒,傳令兵飛馬來報:「宮中口諭,彈壓亂民,拿問首犯,一會兒醇親王爺要親自審問!」
百姓人群之中,有漢人,也有不少提溜著鳥籠玩著鐵膽的滿人,見輔國公府侍衛氣勢洶洶的衝來,前面的人一發聲喊想要後退避讓,後面的人不明就裡,仍是往前擠,人群中又有不只是哪裡來的幾十名大漢在那裡推搡起鬨,場面一下子亂了起來。
載齡領著一幫子黃段子直挺挺的跪在前頭,膝蓋下雖然跪著的是軟軟團墊,但一個時辰之後,也開始受不了,驕陽毒辣,身邊的包衣啊哈撐著油紙傘,摺扇子不停的扇著也還是抵受不住,清甜的茶水喝了幾趟,口中反倒越加乾渴,水喝多了尿也多了,載齡也不起身,讓下人拿過便器跪著就撒了。
當接連幾聲槍響在古老的紫禁城午門前劃過,一群在紫禁城深宮中啄食的烏鴉都被這幾聲清脆的槍聲驚得飛起,胡亂撲騰著振翅飛去,烏鴉乃是滿清皇室珍視的神鳥,平日里餵食太監要是弄掉一根羽毛都是死罪,卻想不到有一天會被在紫禁城午門前響起的槍聲驚走,卻也不知它們還會再回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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