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看著這張圖紙，一邊聽石越解說，一邊眼睛都直了。
石越嘆了口氣，道：「存中兄，以兄之才，去外郡，終是屈就。是非黑白，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何不暫時棲身白水潭，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石越把繩子的一端拴在一個架子上，輕輕地撥動圓球，圓球開始做左右的擺動……
這是一個穿了一根繩子的圓球。
「擺鐘原理圖？你是說利用這個擺的原理，來製造計時的儀器嗎？」沈括不愧是悟性極高的人。
石越又從袖子里抽出一張雪白的紙來，打開放到沈括面前，紙上面畫了一個擒縱器，這個沈括並不陌生，當時欽天監已經掌握了這種東西，並且用來製造天文鐘。擒縱器上是兩塊掣片連著一根主軸，主軸做九十度的彎轉，就是一根繩子吊著的擺錘了，繩子上方是擺線夾板。這實際上是一張老式擺鐘的原理圖，石越家裡就曾有一架，他對這個東西很感興趣，因此記得相當的清楚。
「多謝你來看我，子明。」沈括看到石越后，勉強笑了笑，情緒依然低沉。
石越向沈括wｗｗ•hｅtｕbｏｏk•cｏm•coｍ深深一揖，斂容道：「存中兄，是我連累了你。」
石越知道他在顧忌什麼，畢竟有些時候，面子問題比什麼都重要。他誠摯地說道：「存中兄，我知道你顧忌什麼。這樣，我在白水潭給你建一間專門的研究所，你可以挑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幫助你。你依然是格物院的院長，什麼時候你願意上課，就去上課，短時間內，你可以專心做你的學問與研究。再給兵器研究院一些指導就可以了。兵器研究院的諸位與你共事這麼久，他們是深知這件事的內幕的。」
圓球漸漸停止擺動，靜止地垂了下來。
沈括望著石越誠懇的眼睛，不由有幾分感動，道：「子明，承你如此看重，士為知己者死，愚兄豈敢再推辭。只是不瞞你說，你所說的研究院的鋼鐵高爐、平爐煉法試驗過數十次了，從焦炭到鼓風機的改進，都一步步積累著，雖然什麼時候成功還很難說，但是成功已是必然之事。震天雷的改進，火藥顆粒化的試驗，還有你說的硝化甘油、火槍這些設想ｍ•ｈetubｏｏk.cｏｍ.cｏm，沒有我，那些學生們一樣有能力試驗，他們需要的是時間和經驗，不斷地試驗，總結經驗，就會成功。我能幫的忙實在有限。」
「你又沒做錯什麼！」
沈括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張報紙上。他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子明，多謝你看重我。這次我行事不慎，也是咎由自取，無話可說。方才孫和父來過了，他想請外郡，如果皇上不肯恩准，就此致仕也罷了。我也想去延州軍前效力，離開這是非之地。」孫和父即是孫固。
「人言可畏，子明，人言可畏呀！」
沈括本是名利中人，石越所說的確有理，他也不由不動心。但是轉念想想要去白水潭面對學生的懷疑，還有和桑充國見面時的尷尬，以及被老百姓的痛罵，什麼樣的想法都立即煙消雲散了。他遲疑地說道：「子明，只怕我不能幫你。」
石越微微一笑，走到屋角的一個沙漏上，只見細沙從微小口子中慢慢漏下，外面則是表示時辰的刻度。他凝視良久，回頭望著一臉不解的ｗｗｗ.ｈeｔｕｂoｏｋ•ｃｏm.coｍ沈括，笑著從袖子里掏了一個東西出來。
石越用力地點了點頭，道：「不僅是幫我，也是你幫你自己。兵器研究院的諸多項目，都需要存中兄來主持，另外，皇上既有旨意讓你回白水潭，你依然是格物院的院長。只要在兵器研究院能取得成績，那麼皇上必然會重新重用你的，你能留在京師，一切的陰謀與流言，慢慢也會煙消雲散，所有的事情，都是查無實據的。」
沈括疑惑地望了石越一眼。
沈括開始有點動搖，石越又繼續說道：「到時候若有所成績，亦是為國立一大功，皇命必有嘉獎，今日之事，自然煙消雲散。這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石越走了過去，再次輕輕撥了一下，圓球又開始左右擺動……
「不錯，是相等的，但不是每一次都一樣。」石越肯定了沈括的判斷。
沈括搖了搖頭，苦笑道：「不要這麼說，子明，你前途無量，多多保重。我不能幫你做一番事業，反而牽累於你，心裏已是過意不去。」
沈括捧著圖了看了半天，不敢置信地問道：「子明，這是什m.hetubook.com.com麼？」
「我以為相當可行，但是需要你製作儀器的經驗。」石越微笑點了點頭道，「你看這兒，單擺在短弧線上擺動比長弧線上更快，用這個擺線夾板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當擺線擺動，被這個東西擋住，它就不再走弧線，而走擺線了……」
石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存中兄，不必如此沮喪。」
「這是我設計的擺鐘原理圖。」石越淡淡地說道。
石越見他已經答應，心放了下來，笑道：「存中兄不必過謙，能有今日之成績，你功不可沒。這是別人抹殺不了的。兵器研究院的事情，你只需做做指導就可以了，我想請你做另幾個課題的試驗。」
「存中兄，注意看這個圓球左右擺動的時間與幅度。」石越輕輕地提醒道。
在圖的上方，是一個刻度圖，以及擺鐘的外形圖。
沈括的情緒相當低落，石越走進沈府的客廳時，發現一張桌子上還放著一份《汴京新聞》，報紙的一角有被狠狠捏過的痕迹，皺巴巴的。
石越沉默半晌，才說道：「存中兄，西北不是能展現兄台才華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留在京和_圖_書師，助我一臂之力。」
「我能造出來這東西！」沈括捏著拳頭說道。被軍器監一案打擊的銳氣，突然又回到了身上。
沈括集中精力觀察著圓球的左右擺動，發現左右擺動的幅度和時間，幾乎是一樣的。
「子明，你放心，我必不負你所託。」
沈括迷惑地看著左右擺動的圓球，腦子裡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似乎發現了什麼，卻又把握不住，不明白是什麼東西。
沈括似乎有點意外，道：「我還能幫你什麼嗎，子明？」
「左右擺動的時間與幅度，幾乎相等。」沈括喃喃說道。
石越抓住沈括的肩膀，說道：「我不僅僅需要你造出來，以存中你製造天文儀器的經驗，有足夠的支持，製成這個擺鐘自然不成問題。但是我要你從白水潭學院格物院三年級的學生中，挑出優秀者來，共同製作這個擺鐘。要把時鐘做得精密，就要做大量的觀察與測量，你帶著這些學生，讓他們也學會實驗與觀察，學會記錄與製作，我希望白水潭格物院的學生，是真正的英才。」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這份報道一出來，我無顏面對我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