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

「這樣啊……」夏小橘如釋重負,指了指莫靖則,「我以為你……」
而不是每個人,都能兜兜轉轉,和自己的過去相逢。有些不曾說出口的再見,或許便是再也不見;活在當下,才是最好的選擇。
「哦哦,」她點頭,略帶窘迫說道,「好像少定了一間房吧,我問老闆去。」
嬸嬸也說,感覺莫靖言談過幾個男朋友,都沒有結婚的意思,也沒往家裡帶過,大概還是沒遇到可心的人。叔叔則不以為意,說家裡雖然也著急,但莫莫這麼好,再等上兩年也沒關係,總要有個好歸宿。
一路上兩個開朗善談的女生已經熟悉起來,夏小橘問:「佳敏,從陽朔過來,再看北京周邊的山,是不是覺得遜色多了?」
他並非看邵聲不順眼,而是滿心鬱結,一腦門官司。在陽朔時,邵聲一路從北京趕來尋找莫靖言,他略加思索,已經想明白當年幾個人之間的糾葛,本意並不想讓小堂妹再去淌這攤渾水。
方拓摸著心口,「我只是替兄弟們表達一下,大家的痛心。」又笑著問,「師兄你還想爬哪條,一起去。」
透過起伏的青蔥蘆葦,依稀能看到相擁而立的一雙人影。莫靖則定定地看過去,眉心緊蹙。方拓暗笑,胳膊肘戳戳夏小橘,湊到她耳邊低聲說:「等著看好戲,莫大又看我師父不順眼了。」
張佳敏爬了兩趟便不再爬,摘下頭盔走到一旁,說要給大家預備午餐。夏小橘在方拓的指導下使了吃奶的勁兒,總算攻破難點,翻了一個小小的屋檐。
他曾經對邵https://m.hetubook.com•com聲說,「如果我有表決權,我是堅決反對你們在一起的。可是這件事情上,莫莫才能真正的一票否決。我是不大理解她的這種感情,但是我也只能支持她的決定。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記得我說過,誰對不起莫莫,我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
「爬起來感覺更不一樣。」莫靖則微笑,「我也好久沒摸過花崗岩了。」
邵聲當時也都答應了,為什麼自己頭腦一熱,就答應他們早作準備,還說出自己去和家裡協商,要是生個孩子就好了這種話?
來到岩壁下,鋪好地席。方拓和莫靖則相互保護,很快便掛了兩條熱身線。邵聲倒不急於攀爬,選了平地略作清理,支起帳篷,供莫靖言和川川中午休息使用。方拓又掛了一條略短且容易的兒童線,給幾個新手和川川一起練習。
他在圓形展廳的一側找了一張長椅,安靜地坐下來,定定地看著眼前高聳的恐龍標本。恆溫恆濕的展館里,暑意頓消,心情也安寧下來。
莫靖則想,當時自己一定是喝多了。
「蠻不錯的,我都爬不到那裡去。」張佳敏遞給她一張濕巾,「擦擦手,我洗了葡萄,快來吃。」
方拓道:「師兄你在陽朔待了那麼久,功力大增,就別謙虛了。」
莫靖則有些後悔答應堂妹,一切都由他出面想辦法,但當時看著莫莫楚楚可憐,想起她這麼多年的艱難和委屈,又不忍心讓她再難過一次。
方拓笑道:「北京的夏天特別有性格,就在又和_圖_書熱又乾的沙漠和潮濕陰鬱的梅雨之間切換。」
「這條路線的手點是小一些,下面這幾米主要靠平衡。」方拓解釋道,「要相信你的腳,踩住就好。」
夏小橘看到桌上餘下的兩把鑰匙,一時語塞,面頰泛紅——這不是讓她和方拓住一間房吧?雖然說出野外有時條件艱苦,大家不分性別,招待所里各佔一張床,風塵僕僕和衣而睡,能聽到男生們鼾聲此起彼伏。可這夏日炎炎,攀岩之後一身臭汗,總要沐浴更衣,和方拓二人大眼瞪小眼,多少有些尷尬。
春節在家時,莫靖言曾經問他,當初為什麼選擇孫維曦,又是如何看待左君,是否無論選擇誰,現實的原因都會超過心底的感情,或者說,感情的多少,會被現實左右。
他也說過,「我不希望莫莫太早結婚,也不想她太早生孩子。她這些年也並不開心,她在我們家被寵了二十年,憑什麼遇到老傅和你之後,要吃那麼多苦?我心裏她還是個小女生,而不是個拖家帶口的家庭主婦。這個轉變太大了,別說她適應不了,我們全家都適應不了。」
「別聽她的!」方拓抓著安全帶的后腰,將夏小橘拎到一旁,瞪著眼睛佯作發怒,「你不想吃你啃麵包去,知道現在吃佳敏做的飯有多不容易么!」
莫靖言的答覆是:感情未必是最重要的事,除非你遇到了那個最重要的人。
莫靖則不禁微笑起來,有些舒心,有些欣慰。她也是,笑得自然而然。好像兩個人並沒有分開一年多,不過是像以前上學路上,每天m.hetubook.com.com在街口看到彼此時,只有二人之間才會懂得的會心一笑。
裝飾已經煥然一新,但布展的位置還沒有太大變化。躍層的穹頂下,依舊擺著恐龍化石骨架。
正值盛夏,城內酷熱難當。幾個人約了一同去野外攀岩避暑,周六一大早便集合出發,向北開上一個多小時,進入山區后,岩壁峭立,綠樹蓊鬱,從盤山公路上俯瞰蜿蜒的河流,明亮的陽光在水波上跳躍閃爍。
莫靖則起身時,下意識地側頭;對方似乎感知到他的動作,也一同側頭過來。隔著一億年前白堊紀時期的鴨嘴龍,彷彿看到時光深處的自己。
莫靖則依舊眉頭緊鎖,他想的是,邵聲是師父,自己是師兄,差輩了吧。
「不會呀,我們那邊是平地出山峰,但更秀氣一些。這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趴在車窗邊,「我都沒想到北京附近會有這麼高的山,還連綿不絕這麼大片。」
感情終歸是個難題,沒有定理,無法證明,為什麼非要自己陷入這種不可自控的漩渦?
張佳敏隨手拿過一把鑰匙,「小橘姐,我先去放東西了。」
飲了一杯,叫做歲月的醇酒。
路過晚上落腳的村莊,眾人決定將替換的衣物和第二天的補給放下,房東拿了三間房的鑰匙過來,就放在桌上。幾個男生在整理裝備;莫靖言自然而然拿過家庭間的鑰匙,帶著要上洗手間的邵一川上了樓梯。
對於妹妹認真的回答,莫靖則曾付之一笑。他認為脫離現實去談感情,本來就是鏡花水月,自尋煩惱。說不上幸與不幸和_圖_書,只是她和邵聲的糾葛沒有斷,兩個人恰好在還能選擇的時候遇到彼此,除了要說服家人,也不需要再衝破什麼桎梏。
邵聲和莫靖言之間的事,包括後來二人的種種經歷,要如何和家人交待,莫靖則還沒想好。前兩個月他曾回了一趟老家,想著探探叔叔嬸嬸的口風,也順勢鋪墊一下。平時他最不喜歡被七大姑八大姨圍攻,聊自己的個人情感問題。這次為了莫靖言,犧牲在所難免,在家庭聚會上多喝了幾杯,酒酣耳熱的時候聊起來,連從未提起的遠在陽朔的小女友都招認了,由此說到年輕一輩的感情和婚事。
深棕色的闊大腿骨化石,將對面觀眾的身體遮了大半。她坐在對角的長椅上,只露出裙擺一角。只是她也不急於離開,在那裡坐了不知多久。
不過這已經不是他當初和梁忱一同看到的那一具了——最初那個,在一次巡展中失火被燒。現在的這個是新出土的,規模更為宏大。
莫靖則淡淡應道,「誇我還是誇你自己?」
這回換張佳敏面露羞怯,轉身快步走開,「我先放東西去啦。」
「就是不相信啊,要是腳滑了怎麼辦?臉蹭到岩壁上,那不是要毀容?」張佳敏咯咯笑道,「我還是給你們做三明治吧。」
「再來一趟,我給你保護。」 方拓招呼她,「你在陽朔不是也爬過?」
「沒有吧,還有人要來嗎?」張佳敏四下環視,晃了晃手中的鑰匙,「咱倆一間,阿拓和靖則一間。」
「就是把東西疊在一起么,」張佳敏笑,「而且,哪次少了你們的?!」
hetubook.com.com爬過是爬過,但差異真的還挺大。」張佳敏笑著搖頭,「這裏的石頭怎麼是平的啊,我都不知道要抓哪裡。」
邵聲和莫靖言帶著邵一川,後座放了一張兒童座椅,於是方拓和夏小橘一併搭乘莫靖則的新車,同車的還有他的女友——剛剛從陽朔過來的張佳敏。
「我一直以為,到了北方會涼快很多,沒想到北京比陽朔還熱呢。」張佳敏降下車窗,任由和爽的風撲面而來,愜意地眯著眼睛。
莫靖則起身,整理頭盔,順嘴問道:「莫莫呢?」
莫靖則當時笑話她的小女兒心情,說只有對她這樣的小女生,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事。
莫靖則瞥他,冷冷道:「方拓,誰每次去陽朔,吃我的住我的,良心呢?」
方拓應道:「剛剛哄川川午睡,後來和師父去河邊溜達了吧。」
「本來,佳敏做飯是給大家吃的。」方拓解釋,「我們每次攀岩回來,路過村口,就去她家吃飯,想吃什麼點什麼。但後來,能不能吃上,能吃到什麼,就得看師兄的心情了。佳敏也不在家裡的小飯店幫忙了,都快成他的御廚了。」
「天這麼熱,休息一下吧。」夏小橘說,「我們直接吃麵包就好。」
已經有,將近二十年沒來過這個地方了。
莫靖則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他去派出所辦理了戶籍證明,回來途中恰好路過博物館。他邂逅梁忱,從美國無奈歸國的那個冬天,曾經特意來過,但那時候沒有帶身份證明,所以不過在門外看了一眼宣傳彩頁。這次他東西帶的齊全,想了想,掏出身份證,信步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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