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橘感嘆，「梁老師，你要是個男生，我就愛上你了。」
可是今晚，她根本就沒有問梁老師。
「哦……的確很漂亮。」
方拓舉起西瓜，「要不是我掏的錢，真想砸你！」
這一日傍晚下了一場急雨，一掃連日的悶熱。雨停雲散，還露出幾顆星子來，夜風一起，透出一絲舒爽的涼意。夏小橘制定了簡單的練習計劃，打算抓緊機會去跑個十公里。正好方拓打來電話，問她要不要明早一起去跑圈。
「這都幾點了？你不怕被打劫啊。」
夏小橘哭笑不得，「梁老師，你是鼓勵我以氣質取勝么？」
「不是要走到浴室門口嗎？」
「那不是那段時間師父出國了，她不說不笑的，我找點事兒逗她么。大夏天那麼熱，誰去浴室門口看姑娘啊？」方拓嗤之以鼻，「……顯然去游泳池啊。」
夏小橘開玩笑，「會是在家相夫教子嗎？」
「是啊，那就是個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方拓吸溜吸溜地啃著瓜，「這麼熱的天，還在捂汗，不怕中暑。」
方拓抬了抬腳尖，「夏小橘！這是新鞋！看你那一腳泥踩的蹄子印，你得給我刷鞋！」
「剛才誰說不能浪費啊！」方拓喊冤，「都是你逼我的！」
梁忱慧黠一笑，「有嗎？」
「你怎麼像我的學生一樣？」梁忱笑她，「那幾個女孩子，我真的覺得她們都很好看，各有各的美，但大家都是各種不滿意。女孩子，首先得自信，去看到自己美好的一面。」
「小橘，相信我，你很好看，雖然不是讓人驚艷的美女，但以後會越來越好看。」
跑過昨天吃瓜的地方，夏小橘再次後知後覺想起什麼，「梁老師，我好像沒怎麼說過莫莫，你怎麼知道她跳舞的呀？」
兩人嘻嘻哈哈，走到塑膠跑道旁邊，找了個水泥檯子坐下，一邊吃瓜一邊繼續人身攻擊。夜裡還有些人三三兩兩的跑步或散步，看到有女生穿著密不透風的減肥褲在兜圈。
「學過那麼多，你怎麼就記得這些！」
方拓沒理她，繼續說：「怕什麼，你有潛力啊，二十公里都是隨便跑跑，畢竟平時你一走都是一天……雖然就是原地轉繞圈。」
夏小橘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等梁忱換好運動服，夏小橘跟在她身後出門，忽然意識到什麼，抬頭道：「梁老師，你怎麼就轉移話題了？」
「也不ｈeｔubooｋ.cｏm•cｏm一定。」梁忱莞爾一笑，「也許生活太愜意，就有了別的選擇呢。」
二人離開時，走到通向梁忱實驗室的路口，夏小橘不禁放慢腳步，愧疚地看了一眼。剛剛方拓問起，為什麼她的朋友沒有一起來跑步。她回答說，實驗還沒有結束。
「其實挺難的，如果能一直聊下去，需要你們的背景、文化、智力、興趣、性格……統統都要契合。即使沒有相戀的激|情，也是能互相珍惜扶持的朋友。」
方拓提著兩層塑料袋做雙保險，裏面裝著半個大西瓜。兩個人咕咚咕咚喝著檸檬味的飲料，在寬闊的林蔭路上優哉游哉地閑逛。微濕的柏油路格外潔凈，雨後泥土和植物的氣息氤氳在空氣中。
「就是你看到的，我陪她選婚紗的姑娘呀。」
「誰讓你吃那麼多啊 ，不是說剩了就剩了嗎？」
沒等她說完，方拓一迭聲說道：「你怎麼這麼猥瑣啊，夏小橘！」他聲音大，語速快，根本沒給她反駁的機會，又指著地上的下水井蓋，「你看，那個戳就應該蓋在你身上。」
「真是，都怎麼考到這兒的啊？還能不能相信科學？」方拓繼續吐槽，「這要都能脂肪燃燒，要不要白天站在柏油路上烤一烤？其實就是捂汗么。起痱子，搞不好還會脫水。對了，說起來，汗和那啥的成分差不多。皮膚是身體面積最大的排泄器官吧，你說對不對，科學工作者？」
夏小橘還真的低下頭去，仔細看圓蓋子上的字——正中寫了一個大大的「污」。
夏小橘點頭，「除非兩個人都看不上對方的長相。」
夏小橘側身，忍不住笑了笑，也沒和他爭搶。
「哦……我猜的。」梁忱眉毛輕揚，眼睛亮亮的，「看身姿和儀態。」
「你什麼時候成了外貌黨？」梁忱笑，「而且……你也不用擔心這個。」
「誰和你說的？」方拓扔掉空瓶子，指著她，「是你想去看男生吧！」
「我以為你會說，這是一種浪費，女生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呢。」
「那……等我半小時吧。我和你們一起跑。」
說話之間，路過校醫院，大門洞開，透出走廊清冷的燈光來。方拓一副喜極而泣的表情，抱著肚子沖了進去。
夏小橘失笑，「太淡定了，怪不得小姑娘哭著出去了。」
梁忱點點頭，「路上小心htｔps://www.ｈetubｏok•ｃoｍ•ｃom。」她轉身看到夏小橘，向她笑著招招手。
「可是，即使做到這些，也未必會成為戀人啊，也許，就變成了沒有性別意識的朋友呢？」說這句話時，正跑過前一天方拓疾奔而入的校醫院，夏小橘瞥了一眼，想起值班護士跳著腳喊他回來挂號，不禁挑起嘴角笑了笑。
夏小橘瞪他，「好好吃你的瓜！能不能文雅一點啊！」
「我覺得你一路都是好學生，特別標杆典範那種。一般的男生，都入不了你的法眼。」
「別推！不要再跑了！」方拓扭來扭去不配合，「再跑就得洗褲子了！」
夏小橘知道他又在調侃自己，回擊道：「你才原地繞圈，還得矇著眼睛，拉著磨盤。我們出野外叫考察，科學工作者，知道嗎？你呢？你出去叫驢友！走得多不過就是猛驢。」
他不過是嘴上說說，還是跟著夏小橘，一步步向門口蹭去。方拓幾次依依不捨地望著灌木叢，恰好有保安騎著電動車巡邏而過，夏小橘唯恐他犯錯，從後面推著他，「別看了，快走快走。」
「你這個老闆也太全能了。」夏小橘笑，「給了小姑娘什麼建議？」
「覺得減脂吧。」
夏小橘拉著他衣角，「別丟人啊，走到校門口就有公廁！」
夏小橘側身一步，面無表情踩在他腳上，「不好意思，低頭看字，沒看路哈。」
「倒不是，為了這些。」梁忱側頭，像是陷入了回想，她沉默片刻，說道，「對我影響最深刻的，應該是父母的事情。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是個大人了，但很多壓力自己還是扛不住的，我媽媽在我身上寄託了太多希望，我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感覺都要抑鬱了。」
兩個人扔掉垃圾，繞到操場後面的洗手間，發現大門已經被鎖上了。
「當時沒想那麼多，只想多找一些事情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學習、運動、結交有趣的朋友。其實在當時，每一件事對緩解那種壓抑的心情，效果都有限得很。最後真正走出來，還是需要很長的時間。」梁忱長呼一口氣，「不過，回頭看，因為一直去做大家認為積極的事情，也沒有浪費太多時間。」
夏小橘搖頭，「算了算了，我協調能力太差。」
梁忱建議，「想變成和對方一樣，當然不大可能。但如果，你覺得她有哪些特質，是你hｅtuｂoｏｋ.ｃｏｍ•cｏm特別羡慕和嚮往擁有的，不妨向你的目標靠攏一下。比如說，你也去學跳舞。」
「難道你不相信，男女之間有純粹的友誼？」
「那就別算，」方拓開解她，「我上次跑全程也沒這麼講究，就是傻跑。」
雖然雨後的夜裡比蒸籠一樣的白天舒服很多，但畢竟時值盛夏，方拓和夏小橘跑了一個小時，依舊出了一身大汗。學生宿舍區路邊的小超市還開著，兩人各選了一瓶運動飲料，又買了半個冰鎮西瓜。
「嗯，吃多了就控制不住了。」夏小橘說著，又摸了一塊鳳梨酥，「好好吃，下次有同事去台灣開會，再帶兩盒回來。」她一邊吃著，一邊想梁忱的那句「都曾少不更事」，問道，「梁老師，我能八卦一下么？你也經歷過感情問題？」
「這不是我說的，是我們院長說的。」
夏小橘跟進她辦公室，拍拍胸口，「梁老師，我剛想誇你是居里夫人的范兒，就看到你把人家小朋友訓哭了。」
「唉，感情問題。」梁忱攏了攏頭髮，抓了個小發揪，「我是看她情緒太不好了，開導她一下。」
「這麼簡單？」
「都看暈了，後來我找了一篇差不多的中文的，有人翻譯過類似的文章。」夏小橘說道，「我還沒仔細看，什麼間歇跑、節奏跑、法特萊克跑、乳酸門檻跑，我都搞糊塗了。每個跑法的配速還都得自己算。莫大真是美國回來的，跑個步還要時時刻刻測速度嗎？就像老美做飯一樣，非得弄個量杯量勺。」
「我會挑大路跑的。」夏小橘沒和他抬杠，「難得天氣好，真的想動動。」
「哇，我都吃了晚飯，本來找你跑步的，吃這個太罪惡了。」夏小橘說著，還是忍不住拿了一塊。
「期末考試沒及格？還是論文寫不出來了？」夏小橘靠在寫字檯上，等梁忱換運動服。
方拓撇撇嘴，「大概看了看。」
門開了，走出來一個眼眶微紅的女孩子，低著頭，輕聲輕語，「梁老師，我走了。」
「對，你沒那麼講究，就、是、傻……」她拖長了音，故意不說那個跑字。
梁忱微微一笑，坦然看她，「我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呀。」
梁忱點點頭，「不過，能幫她一下就幫一下嘍，大家都曾經少不更事。吃些甜的，能緩解一下壓力。」
「找個地方坐著吃吧。」方拓舉了舉西瓜，「勒手。」
「m.hetubook.com.com啊……」夏小橘從來沒聽梁忱說過這些，看到她淡然寧靜的面容，默默遞過一塊鳳梨酥。
「嗯？」
「你試試看，總會比不練習要好。我們都說要做自己，但給自己一些好的改變，也沒有錯啊。還是我剛剛說的那句，只要這是你自由、自願的選擇。」
「我？我覺得自己太普通了啊。」夏小橘喘了口氣，「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皮膚也不是特別好，更別說一去外面就是一個月，風吹日晒的。」
夏小橘讚歎，「太厲害了。」
方拓瞪回來，「我說的都是以前中學生物課的內容，你學沒學過啊？」
放下電話，夏小橘想了想，把剛剛MSN對話框里沒來得及發送的一行字一個個刪掉：梁老師，晚上有時間一起……
梁忱問：「如果你是個男生，會選擇自己這樣的女生么？」
「一點點熱量，跑跑就沒了。」梁忱笑道，「為了安撫小朋友，我把自己的珍藏都貢獻了。」
「那，後來怎麼好起來的？我覺得，你是在低谷里，也不會放棄希望的人。」
夏小橘笑出眼淚，「我是真聽莫莫說過，你告訴她的，最開心的就是一邊吃瓜一邊看姑娘。」
雖然跑得不快，但是一邊說話還要一邊思考問題，夏小橘覺得有些缺氧。她調整步伐，沉默片刻，想要理清楚自己是真心想要自我改變，還是出於對他人認可的一種嚮往。
「那個牛人，院士？」
她憋不住，大笑著跳到一旁。
夏小橘為此心生歉意，隔了兩日特意又約了梁忱跑步。到了約好的時間，梁忱還在辦公室沒出來。夏小橘站在走廊等她，看著宣傳欄里實驗室的大幅海報，有一段是關於梁忱的個人介紹，配圖是一張正裝照。梁忱溫婉典雅，神色毫不張揚，目光中卻透著一種執著和自信。
「我聽莫莫……」
「哪有？」梁忱指了指桌上的糕點盒子，「台灣的鳳梨酥，要不要吃點？」
梁忱不禁輕輕笑起來，因為她早就知道她啊，那個兄長口中蹲在花鳥魚市場不肯走的小女孩。
方拓眉頭緊皺，「不行，這是逼我找樹叢嗎？」
「謝謝，都是好多年前了。」梁忱接過來，神色放鬆下來，「不過我當時真的想去接受心理輔導了，頭疼，失眠，體重也起起落落的。」
梁忱看向她，「你真這麼認為嗎？」
夏小橘跟在後面，笑得前仰後合。
「我和她和*圖*書說，不要把事情想得太serious，在校園裡談戀愛，主要是get experience。」
「我有零錢。」夏小橘拉開腰包，翻找出一張二十和一張十元的鈔票，正遞過去，方拓也找出一張五十，小臂壓在她手腕上，不露聲色地擋了回去。
「那還得十分鐘啊，要炸了！」方拓五官扭曲，「啊，我看那邊有個池塘……」
「因為……皮膚處理的速度有些跟不上……」方拓指了指一堆瓜皮，「我需要其他途徑……」
「我剛剛明明問的是……」夏小橘想著自己也過於八卦，便不再追問梁忱的情感歷程，擺手道，「不問這個啦，換個話題，那你的理想型男生是什麼樣呢？」
「莫大給的鏈接你都看完了嗎？」夏小橘問。
夏小橘想了想，搖頭，「我會喜歡莫莫那樣的。」
「『沒有浪費太多時間』……簡直肅然起敬。」夏小橘讚歎，「如果一點波折都沒有，現在已經是傑青了吧。」
梁忱也不再多說，在她身側以同樣的速度安靜地跑著。
「你不是說，夏天最享受的，就是坐在浴室對面，一邊吃瓜一邊看姑娘么？」
「我打算現在去。」夏小橘回了一句，找出跑鞋和腰包。
門口值班的護士探頭，大聲喊他：「那位同學，急診也要先挂號的！」
「難說呢。」梁忱態度認真地回答道，「大學時我們幾個女生關係不錯，偶爾也會聚聚，大家的選擇就很不一樣。有人和我一樣做科研，有人進了企業，有人博士畢業之後回歸家庭，在家當全職主婦，都是不同的人生道路。」
「得看什麼程度的，」梁忱調整了一下呼吸，「如果是惺惺相惜的至交，又一直密切聯繫，不容易。」
「如果是自由、自願的選擇，別人也沒辦法做太多評判。我和她們聊天，依舊還有共同話題，看到大家都在繼續成長，都沒有和社會脫節，就覺得還蠻欣慰。」
「是吧？」方拓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好，我怕你跑著跑著去打劫別人！」方拓話裡帶笑，「學校里倒是人多，但來迴路上你怎麼辦？自己可長點心吧！」
梁忱想都沒想，「在一起隨便說什麼都可以，還能聊到一起來的。」
方拓奇道：「為啥？又不在這兒洗澡。」
「九點跑到十點，我想去找個朋友，可以在她們學校跑。再說了，我看起來又不是弱不禁風，誰敢打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