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想起，一瞬想念？
張佳敏問：「這麼大雨，你還去了，那怎麼不報名比賽呀？」
將到目的地，電話鈴聲在車廂里回蕩起來。莫靖則心頭一緊，他的手機自動連接了車載藍牙，忘記要切換。顯示屏上亮起「佳敏」二字，他稍一猶豫，還是接了起來。
很快便開到梁忱居住的小區門口。「我在這兒下就好。」她說，「裏面車停得亂，不好開進去。」
「先不用了，讓她好好休息。」
「回家休息了，剛才太冷，不過整體狀態還好。她身體底子好，應該問題不大。」
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張佳敏跳起來，「哎呀，我得趕緊做飯去了。先不多說了哦，咱們回頭再約吧。」
車裡暖風開得大，氣氛卻降到冰點。
莫靖則有些心不在焉，隨口應著。張佳敏只當他跑了半程，又為夏小橘的事情奔波，此刻倦意襲來，忙催著他去洗澡更衣，「你也累了吧？咱們也別吃火鍋了，我簡單炒兩個菜，你洗完澡能快點吃完，趕緊睡個午覺。」
「啊！」張佳敏睜圓眼睛，「小橘姐平時脾氣那麼好，看來是真生氣了。」
「噯，什麼時候？」張佳敏開心起來，「我能再帶個朋友嗎？」
「已經不怎麼下了。」梁忱微微一笑，「謝謝你送我回來，讓你繞路了，早些回家休https://m.hetubook.com.com息吧。」
羅超笑：「怎麼管？沒收作案工具嗎？」
梁忱的住處距離夏小橘不算遠，放慢速度開，遇上幾個紅綠燈，也用不了二十分鐘。一路的氣氛不算尷尬，她講起回國后的各種欣喜和不適，不熟悉流程引發的悶氣和笑話；講起應接不暇的豐盛美食，但是偶爾會想念緬因州物美價廉的龍蝦；講起學生們時而聰敏可愛，時而偷懶耍滑，那些被一眼看破也不需要拆穿的小伎倆。
「啊，小橘姐沒事兒吧？這個時間，她沒跑完？」
張佳敏關切地問道：「你還在她家附近嗎？要不要我過去看她？帶點吃的？」
「哎呀，太不文明了。」張佳敏想起教育小朋友們的情景，「怎麼能隨地大小便呢？我看路邊好多警察，也不管嗎？」
「嗯，在快餐店買了點。這邊有點堵車，開得慢，你要是餓了就先吃一口。」
「可不是嘛，我前幾個月真沒想到自己能跑下來這麼長的距離呢！現在看，八百米算什麼啊？真不知道以前讀書的時候都在怕什麼。」她興奮地說個不停，「那時候我在班上都是倒數，和幾個女生一起哭天抹淚地跑。要是她們知道我現在能跑好幾個八百米，得驚訝壞了！」
「還要等一會兒。」莫靖ｈｔtps://ｍ•ｈeｔuｂoｏｋ•ｃom•cｏｍ則應道，「我剛送小橘回家，她有點不舒服。」
她的話語生動有趣，然而就像一篇新聞通稿，可以是關於任何一個人的生活的描述。她可以用這樣的語言和任何一個人迅速拉近距離，但並沒有太多的個人情緒摻雜其中。
電話掛斷，車廂內一片安靜。
莫靖則推門而入，張佳敏笑逐顏開，迎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她心情歡暢，「靖則，我跑完迷你馬拉松啦，而且和大家一起跑，到了最後都一點不累！五公里、六公里，應該都沒問題！」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真不錯，很有進步。」
羅超想起和她合照的男人，有些猶豫，「這……人數本來也有控制，我想想辦法……」
所以，不由得她不想，如果見面了，要以怎樣的姿態，說些怎樣的話語。
「他特意打電話，來問小橘。」
「哦，那還算有良心。」
「啊，要是太麻煩就算啦。」張佳敏唯恐讓他為難，「本來我想叫上小安，是她教我烘焙的。哦對，你也見過，在壩上的時候。」
熱水從花灑中噴薄而下，浴室里霧氣升騰。莫靖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只覺得剛剛的重逢，如同是一場幻夢。
從不想望。
羅超的電話便打過來，「我可是看到你們了，有十分鐘一直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拍照吧！我在路邊喊了你一聲，你大概沒聽到。」他沒說，之所以沒繼續喊她，是因為隨後便看到張佳敏挽著高大英挺的男人，一臉甜蜜地拍了兩張照片。隨後他囑咐了幾句，自己先跑遠了。羅超這才拿起相機，拍了幾張銀行的方陣。
「那她吃東西了么？」
羅超心頭一陣輕鬆，「早說啊，沒問題，」
「去……方便一下。平時誰敢呀。」
張佳敏不解，「去做什麼？」
梁忱聽到遠去的車聲，稍稍駐足，回身望了一眼。她揉了揉太陽穴。冷風中跑了兩個小時，她也有些頭疼，或許是起得太早，讓人有些疲倦。
如此而已。
不應想望。
「嗯，跑了不到三十公里。問題不大，就是凍透了。」
莫靖則不知是否應該繼續剛才中斷的話題，他一瞬間懵住，甚至想不起電話來之前，梁忱正在說什麼。她面容平靜，也不再開口。
張佳敏用力點頭，這才意識到還將莫靖則堵在門廊，他的衣服依舊潮濕，神色看起來也有些疲憊。
「那是因為以前練習不夠么，努力了就能做到。所以，得對自己有點信心。」
「今天這個天氣，我跑四公里都覺得手腳冰涼，小橘姐還打算跑全程，太辛苦了。」張佳敏嘆氣，又抱怨道，「這個方拓，前段時間叫得那麼歡，到了和_圖_書比賽當天倒是不知道跑哪兒開心去了。等他回來，讓他請大家吃飯，尤其是小橘姐那裡，看他怎麼賠禮道歉。」
「小橘沒接，方拓打給我了。」
「沒你那麼厲害，我可跑不了多遠，就是去看熱鬧的。每年好多人奇裝異服，還有一位大爺，每年都滾鐵圈，特逗。」羅超笑，「你知道不，還有人專門去紅牆下面……」
她對自己的表現還算滿意。畢竟早就知道，莫靖則和她一樣跑半程馬拉松，雖然有數千人跑同樣的路線，起點和終點選手們接踵摩肩，相遇的可能性算不上太大；但是和在千萬人的城市中偶遇相比，這個概率還是大大提升了。
「啊，我只顧著開心了。」她接過莫靖則的背包，「對了，小橘姐怎麼樣，沒事兒吧？」
大概只是因為，他是這兩三年內，唯一一個和她情侶般相處過的人。
「想」這個詞，含義還真是豐富。梁忱自忖，可以是想起，想到，想念，想望。她對莫靖則呢？應該如何歸類？
即使這樣，他也願意聽她說話，她敘述的方式讓他覺得輕鬆有趣，恰到好處的停頓，合情合理又出人意料的轉折。而且，多少可以知道，在分別之後，她的生活的冰山一隅。
「沒事。」她笑起來，「等你回來。」
她承認，荷爾蒙作祟，心中難免曾閃現過浪漫的幻象和旖旎的綺https://www.hetubook.com.com思，其中便會有他的身影。但她並不認為這說明心靈的歸屬。
「好。」 莫靖則點點頭，「後備箱有傘，你拿著吧。」
不，或許別人會以為，他所見到的，就是真實的梁忱。莫靖則暗想。你以為她是健談的、風趣的、易於親近的，可並不知道，這些無非是她和誰都可以講的客套話，一個個有趣的又無關痛癢的小故事，將她本來的聰明剔透都掩藏起來，你並不會因此而清楚她情感上的好惡。
張佳敏帶著超市採買的幾大袋食材回到公寓，莫靖則和夏小橘遲遲未到。她忙著煮湯擇菜，羅超倒是發了幾張照片給她，是剛起跑不久，她和同事們的方隊剛剛經過廣場的場景。
張佳敏到底臉皮薄，不知如何接下去，只是尷尬地笑了笑。
她聲音清脆歡快，「我回來路過超市，買好了海鮮和蔬菜，剛才還煮上一大鍋骨頭湯，一會兒調火鍋湯底。你什麼時候到家，能順路把小橘姐也捎上不？」
羅超也聽出她的局促，連忙換了話題，「哦對了，最近有個蛋糕品牌做推廣，他們剛來北京，想打開市場。有個交流活動就是我們承辦的，你想不想來？免費試吃哦。」
她回了條消息：「你今天也在？沒看到呢。」
她抬起小臂，擺了擺手，轉身走進大門。莫靖則看著她的背影，自嘲地輕笑，停了片刻，駕車掉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