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旬
第三十九章 失蹤逃奴(2)

阿木沙禮仔細看了看國歡,發現他神情一直是淡淡的,既沒有特別失落,也沒有特別傷心,似乎不管是欣月的失蹤,還是杜度的出類拔萃,都不足以影響到他的情緒。
杜度鬆了口氣,國歡的出現及時地給他扶了個梯子,他順梯而下,緩解了剛才的激烈矛盾。
「哦,那價錢可不菲。」國歡沉吟片刻,「要弄來馬面裙倒也不難,我有路子,回頭量了你的身量,託人按你的尺寸做一條。只是單獨一條馬面裙穿起來可不好看,到底還是要襖裙、鞋襪搞上一整套才好……」
兩個人爭執間,只聽「砰」的聲,門上一響,杜度回頭一看,卻是國歡開門出去了。
他伸手細細摩挲紅印。
「你不是說男人么?杜度哥哥去了戰場,可不就是男人了?而你么?」她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故意露出一副調侃的笑意。
「噯!」她忍不住低低叫了聲。
提到岳托,本還笑意吟吟的阿木沙禮不覺斂了笑容:「好好的奚落他做什麼?他可比你還小一歲呢。」
當初欣月教她時,她可是找了諸多借口推諉的。
「嗯,就這麼說定了,你也是大姑娘了,也是該掙些體己銀子,時不時地買些自己喜歡的胭脂水粉什麼的。你且放心,這些東西你大可以放在我這裏,我替你收著,保證不會讓姑姑發現。對了,除了胭脂水粉你還喜歡什麼?」
「那是自然,我何時說話不算話的。」說著,伸手握住她的手,「就是要委屈你這雙手了,以後少不得要吃朽,你可是最不喜歡做這些針線活計和_圖_書的。」
「我、我……」她可沒想過那麼遠,一條馬面裙就足以讓她心跳加劇了,哪敢奢望其他的,「我可沒那麼多錢。」算上這麼多年來積攢的月例銀子,也不夠買縫製一條馬面裙所需的綢緞,想來要湊夠一整套的襖裙,即便是賣了那串東珠手串,也還是遠遠不夠的吧?
國歡注意到她呼吸急促起來,一張小臉漸漸漲紅,知道她動了心,不由會心一笑。
「為什麼這麼問?」國歡施施然地撩起袍角,翹腿坐在了炕沿上,姿勢明明不雅,可這動作他做起來,卻反有種風流倜儻的味道。
「阿木沙禮。」他突然喊她的名字。
阿木沙禮一看屋裡只剩下自己和杜度兩個人,忍不住急道:「你既送了我,我想怎麼處置便是我的事,戴不戴隨我高興,你要不樂意,不如這就去我家裡拿回來,否則,我回家去即刻把它賞給奴才……」
阿木沙禮這般說著話,眼睛卻沒有看著杜度,反而時不時地留意著國歡的動靜。
「沒有啊。」
門樞嘎吱一響,卻是國歡去而復返,一臉的平靜:「哥,額涅在替你整理行李,我看著東西好像塞太多了,你還是去勸勸的好,不然……」
「你倒也不笨,猜得出是有人刻意傳這話抹黑岳托。只是這話不是別人傳出來的,是二嬸串門子的時候在親戚跟前散播開的,把岳托的新福晉貶得一文不值,連帶岳託名聲也不怎麼好聽起來。不過他去不成烏拉,和這個也沒多大關係,說到底,他即便是成了親,也才十三歲。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哥這回能去,已是破例。」
只是國歡一直低著頭,也不知道他這會兒是什麼態度。
「哦。」沒想到國歡不以為意,反而笑眯眯地說,「要這麼說起來,最該失意的人可不是我,應該是二叔家的岳托才對。」
「何事?」
「你放手!」
「國歡哥哥。」她俏皮地沖他眨眨眼。
只是摸到第二下,突覺她腕上空空,那白皙的肌膚似乎特別能灼傷人的眼睛。杜度神情已是透出不悅來,脫口道:「我送你的手串哪去了?」
「這有什麼不敢的!」
「才不會。」杜度看著兇悍,在她眼裡還是不足為懼的。
「我看了你今天的女紅,手藝不算太好,也不是太差,想來是新手的緣故。你照著今日那隻荷包的樣子再做一個來,記得用些心思,我拿去給行腳商人瞧瞧,看能賣多少錢。若是好,這也算是一個進項,我再給你淘些時新的花樣子來,你照著綉……你覺得這樣可好?」
「那是你不懂男人。」
杜度能破例隨軍去烏拉,是努爾哈赤為了安撫褚英留守的怨氣做出的讓步。杜度年紀輕,他去隨軍,其實根本立不了什麼功勛,不過是走個過場,而且努爾哈赤愛護孫子,也絕對不可能把杜度往危險的前鋒上塞。
「真的已經逃到開原去了嗎?」建州此去開原,是要經過葉赫的,如果欣月被抓回來的命運,最輕也是要被打的半死然後轉賣出去,不如祝願她就此逃的遠遠的,不要被抓回來才好。
這個表哥,好像年紀漸長,就越會收斂hetubook.com•com情緒了,以前憑她對他的熟悉,還能從他的表情上揣摩出一二分來,倒如今,他已是完完全全地喜怒不形於色了。
寧折不彎。
讓她無奈之餘,也因此生出一抹望而生畏的感覺來。
國歡忍不住笑道:「你總愛挑釁他,也不怕哪天真惹毛了他。」
「在家裡。」她掙扎,他捏得她手疼,「你放手。」
「好,我過去瞧瞧。」鬆開阿木沙禮的手,看她低著頭不說話,那緊繃的肩膀卻預示著主人的倔強。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發頂,放柔了聲音,「別跟我鬧彆扭了,我明日就要出征了,你不也說是來替我踐行的么?」捏了捏手裡的荷包,到底沒有還給她,自行塞進了袖子里,轉身走了。
「你敢!」杜度暴怒。
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杜度這回能隨去烏拉,就已經足夠令他在第三代的小輩中長臉了,噶祿代因此高興得好多天都沒合攏嘴。
「不喜歡也沒關係啊,東珠是個好東西,你要不喜歡,可以轉手賣出去,我認識個行腳商人,可以幫你問到個好價錢,比去馬市還划算。」
「小一歲不假,可他比我們都大人樣啊。我聽說他本是求了大姑父家的多積禮,想隨扈去烏拉的,不過他小子運氣不大好,家裡原有個刻薄繼母時刻在背後捅刀子,這會兒新娶的福晉……據說是個河東獅、母大蟲……」
「嗯?」回過神來才發覺他竟已站到了她的面前。
「哈?」她不由莞爾,這話題說的,跟男人又有什麼關係了。她歪著腦袋打量國歡,對他這副扮成熟說教的樣子很和-圖-書不喜歡。
「好c!」國歡考慮的如此周到細緻,哪還能有什麼不好的。她連連點頭,滿心壓抑不住的歡喜,笑靨如花,「國歡哥哥你可不能耍賴,說話得算話。」
阿木沙禮伸手去搶:「我費了小一個月才縫了一隻出來,還要交給嬤嬤驗收呢,快還來!」
阿木沙禮眼睛瞪得溜圓:「母大蟲?誰這般促狹在背後詆毀岳托的名聲?」
「才沒有。」
她被弄暈乎了,順著嘴答:「聽、聽說天朝的馬面裙甚是好看。」
杜度生氣道:「為何不戴?」
杜度腆臉笑道:「你可別小氣,我拿東珠換這荷包可好?」
「啊?」國歡的表情太過認真,認真得她都不知道如何拒絕他的好意,「只是……」
「郭羅瑪法允杜度哥哥隨二舅出征,你會不會很失落?」
思及欣月,國歡眼神黯了下,低頭看著那雙嫩白無暇的手,手腕間方才杜度箍出的紅印子特別刺目。
「你不喜歡東珠?」
她不敢肖想去穿那高腰襦裙,只是襖衣馬面裙,還是可以穿上一穿的不是么?若是能得一套襖裙,傣去……
阿木沙禮愣愣的,顯然還沉浸在欣月逃往大明的思量中,直到手上一空,卻是杜度動手將荷包搶了去。
如杜度那般,哪怕他狂風暴雨,她總也是絲毫不懼的,因為熟悉,因為知道他對她就那三板斧,終是拿她沒轍的。可是對待國歡,她是越來越沒底了。
待他出了門,她才抬起頭來,沖門邊呸了聲,做了個鬼臉。
杜度氣得臉紅脖子粗,可打小就是這樣,阿木沙禮嬌氣慣了,他也習慣了縱容她,哪和*圖*書怕他這會兒已經氣得要暴跳如雷,她卻仍是毫不畏懼,一臉的「我就這樣,你能拿我怎樣」的驕橫之氣。
杜度扣住她的手腕,只覺得入手滑膩,那雙柔荑柔若無骨般滑手,忍不住抓在手裡細細撫摩了兩下,愈加不願鬆手。
可是……可是,一套襖裙,想到那日和術祿等人閑聊時說起的天朝服飾,想起額涅隨口說的一句,當年阿巴亥福晉便是因為穿了一身素白月華的襦裙,風姿絕代,在眾女脫穎而出,令郭羅瑪法一見鍾情,從而捧上了大福晉的位置,專寵至今……
惹毛國歡的底線在哪裡?她捉摸不透,反而生了不敢輕易撩撥虎鬚的疏遠感。
「前幾日五姑姑家有個小管事從開原馬市回來,說是在貂皮屯附近撞見了她,原也沒在意,回來后聽說我們家走失了奴才,才想起這事。家裡頭倒是有派人去追,只是過去了好多天,怕是很難追得回來,那奴才本是漢人,應是想經貂皮屯往廣順關。這要是已經逃進了關內,怕是不好找了……」杜度說著話,一雙眼卻牢牢盯著阿木沙禮手中的荷包,那荷包做工只是一般,他卻越看越心癢,忍不住說道,「這荷包做好以後送給我吧。」
阿木沙禮喜出望外,哪裡還曾留意國歡的小動作,只一心惦記著要如何做活,如何攢錢,如何換來一身令人驚艷垂涎的襖裙。
「又在想什麼?」彈指在她眉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果然姑娘家長大了,心思就大了。」
也只有與她交好的杜度兄弟才明白,阿木沙禮那個俏皮可愛的外表下,隱瞞著與其母一樣驕橫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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