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旬
第二十四章 高牆挑撥(2)

終於,門閂拉開,有人將門拉開一道縫,探出個頭來:「什麼人?」
「主子!」訥莫顏害怕的連聲音都抖了。
阿木沙禮呵呵一笑,轉身就走。
「佳穆莉難得出門一趟,她這會兒正玩的高興呢,哪裡肯走?」
莽古爾泰捂他的嘴,在他屁股上猛踹了一腳,叫人去喊在二門外候著的跟德格類來赴宴的小廝。忙了一通亂后,發現阿木沙禮依舊站在原地沒走,便勸道:「阿木沙禮也早些回去吧。」
「進來吧。」他招了招手,打開大門。
她的手重重的拍在門上,呼吸開始亂了。
阿木沙禮抿著唇淡淡一笑,藉著莽古爾泰的力,從德格類的束縛中脫離出來,雙手撣了撣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狀似不經意的說道:「都是自家人,閑聊而已,算不上什麼大事,五舅別太緊張了,我十舅也沒說什麼不能說的話。今年可不就是大喜之年,我來之前見了額涅,額涅還跟我玩笑說,過幾日四姨母趕著又要出門子了,這幾個月來,幾位那克出、德赫么跟比賽似的一個接一個辦婚事,這份子錢都快掏空她整年的積蓄了。」她的笑容輕輕淺淺,揉合著一種令人放鬆的溫潤親和,「好像岳托哥哥的福晉快生了吧?她挺著這麼大肚子回娘家合適嗎?我原還想著,等她生了,少不得得去沾點喜氣的。這要是把孩子生在了葉赫那可怎麼辦?岳托哥哥也不攔著她點……哦,對了,和-圖-書好像葉赫那邊也要辦喜事了呢,布揚古貝勒要把妹妹嫁去蒙古扎魯特。」她用手掩住唇,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眼睛笑彎,「其實穆圖爾賀是回娘家喝喜酒去了吧?」
然後,她整個人就精神恍惚起來。
褚英悶哼一聲,急速後退,手中同時用力,胳膊一掄,便將阿木沙禮甩到了草叢中。
五月的高溫捂不暖她那顆死去的心。
阿木沙禮並沒有去女眷處小坐,她總覺得跟那群女人們湊不到一塊兒去,每次看那些女人腦袋扎在一起嘀咕,總有種說不出來的煩躁。她知道其實這源自於自己內心深處的害怕,她的名聲一度就壞在了這些能夠傳遞流言蜚語的婦人口中,而她卻沒力辯駁或者證明,只因事實比流言更令人恐懼。
褚英將匕首拔了出來,傷口流出了血,染紅了他的衣裳,他卻連瞧都不瞧一眼,只是滿臉殺氣的一步步走向阿木沙禮。
那漢子又探頭向門外四周看了兩眼,發覺除了這一對年輕的主僕之外並沒有其他人,防備之心漸漸散去。阿木沙禮那身衣裳裝扮不可能作假,是通身的氣派的確是大家子的貴女才能養得出來的。
阿木沙禮重重的摔砸在地,訥莫顏尖叫著飛撲上去。
阿木沙禮輕輕搖了搖頭:「阿瑪卡知道的,我從小就被額涅慣壞了,受不得一點兒不自在。我心眼小的很,比不了寧古希姐姐大度……阿瑪卡,葉赫的布揚古https://www.hetubook.com.com欲與扎魯特聯姻,屆時,你讓杜度哥哥打發國歡哥哥和我替你去葉赫,向東哥格格討杯喜酒喝,你看可好?」
褚英咆哮一聲,從台階上沖了下來,三兩步追上她,伸手五指一抓,牢牢卡住阿木沙禮的後頸。阿木沙禮在聽到腦後風聲時,順著腳步往前一撲,而後將進門前藏在袖子中的匕首抽了出來,掩在一片驚呼聲中,利刃飛快的隨著她的身軀,狠狠撞入褚英懷中。
開門的是個壯實的漢子,他並沒有將門完全打開,看向阿木沙禮主僕的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戒備和審視。
褚英站在台階上,也不下來,居高臨下,氣勢睥睨,冷冷的看著院子中間那個笑的不停的外甥女。
笑聲驟停。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熱鬧的景象,突然有種自己遊離在外的感覺,胸口發悶,令她有點兒透不過氣來。細細回想了下,大約是從見到襁褓中的費揚古那克出時,她就開始莫名的焦躁不安。
她說的逗趣俏皮,看似說者無意,可聽者卻真往心裏去盤算了下。莽古爾泰尚未開口,德格類卻已是一臉興奮的道:「我怎麼就忘了這茬了,敢情二哥要死要活是為了這個。」
那個瘦削的身影挺直了背脊,慢慢拎著帕子輕輕在眼角壓了壓。
那包裹在襁褓中小小的、嫩嫩的嬰兒,眼睛半睜半眯的打著哈欠。她站在人群中圍觀。
院內懸挂著綉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正白旗標誌的旌旗,院子的幾間廂房大門都洞開著,這裏住著十來個人,可看他們的裝扮,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不像是看守,倒更像是在此地居家過日子的僕役。阿木沙禮是經過主母教導,對僕役管家之類有所了解的人,只匆匆一眼掃過,便知道,這個不算太大的院子里住著三家奴役。
阿木沙禮不說話,只是粗重的喘著氣。
竹帘子打起,一身月白絲綢夏衫飄了出來,已經圈禁一年有餘的褚英看起來風采依舊,虎目圓睜,目光炯炯。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年輕少婦,手裡舉著一把扇子,正使勁替褚英扇著徐徐涼風,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
阿木沙禮毫不遲疑的一腳跨了進去,訥莫顏心裏雖然害怕,但是見主子已經進去了,她只得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褚英怒目疾張,滿臉不耐瞬間化作戾氣,右手一揚,那柄摺扇像離弦之箭般甩射出來,阿木沙禮側身避過,那扇子砸了她腳邊上,滑出老遠。
「主子,我們回去吧!」訥莫顏看著眼前那片透著荒蕪氣息的高牆,心生懼意,死命的拉住阿木沙禮。
她的臉色煞白,眼睛死死的盯在了半開的正房房門上。
最後她自己都記不太清楚怎麼就走到這裏來了。
褚英皺著眉頭看著阿木沙禮,神情不耐至極:「你來這裏做什麼?怎麼寧古希不敢來了,今天換你來替她受罵?」
訥莫顏抖著聲和圖書上前攔在兩人中間:「我……我們福晉是阿爾哈圖土門的兒媳……」
訥莫顏的表情一僵,不知道怎麼去解釋,只能支吾了兩聲,含混過去。
可是阿木沙禮的魂兒像是被勾掉了一般,只是一個勁的沿著牆走,最後停在了一扇厚重的木門前。
阿木沙禮突然呵呵笑了起來。這一笑便像是個引子一般,她笑個不停,笑得眼淚溢出眼角,笑得渾身發顫。
這些家生奴才,怎麼會出現在拘禁罪人的高牆內?
看著門縫內來來往往走動的侍衛,生命力頑強的雜草中三三兩兩放養著幾隻母雞,這裏,既嚴厲肅殺,又透著濃郁的生活氣息,真是個詭異的所在。
莽古爾泰想了想,這也沒法子,只道:「那你去你舅母那坐會兒吧。」
「你什麼意思?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富察氏愣住了神,忘記了手中的動作,直到褚英不耐煩的一聲呵斥:「連個扇子都打不好,真是廢物!」她手裡一輕,扇子已被他奪去。
小嬰兒的那雙眼睛徹底睜開時,漆黑的眼珠對上她的那一刻,她驚慌而逃。
那漢子隨即將門關上,回首沖院內喊了聲:「大伙兒不用忙了,是杜度阿哥家的女眷來了。」
她手心裏全是汗水,可一雙手卻冷得像塊冰。
她全然不顧,只是麻木的捶打著門板。
今天的自己很不對勁,心底里像有刀子在攪割,很疼,疼得她快要死了。
炎熱盛夏,綠蔭環繞,蟬聲聒噪。
她使勁捶著門,和-圖-書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手上的疼痛。門內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好像不只一個人在奔跑,在高聲喊著什麼。
木門看似歪歪斜斜,破敗不堪,可是透過門縫,能夠很清晰的看到這座高牆裡頭並不是真的荒蕪空置的。這裏曾經是舒爾哈齊貝勒的宅邸中的一處院落,裡頭有三四間房,後來努爾哈赤為了關押自己的親弟弟,又在庭院中央挖掘了一處地牢。
費揚古的滿月禮其實沒有多鐸的熱鬧,兩個孩子差了沒多少時日,可努爾哈赤對多鐸的偏心卻已經讓人很明顯的感受到了。若不是費揚古這邊有莽古爾泰等兄姐撐著,怕是整個滿月宴只能草草收場。
他嗓門扯的大,邊上好幾個人都聽見了,莽古爾泰從幾步開外沖了過來,上前敲了他一腦瓜:「黃湯喝多了,就滾回家睡覺去!」轉頭面向阿木沙禮,換上一副溫和笑臉,「你十舅喝醉了說胡話,你別往心裏去。」
漢子的眼神瞬間緩和下來:「杜度阿哥的小福晉?平時不都是寧古希福晉來的嗎?」
周圍的奴才剛想過來勸和,褚英環顧瞪目:「滾——」聲音不高,卻嚇得所有人都躲進了屋裡,包括富察氏。
「那克出!」她肅了肅身子,正色看向褚英,目光深幽,「哦,現在應該叫阿瑪卡了。阿木沙禮問阿瑪卡安,我原還擔心阿瑪卡久居高牆之內寥寥孤寂,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杜度哥哥將阿瑪卡照顧的如此周到,反倒顯得國歡哥哥和我太不孝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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