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仙日子
第二節

「大致知道一點。」肖寶麗說,「所以我才說他真是不可小瞧。年紀輕輕的,不過才二十歲,幾乎還是個少年人呢,卻有那麼多心思,又還那麼沉得住氣。別說你我,就連七爺先前都看走眼了。你知道嗎,他居然早就已經準備惡意拋售孟家公司的股票了。七爺這次損失真的不小。他開完股東會回來,半個晚上都在射擊房裡打靶。」
馮世真這次生病,馮世勛對父母撒了個慌,說妹妹雨夜趕著回家,坐的黃包車被小汽車撞了。人沒什麼大事,就是淋雨著了涼。馮太太只好自認倒霉,倒是沒對馮世真身上的傷起疑。
「以前還裝著表面和平,現在是徹底交惡了。」肖寶麗抿了一大口咖啡,嘆道,「你別說,你那個容嘉上,還真有兩把刷子。」
馮世真被那一篇讚美之詞噁心得差點把才吃下去的葯吐出來,拿著報紙去質問馮世勛。馮世勛一邊寫病例,一邊漫不經心道:「容家和孟家的事,同我們馮家有什麼關係嗎?」
「去南京的。」馮世勛說,「明天一早開車,從南京轉車去北平。你不是和我說要去北平探望裴老先生和師母的嗎?」
這一走,應該就是徹底結束了。
雖然和-圖-書早知道自己會去北平,可只是說說罷了。馮世真回了家后,看著之前已經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很是有些五味雜陳。
那些高傲的眼神,天真的笑容,纏著你,沖你撒嬌時,讓心都醉了一般的率真和執著。那雙眼睛是那麼清澈而明亮,像被陽光照射得湖水澄清透明的湖水;那些話語是那麼真摯而動人,貼著你的耳朵輕柔地訴說,從耳朵,直接進入到心裏。
在她為那些話語和舉動心動不已,為自己的欺騙愧疚,為兩人無望的愛情而悲傷的時候。那個男人也許正在倒計時,等待著真相揭露時張狂出場。
馮世真又往咖啡里丟了一塊方糖,說:「人有失足,馬有失蹄。我之前和容嘉上算是朝夕相處,但是我也沒看出來。他……他裝得真像。」
馮世真眼神沉沉,像霧靄蒙蒙的霧色。
馮世真說:「可我們沒法只生活在愛情里。」
沒了這個念想也好。馮世真對自己說。她騙了容嘉上,卻也在最後關頭也救了他兩次,不再欠他什麼了。
馮世真無言以對。
馮世真一直住院,馮世勛吩咐過護士不準給她報紙。所以等馮世真能下地走了,自己從別的病人那裡和圖書看到報紙的時候,那群劫匪都已經被拖去槍斃了,整個案子已經蓋了棺。孟緒安被清清白白地摘了出來,還因為他給冤死的司儀姑娘捐了一筆錢,贏得了慈善家的美譽,被申報一番讚美。
衣服自手中掉落,馮世真猛地回頭。
肖寶麗艷麗的臉上露出一抹冷冷譏笑,「樹還沒徹底倒呢,猢猻就散得差不多了。容家幾個女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並不覺得一個躺在醫院里隨時都要死的丈夫比自己眼前的事更重要。容家大小姐的相親對象在拍賣會上嚇死了,二小姐……你知道的,被送去杭州老家養傷了。容嘉上正整日同七爺殺得你死我活,恐怕還巴不得親爹乾脆一口氣過去了,就此執掌大權呢。做太子的,都嫌皇帝老子礙事吧。」
可那些都是假的!
「世真呀,」馮太太走過來,「你有一個朋友來找你。」
「愛情本身永遠是快樂的。」肖寶麗說,「讓你苦惱的,都是愛情以外的其他事罷了。」
「要是容定坤就這麼輕易地死了,我還覺得不解氣呢。」馮世真攪著咖啡冷笑,「我看報紙上說,容家和孟家如今勢同水火。情況很嚴重了嗎?」
孟緒安沒有發https://www.hetubook.com.com火砸東西的喜歡,心情不好了,就去射擊房練槍。聽肖寶麗這說法,容嘉上顯然讓孟緒安吃了不小的虧。
「我覺得自己真蠢。」馮世真低低嘆了一聲,拿手撐著頭,漫無意識地攪拌著半涼的咖啡,「好像做了一場大夢似的,夢裡做了一回女主角,風光無限,又無所不能。夢啪地碎了,醒來一看,自己不過是個被人玩弄了一場的窮酸丫頭。」
「沒死成。」肖寶麗掏出煙匣,吊了一根煙,忽而想起馮世真的肺炎才好,又悻悻地把煙收起來了,「人一直住在仁濟醫院里,昏迷不醒,但是能呼吸,有心跳。我去探望過他。醫生說,如果他長時間昏迷下去,情況會很不好,有可能因為器官衰竭而死。不過我看容家人並不是很盼望著他醒來似的。」
馮世真抿了一口咖啡,濃稠的甜味充斥著口腔,沖淡了那些從心底湧上來的苦澀。
「這有什麼好稀奇的?」肖寶麗輕笑,「世真,你是個女人。我們女人感情豐沛,愛恨都比男人要濃烈許多。這其實是我們的可愛之處。可是男人不能理解。他們對此不屑,還會利用我們這個弱點來傷害我們。可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羞www•hetubook.com.com恥的。愛一個人,是多麼美好的事,會讓你覺得幸福呢。」
「是,是!」馮世真忙點頭,「我還想著,如果能在北平找到一份工作也不錯。」
「是我。」肖寶麗穿著一身低調的駝色大衣,帶著低檐帽子,站在房間門口,朝馮世真疲憊一笑。
「年底了,也不用急著找工作。現在家裡也養得起你的。」馮世勛說,「換在平時,我是不想你跑去那麼遠的城市的。不過現在容家和孟家鬧成這樣,你夾在中間,一不小心又要受牽連,確實還是躲遠一點的好。趁他們兩家無暇他顧的時候,趕緊走了吧。等明年開春,風頭過去了,你再回來也不遲。」
「什麼車票?」馮世真不解
「什麼叫我那個容嘉上。」馮世真淡淡地一瞥,「我和他的事,七爺沒和你說?」
背過身去,他會陰沉冷漠地注視著你,看著你自以為不會被發覺似的做著小動作,看著你笨拙地和他調情,在心裏默默地嘲諷著你手段粗糙,譏笑著你不自量力,居然以為這點小伎倆就能哄得住一個精明的富家公子。
馮世真收拾著衣服,目光落在光禿禿的手腕上。那串被容嘉上重新套上的南紅珠串不知道落在了哪裡。雖然自己只短暫地和*圖*書戴過兩次,可瑪瑙石冰涼的觸感,卻好似永久地留在了肌膚上。
馮世真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當初七爺打我耳光,罵我賤,我還不以為然。後來生病的時候,我一個人在病房裡,沉靜下來好好地想了一下,覺得他其實沒有罵錯。我是去報仇的,卻愛上了仇人的兒子,為了他,變得優柔寡斷。恨不能很,愛又沒法愛。這算個什麼事?」
「是啊。」肖寶麗有感而發,長長地嘆了一聲。
「幸福嗎?」馮世真嗤笑,「我怎麼覺得全是無盡的苦惱?」
天色陰鬱的下午,波蘭人開的小咖啡店生意有幾分冷清。馮世真和肖寶麗坐在窗邊,看著女招待端上來兩杯熱騰騰的濃香咖啡。
既然所有的謊言都已經被揭穿,既然所有的歡情都是逢場作戲,那麼,那個雨夜的分別,也就意味著兩人正式分道揚鑣,再不相干。
「別這麼說。」肖寶麗有些難過地看著馮世真,「那不是夢。你確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馮世勛又說:「你今天可以出院了。待會兒媽媽過來幫你收拾東西。對了,車票已經買好了。明天的。」
「容定坤死了嗎?」馮世真往咖啡里丟了兩塊方糖,猶豫了一下,又多加了一塊。
「怎麼說?」馮世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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