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容少分家
第三節

李小姐略知道孟緒安有一員女幹將,才貌雙全,只因為馮世真身份十分保密,非心腹都見不到她的面。公司里的女員工說起這個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將,都是又羡慕又嫉妒,李小姐也不例外。今日一見李小姐被派來協助這名女將,心裏忐忑得很,生怕對方不好相處。沒想見了人,發覺馮世真完全出乎意料。
時間在全神貫注的工作中過得極快,似乎不過是伏案了片刻,窗外風起雲湧,陽光退散,天色逐漸陰沉。風吹樹梢沙沙作響,縱使坐在燒著壁爐的書房裡,也能感受到一絲涼意。
孟緒安點起了煙,道:「世真有什麼看法?」
一張張照片被訂在了板子上,用不同顏色的筆寫著備註和提示的紙條貼在一旁。容家的幹事、秘書和堂主們,和容家有生意來往的企業,和容家有恩或者有仇的家族。孟緒安的情報搜集一向是相當相信而精準的。
楊秀成看她很有頭緒,便說:「那我不打攪了。有事需要幫忙的,你只管打電話去我辦公室。」
李小姐臉頰發紅,靦腆道:「我今年十九了,是清心女中畢業的。我是孟先生的秘書……」
孟緒安抖著煙灰,戲謔道:「我是怕打鼠忌器,傷了你心愛的容嘉上。」
「人事人事,先人後事。人亂了,事還能順利嗎?」馮世真笑著抽出容定坤的照片,用圖釘訂在了軟木板正中央。
孟緒安咬著煙一愣,被這話里透露出來的默契和溫情膈了一下。
李小姐翻譯完了手中的文件的時候已近深夜。她揉著酸痛的手腕,伸了一個懶腰。馮世真依舊埋頭計算著,行筆如飛。李小姐在旁和_圖_書邊看了半晌,不禁深深為馮世真的專註、敏捷和聰慧乍舌。
管事敲門進來,就見兩位女士各佔據一張書桌,桌上,腳邊,都堆放著一摞摞文件,揉皺的紙團丟得滿地都是。
馮世真不看生意,先把容家手下們的資料拿起來翻。
「趙華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想取代秦水根,別的元老想吞併他。現在沒有秦水根在上頭權衡各派,底下很快就會混戰起來。」馮世真忽而笑起來,「你們瞧,國內幾個大帥們都能擁兵自重。秦水根廢了,容嘉上年輕,容家這些元老難道不想甩了容家父子自立門戶?」
馮世真道:「我現在就想拿著一把大鎚子,狠狠將容家那些產業砸得四分五裂。讓那些堂主分裂,彼此廝殺吞併。然後趁著他們做著春秋戰國夢的時候,再把他們一網打盡!」
「趙華安有個砝碼。」楊秀成說,「他在南邊的幾個心腹都已經做到了中高層不說,運輸隊的聯絡密碼本也在他手中。所以每次運輸,用哪條線路,行走到何處了,在何處交接貨物,都只有他和他的親信知道。容定坤——抱歉,秦水根之前手裡也有一本,現在應該在容嘉上的手中。」
楊秀成笑道:「馮小姐破解了后,他們就重新換了一套密碼了。而且趙華安有他自己的一套密碼,用在他私人的運輸隊上。其實不光是他。幾個堂主都有自己的私活,有時候顧著自己賺錢,還會貪污倒賣公家的貨。秦水根當初為這個事也很苦惱。現在換成容嘉上當家,叔伯們欺負他年輕,只會更加有恃無恐。」
「馮小姐,」管和-圖-書事忙道,「七爺吩咐了要讓你把飯吃完的……」
「小姐!」李小姐提著一個公文包追著馮世真,「孟先生讓我和您一起處理電報。」
等楊秀成離去后,馮世真獨自一人站在書房裡,活動了一下手腕,開始翻閱那些壘得高高的資料。
太陽慢慢往上爬,升到了頂空。管事得了孟緒安吩咐,準時來請馮世真用午飯。馮世真心不在焉的吃著飯,聽差領著一個年輕清秀女孩進來道:「這位是李小姐是來送電報的。」
「他是男人,還需要我保護不成?」馮世真反問,「若是連自己都不能照顧好,也不配被我喜歡了。」
楊秀成思索著,也點了點頭:「秦水根手下跟著他一起拼打的老弟兄很多,趙華安並不是最能幹的,卻一直深得秦水根的信任。」
「這邊這些是容家各個幹事詳細的背景調查報告。」楊秀成解釋給馮世真聽,「這邊是鴉片生意的,這邊是勞工,這個是古董走私。還有這兩大堆,都是軍火生意。」
「未必是信任。」孟緒安說,「兩人手中都握著彼此的秘密,相互牽制,利益結合,已經成了一體。徹底扳倒秦水根,首先就要從趙華安入手。」
「他都和容太太開了多少次房了,都忠心到了女人石榴裙下了吧。」馮世真嘲道。
「容嘉上估計也不在乎。」馮世真不以為然。容嘉上只在乎家裡白道生意,畢竟女眷們還要依賴這生意吃飯生活。
李小姐的父親是孟家老臣,她作為新時代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工作后也很得器重,但是工作範疇也不過接電話和打報告。只是因為英文好,孟緒和*圖*書安的許多英文文件會單獨交給李小姐處理,讓她有了些自己與眾不同的自豪感。
李小姐敬佩她如此敬業,也不敢懈怠。她輕輕走過去,替馮世真擰亮了一盞檯燈,然後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繼續查詞典翻譯文件。
「還有什麼事是馮小姐您不會的?」楊秀成笑著奉承。
窗外漸漸黑了,風果真越來越大,細細的雨點落在窗戶上,凝結成水珠,劃出道道亮痕。
「畢業生里第三名。」李小姐很自豪。
「趙華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馮世真冷笑,「我後來一直在想那個給我娘趕車的男人是誰。想來想去,都覺得應該是趙華安。他就管容太太叫嫂子,那當初也會叫我娘嫂子。他謊稱替我爹接我們母女去上海,半路和守在客棧的秦水根匯合,殺人滅口。」
復讎大計進展了這麼久,現在才終於到了她發揮最擅長的能力的時候。
楊秀成笑道:「馮小姐這想法,我之前也想過的。就是目前趙華安對容家還十分忠心。」
馮世真慢條斯理地用早飯的時候,聽差的抱著一疊疊資料,在楊秀成的指揮下放在了書房的大桌子上。
馮世真把電報取出來,按照日期擺放好,大致掃了掃,眼中亦露出遇見挑戰的興奮。
孟緒安不以為然道:「這些大帥們混戰簡直就和男校學生們打群架似的,甚是沒出息!報紙上吹得天花亂墜,以為戰況有多轟轟烈烈。可其實哪個捨得把兵力消耗在內戰上?雙方對峙上了,士兵開槍都開得軟綿綿的,從上到下都不肯衝鋒陷陣。我記得容家一直供著曹家的軍火?」
「馮小姐你們倆真是與眾和-圖-書不同的一對。」楊秀成調侃著。
李小姐忙不迭點頭,翻開文件忙碌起來。
冬日薄紗一般清淡的陽光透過高高的玻璃窗照進了溫暖的書房裡,也照在裏面那個忙碌著的身影上。馮世真穿著牙白的薄毛衣和深藍色長裙,趿著皮拖鞋,往返于書桌和訂著軟木板的牆壁之間。
「我知道那個密碼本的事。」馮世真立刻來了興趣,「我在容家破解的那一個?」
燈光全亮的書房裡,吊鐘的嘀嗒走動聲,爐火的劈啪響聲,紙張的翻動聲,甚至還有鉛筆書寫的沙沙聲,全都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首帶給人異樣情懷的小夜曲。
馮世真拉出細細的紅線,將一張張照片連了起來。這些紅線一根根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網,一個以容家為中心的關係網具象地表現了出來。
馮世真退了幾步,望著貼得滿滿的板子,露出了滿意的笑。紅線網裡,容定坤的照片旁邊,容嘉上那張被偷|拍的照片十分清晰。青年眉目俊朗,帶著帽子,正抬頭眺望,目光悠遠,丰神俊朗。
馮世真依舊打量著女孩,目光犀利。
馮世真活動了一下手腕,翻著一張張電報,開始破解了起來。
「電報到了?」馮世真興奮地丟下了筷子和吃了一半的飯,催著李小姐把報文給她,一邊快步朝書房走。
「七爺您已經有了決策,還需要我說嗎?」馮世真挑眉。
「也供著張家。」楊秀成說,「不過管這事的是趙華安。我覺得容定坤病後,他提防容嘉上,更會把這一塊的權力緊握不放。容嘉上現在能全權掌管的是容家白道的生意。大煙和軍火這兩項,還是由趙華安為首的幾個hetubook.com•com老臣把持著。」
馮世真不耐煩:「罷了,讓廚房做幾個三明治,煮一壺咖啡送過來。」
正胡思亂想著,馮世真突然坐直了身。
「不難。」楊秀成說,「竊聽電報就行。就是要解開需要費點功夫。」
「不錯!」馮世真把一本厚厚的資料夾丟給她,「先把標題都翻譯出來。書房裡有英漢詞典,不懂的就去查。」
「對了。」馮世真問,「那些聯絡用的密碼,你能搞到嗎?」
管事問兩位是否要用晚飯,問了好幾聲,李小姐才回過了神。她抬頭看了依舊埋頭計算的馮世真,對管事說:「就送兩碗湯麵吧,還請再煮一壺咖啡來。」
馮世真驚訝回頭,上下打量她,「你多大年紀?在哪裡念過書?」
「解密碼有我呢。」馮世真笑,「先把密碼弄來!」
「那便這樣定了。」孟緒安起身,「世真你負責策劃,秀成輔助。讓我看看你們的本事,讓容定坤眾叛親離!」
「也好。」既然是孟緒安派來的,馮世真總要給點面子,「你用那張桌子吧。中學畢業是嗎?英文如何?」
李小姐以為會見到一個高傲強硬、頤指氣使的女人,卻沒想對方看起來倒更像是個書獃子,只知道埋頭做事,連半句廢話都沒有。人雖然漂亮,可是不修邊幅,穿得好似個家庭主婦。李小姐先前還怕自己應付不了,現在卻鬆了一口氣。
熱騰騰、香噴噴的排骨麵端了上來,腹中的飢餓被勾起,才讓馮世真從方程式中回過了神來。她大口吃完了面,回房洗了一個澡,披著半濕的頭髮返回書房,提筆又繼續開始計算。
「……之一……」李小姐不得不老實地補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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