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也是一片苦心，阿段還是聽話的好。」孔華珍擰了一塊帕子，給丹菲擦臉。
「好，好！」韋皇后鬆了一口氣，「珍娘一道來，我們快走！」
丹菲見她衣衫上還有血跡，可見是牽挂自己，安全了后匆匆趕來的。她不免嘆道：「我當時不僅僅是救你，也是救皇后呢。娘子再這樣，我倒不好意思了。」
韋皇后離席，聖上也起身回寢宮，眾賓客自然不好久留，紛紛告辭離去。
「快去查查，究竟是怎麼回事？」韋皇后喝道。
孔華珍一臉淚地抓著崔景鈺的袖子，朝來的方向指，攪基得話都說不全。
少女躺在草叢中，氣息微弱，衣裙已經被血染得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崔景鈺只覺一陣透心涼，單膝跪了下來，伸手在丹菲身上輕輕碰了碰，簡直不知如何落手。
是的。不論他的柔情是真是假，都不是她該去惦記的。
孔華珍進了屋，直奔丹菲榻前。丹菲無奈地看著她。
崔景鈺抱著她走得匆匆，可卻一點都不顛簸。待到進了屋內，被放在榻上，暖意倏然離去，丹菲沒由來一陣失落，人也清醒了過來。
丹菲當機立斷，藉著推力仰面倒地。
忽聽一聲叱喊：「趴下！」
韋皇后近來有意將一個韋家女許配孔華珍的弟弟，於是對孔家分外熱情。但是孔家看不上韋家爆發，只一味推脫。此時就算孔華珍好性子，也微微露出一點不耐煩之色來。
「孔娘子這般，倒讓我想起了亡母。」丹菲不禁感慨。
「來得正好。」崔景鈺峻聲道，「你替我好生看著她，別讓她亂跑。」
崔景鈺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回頭深深望了丹菲一眼。他的眼神極複雜，似乎含著恨，又或有著別的什麼情緒在裏面。
又一個此刻此刻撲上來，丹菲斜里殺出來一刀砍倒，吼道：「朝北走！快！」
那領隊的武將道：「我看你年紀小小，身手卻不錯。若是肯降，可請太子封你個女將軍，或是放你出宮嫁人，如何？」
孔華珍哪裡敢拒絕，只得應承了下來。
丹菲掙扎的力道瞬間一空和_圖_書，跌回了床上。失血的身體陣陣寒冷，也讓她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門外那個女人，才是唯一有資格享用他溫柔的人。
果真是太子！
應該是憤怒。這個男人，連太子都可以坑，他會怕什麼？
丹菲身手敏捷靈活，使出斬馬腿之法，一路前進，侍衛們一不留神就被砍斷了腿筋，紛紛倒地。在那武將還未反應過來之際，丹菲已經衝進了包圍，跳上了鳳輦。
韋皇後到底是經歷過大事之人，到此時也反應了過來，急忙在孔華珍的攙扶下下了鳳輦。
丹菲失魂落魄地回到宮宴中，就見韋皇后正把孔華珍召來身前，同她說話。
孔華珍絮絮說著話，丹菲都聽得不太清楚，終於沉入黑甜鄉中。
「我欠阿段的恩情，之下只怕來世做牛做馬都還不清了。」孔華珍說著，又抹淚。
一股怒火猛然迸發，他隨即扭頭怒吼：「傳太醫！」
回含涼殿的路上，女典數落丹菲道：「真是心野了。取個玫瑰露，一走就是半晌。」
丹菲輕聲道：「我沒事……皮肉傷。就是一時……脫力罷了。」
丹菲縱身撲向一個侍衛，手中絲絛纏住他握刀的手，竄至背後，勒住他頸項。狠狠一勒，將人放倒。她隨即接住落下的刀，衝進殺圈。
崔景鈺動作極輕，可肌肉全都用力緊繃著，彷彿在極力克制。他將丹菲打橫抱起來，疾步而行。丹菲覺得好受了些，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臉頰靠在他肩上。
一聲響過，又是一聲，越發急促而清晰，帶著一股驚慌焦躁，傳遞到了大明宮的每個角落裡。御園中夜鳥驚飛，從太液池的上空慌張地掠過。
「別急。」崔景鈺拍著她的背，「沒事了，別怕。」
韋皇后長長鬆了一口氣，倒在孔華珍的臂彎里，大口喘氣。
一抹冷光從丹菲眼中掠過。
侍衛道：「太子帶兵在攻打北門，帝后都已登上玄武門樓了，左羽林軍將軍劉景仁奉旨抵抗叛軍。」
崔景鈺一震，回過頭來，握住了她的手。
腳步聲很快遠去。
「等著！」ｗｗw•ｈｅｔuｂooｋ•ｃom.ｃoｍ崔景鈺低吼。
「別胡鬧！」崔景鈺按著她的肩，面色冷峻，「待會兒你用了湯藥，好生睡一覺。我留兩個人看著你。若是局勢有變……他們會帶你出宮。」
崔景鈺雙目通紅地看著著她，急促喘氣。丹菲望著他的雙眼，只覺得神魂蕩漾，說不出話來。
那隊禁衛奔到跟前。韋皇后正絕望，就見崔景鈺分開眾人奔出，一身戎裝英氣逼人，宛如天神蒞臨。
「珍娘不如留在宮中住幾日吧。」韋皇后拉著孔華珍的手捨不得放，「如今皇子公主們都大了，紛紛出宮立府，我在宮裡也寂寞。你陪我說說話，明日一道去終南山禮佛，如何？」
崔景鈺呼吸一窒，瞳孔驟然緊縮，將孔華珍往韋皇后處一推。
丹菲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沒有人能把焦急裝得這麼像。他沒必要把戲演得那麼逼真。
孔華珍的轎子也落了地。她其實之前心頭就有疑慮，於是有了準備，此時便反應得快一些。她迅速爬了出了轎子，奔上了鳳輦，用自己的身子護住了韋皇后。
孔華珍半扶半拽著韋皇后，兩人跌跌撞撞地朝北面跑去。
賀婁尚宮丟了一記白眼，「你又在折騰什麼？咦，怎麼走這邊？這不是去神龍殿的路呀。」
「皇后！」忽而一列明火執仗的金吾衛奔來，單膝跪地道，「宮外有逆賊作亂，聖人擔心皇后安危，特派臣等接您去神龍殿！」
耳邊響過嗖嗖數聲，一支弩箭穿透武將的胸膛，揚起一蓬血花。隨即又是幾聲，剩下的幾名刺客紛紛中箭，慘叫著倒地，「抓起來！留活口，當心他們自裁！」男子威嚴而飽含慍怒的聲音響起。
「太子兵變，率左羽林軍起兵逼宮，已殺了武相公父子，此刻正向玄武門而來。我走到宮門，得人通風報信，又轉了回來。若是再晚一點……」
「我……」崔景鈺張口。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男人奔到面前，陰影籠罩住了丹菲。
「你們幾個隨我來！」崔景鈺大吼，帶著一隊禁衛，急速朝南面奔去。
ｈttｐs://ｗwｗ•hetubｏｏｋ•cｏm•ｃｏｍ丹菲心不在焉道：「娘子誤會了。我只是藉機去更衣罷了。」
韋皇后便道：「這酒宴也無趣，你先隨我去含涼殿坐一會兒吧。」
他這是在害怕，還是在憤怒？
女典絮絮叨叨個沒完。丹菲心神俱憊，忍不住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孔華珍盯著丹菲把一碗湯藥喝得乾乾淨淨。
賀蘭奴兒也許只是因為吃醋才騙了她。
宮人們後知後覺地尖叫起來，霎時如無頭蒼蠅一般奔走。鳳輦砰地一聲落在地上，韋皇后尖叫一聲，險些從鳳輦里跌出來。
此處離玄武門還有一段距離，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丹菲一心想出去看看，無奈湯藥很快就起了作用，令她昏昏沉沉，傷口的疼痛也逐漸消失。
崔景鈺查看丹菲身上的傷，手顫抖地抓著她的胳膊，臉色鐵青，眼神駭人。
丹菲正同那武將纏鬥得不可開交。武將孔武有力，她靈活敏捷，雖然不能制住對方，卻能纏著他沒法前進一步。
話音一落，旁邊一個侍衛刷地拔出長刀，一刀就將朝擋在前面的宮人倒。
丹菲迷迷糊糊地想。
兩張面孔靠得極近，呼吸交纏。有那麼一瞬間，丹菲以為崔景鈺會低頭吻下來。
「皇后先行，其餘的事，以後再說。」崔景鈺立刻命侍衛送兩人走。
丹菲看著一大群宮人散去，只余她們二十來個貼身服侍者，其中大半是婦孺，剩下幾個內侍。而那些武人刀甲俱全，面目陌生。
那金吾衛又道：「事急從權，還請皇后精簡些宮人，方便疾行。」
帶頭的武將大喝一聲，「捉拿韋氏妖婦者，賞金百兩，官進三品！那小娘子乃是崔景鈺那廝的未婚妻，一併拿下！」
深更半夜的，敲什麼鍾？
「太子他……」
太醫很快來了，給丹菲包紮傷口。丹菲看著慘烈，其實身上的傷並不重，血跡大都是來自被她殺的人。太醫為她處理好了傷口，又開了藥方，叮囑她安靜休養。
丹菲橫刀一笑，「我乃皇後宮婢，不事二主！」
十來名侍衛齊聲大喝，拔刀朝著鳳輦包抄而去。
丹菲蹙m.hetubook.com.com眉。孔華珍道：「讓宮人在後面跟著就是，何必遣散？」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丹菲一腳踢開賀婁尚宮，讓她避過了刀鋒，繼而大吼：「有刺客！護駕——」
話說到最後，尾音低沉顫抖。
孔華珍顧不得臉上的血，拉著韋皇后狂奔。
外面忽然傳來女子說話聲。孔華珍焦急道：「阿段的傷如何了？我奉皇后之命送人蔘過來。」
咣當一聲鐘響，貫徹整個大明宮的上空。眾人紛紛抬頭張望，都一臉莫名其妙。
崔景鈺過來將她扶起，「太子叛變，聖人正在玄武門。臣讓人送皇后和孔娘子過去。」
丹菲一連砍傷兩個侍衛，隨即抽身追上韋皇后兩人。有幾個略會些功夫的內侍跟了上來，同追兵又廝殺做一團。
侍衛嚇得一愣。
丹菲被他摸得滿臉通紅，「你你你……這像什麼樣子……別亂動……」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女典埋怨，「別仗著賀婁尚宮寵信你，便以為自己能接替她的班了。你這資歷，想要升級還早著……」
「不可讓那妖婦逃了！」武將大喝，劈倒一個阻攔的宮人，緊追而來。
丹菲狼狽地躺在地上，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宮人倉促地反抗。可對方有備而來，又身強力壯。只見數刀齊下，宮人頓時就被砍死砍傷。一時鮮血四濺，場面慘不忍睹。
武將被她絆了半晌，越發不耐煩，咬牙使出猛力，舉刀狠狠朝丹菲劈去。丹菲抬刀硬生生接住，腳在地上后滑數尺，虎口劇痛，應當是裂了。
「快走！」丹菲推她。
孔華珍轉涕為笑，道：「也是，大恩不言謝。我們孔家也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
韋皇后忽見一個一身是血的人跳上來，嚇得慘叫。
丹菲就地一滾躲過刀鋒，同他們纏打在一起韋皇后和孔華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忽見一隊禁衛迎面奔來。韋皇后心裏一涼，心道難道今日真的就要命絕於此。她嚇得瑟瑟發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孔華珍氣喘吁吁地去拉她，卻怎麼也拉不動，急得直哭。
「臣救駕來遲，還請皇后恕罪！」
「都說了等著hetubook.com.com！」崔景鈺大吼一聲。
韋皇后卻是更聽那金吾衛的話，指了柴尚宮和丹菲她們幾個近侍，道：「其餘的自行回含涼殿去。」
斷後的內侍越來越少，到最後，只剩下丹菲還緊跟著，替她們阻擋刺客。
柴尚宮卻是最先反應過來，大叫道：「這是警鐘！有人敲響了宮城上的警鐘！」
「我也要去。」丹菲吃力起身。
崔景鈺面色陰鷙地盯著她，伸出手將她抱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摟進懷中。
「好……」韋皇后嗓音沙啞道，「你……很好。救駕有功……我記著。」
兩人猛地分開。丹菲失血，閉上眼，一陣頭暈目眩。
丹菲心中酸澀，別過頭不去看他。
「皇后，是我！」丹菲一把將韋皇后拖起來，「請皇后和孔娘子隨我突圍！」
眼看一個侍衛突破了包圍衝上前。丹菲推開孔華珍，橫著一刀，割了他的脖子。
崔景鈺一愣，隨即將手臂收緊了幾分。
丹菲渾身浴血，長刀也已卷了邊，人卻如浴火重生的風鳥一般，散發出了前所未見的凌厲氣勢。少女眼神冰冷如鷹隼，渾身煞氣，猶如地獄修羅，竟然逼得刺客不由得停了下來。
「是聖人傳你呢。」侍衛撓頭。
丹菲咳了咳，道：「外面如何了？」
「好！」武將反倒贊喝一聲，隨即拔刀劈過來。
孔華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阿段為我們斷後……他們人多，我擔心……你快去救她！」
丹菲失了不少血，覺得頭暈目眩、遍體生涼，控制不住顫抖。男人懷抱透著一股暖意，讓人覺得愜意安全。
滾燙的鮮血迸射，澆了她們一頭一臉。孔華珍有生以來第一次眼睜睜看到割喉，被血濺到，忍不住一聲慘叫，險些嚇死過去。
宮人抬著鳳輦和孔華珍的轎子匆匆前行，金吾衛分成兩隊，一隊在前領路，一隊押后。丹菲混在宮人隊伍中，趁亂把身上釵環摘了下來，挽起了袖子，又解了一根長絲絛。
韋皇后嚇得驚叫連連，孔華珍亦是臉色慘白，卻依舊以身護著韋皇后。
「崔郎！」一個侍衛奔進來，「聖人傳你去玄武門。」
這個擔心與緊張是真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