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這就將這信給皇后看！」雲英激動道。
李碧苒的密信白紙黑字地展現在兩人眼前。
「什麼？」崔景鈺問。
宮人們都在歡呼慶賀。
薛意如搖頭，「不，沒什麼。郎君您慢走。」
雲英抹了一把臉，推開門道：「嚷嚷什麼？皇后還沒起呢。」
宮人們都被驚醒，紛紛披衣出屋來。遠處的韋皇后的院子也亮起了燈。
「若以上四點父親都有計較，此事便可行……」
她容貌不算絕色，可神態語調，無意不透著一股久浸風塵的媚意。韋敬霎時骨酥體麻，氣勢軟了下來。
美人都說到這份上，韋敬也只得見好就收。
雲英臉色蒼白，「那……難道就這麼算了？你的父親兄長，還有我的家人，就這麼白白死了？」
薛意如朝他微微一笑，露出責備之意，「世子好大的火氣，一來就嚇著了我家小女郎。」
通往隔壁的門打開，薛意如披散著頭髮，露著雪白的香肩，輕輕走了出來。她背後，韋敬正光著身子倒在被褥里，睡得如同死豬。
冬日空氣清冽冰涼，帶著水氣浸人肺腑。天空開始放亮，薄雲飄散，朝陽揮灑萬丈光芒。上空響起了悠遠渾厚的晨鐘聲。韋皇后養的一群雪白的鴿子在鐘聲中撲扇著翅膀飛出鳥籠，衝上藍天，飛翔迴旋。
薛意如眼色暗了暗，道：「他沒說信的內容，只說信是一個叫阿苒，或是阿然的女子寫的。」
「辛苦了。」丹菲點頭，「都在這裏了？」
薛意如點頭，「他說，那個女子隨身帶著一卷金剛經。」
崔景鈺眼中有光閃過，挑眉一笑，
和*圖*書「你問他如何解密了？」
雲英將燈芯挑亮了些，坐在她的身旁，幫她一起看。
崔景鈺斜靠在窗下，閉著眼睛，嘴唇濕潤，白玉似的臉頰上泛著紅暈。他這一副醉酒之態，足可以讓人好生寫幾首詩了。
薛意如苦笑，「您要走了么？」
「父親來信說的事，女兒都知道了。安樂究竟是女兒，聖人雖對她百般寵愛，卻不會輕易廢太子而立她。父親提到的讓韋氏子弟尚太平一事，雖可行，卻有諸多問題有欠考慮。」
他便越發覺得這崔景鈺也不過如此，裝得像個漢子，實際上還不是個慫貨。未婚妻被調戲了，他也只敢朝自己扔個雪球罷了。
丹菲笑了笑，坐在案邊，提筆略一沉吟，一鼓作氣地將那封用突厥語寫的信默寫了出來。
屋裡布置清雅，坐著四五個容貌清麗的艷妝少女，俱都被他嚇得花容失色。崔景鈺斜靠在憑几上，身邊則坐著一個秀雅脫俗的女子。
奴沒有什麼奢望。只是想，便不是為了今日這樣的事，你也能偶爾來看看我就好……
丹菲打開一卷經文，一個字一個字地對照著，開始破譯。
韋敬的腳抬在半空，一時愣住。
崔景鈺整著衣衫，點了點頭，「今日有勞你了。我知道你很厭惡韋敬……」
「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丹菲咬牙，「這事先不要聲張。我去同崔景鈺仔細商量一下……」
崔景鈺亦道：「之前實是無心，確實是在陪武家小世子玩耍。」
雲英將燈掌起。案桌上，堆放了數個捲軸。
「消受得起！」韋hｅtｕbooｋ.com•cｏm敬忙道，「你就是我的觀音菩薩，求你救救我吧……」
丹菲離開人群，穿過院落，來到一處空曠地，朝西北方向跪倒在雪地中，繼而嚎啕大哭起來。
「這是……」雲英驚愕得瞪大了眼。
「安樂公主可是皇后親女，她也敢這樣算計，好大的野心。」雲英道。
「怎麼給？」丹菲哂笑，「原件如今不在我手中，便是有，又如何證明出自李碧苒之手？太子逼宮被戮，順手殺了武駙馬，卻是同韋家沒關係。若李碧苒反咬我們誣衊，我們倆只會被整治得生不如死！」
雪過天晴，碧空萬里。
薛意如幽幽一笑，「奴就是個倚門賣笑的娼妓，那些王孫公子都是奴的衣食父母，奴哪有厭惡他們的資本？」
薛如意敏銳察覺，笑著把手抽了回來，道：「今日是崔四郎做東，將奴請來作陪呢。」
「如何？」崔景鈺對她露出來的雪肌視若無睹，漠然道。
丹菲立刻將經文和書信丟進火盆里，一把火燒了。
薛如意湊近他，吐氣如蘭道，「世子氣量大，何必為了那點小事置氣這麼久？今日崔郎還帶來了好酒，你們飲酒作詩，奴給你們唱支曲兒吧。」
「金剛經？」崔景鈺微微皺眉，「哪一版的金剛經？」
崔景鈺在旁邊聽著覺得越發不堪，眉頭輕輕一皺。
她望向窗外的雪景，「當年的雪比這還大呢。是郎君將快凍死的奴自雪地里救回來的。奴的命都是您的，為您做這一點小事，又算什麼？我只求……」
「一是武駙馬康健，何時死；二是太子何時能廢；三是選和圖書族中何人尚主才可靠；四是安樂若為女帝，已有長子。若韋家駙馬之子不能為儲，擁立安樂反而便宜了武家。如何處置其長子？」
丹菲渾身劇震，奪門而出，「你說什麼？」
崔景鈺睜開眼，眸光清澈，不帶半分醉意。
韋敬聞著酒香，聽著自己思慕已久的花娘低聲吟唱，心想崔景鈺為了賠罪，連薛如意這等尋常都請不動的娘子都請來了，可見真是有心。
丹菲和雲英僵坐在案前，久久不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冬日的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周身都泛著一股愜意。
「朔方大捷！」內侍興奮大叫，「張將軍打贏了！還擒了突厥的小可汗！咱們打贏了——」
深秋雨夜，皇后別院里一片靜謐。
外面忽然傳來嘈雜聲。
「崔景鈺，給老子滾出來！」韋敬抬腳轟地將門踢開，裏面傳出一陣嬌滴滴的驚叫聲。
「宜國公主她……是打算擁立安樂公主為女帝后，再讓韋家取而代之？」雲英難以置信，「這個女人，好毒的心計！她在信里還口口聲聲喚先上洛王為父親。她所作所為，全為韋家。我真不明白，她已是公主了，還有什麼不滿。韋家好與壞，同她關係也不大。聽說她是婢生女，原來在韋家也不受重視。如今她怎麼這樣為韋家賣命？」
崔景鈺把手一揮，「你已做得很好了，謝謝！」
「成了？」
那內侍手舞足蹈地跑來，一路大喊：「朔方大捷——朔方大捷——」
「我的心肝命兒呀，」韋敬笑嘻嘻地拉著薛意如的手，道：「你可終於肯再見我了？我送給你的那副手執白玉蓮，你ｗｗw•ｈetｕｂｏoｋ•ｃom•coｍ可喜歡？。我知道你最討厭我俗氣，所以我不送你珠寶，送你一朵玉蓮。」
薛如意笑著嗔道：「你那禮物太貴重，意娘消受不起呢。」
韋敬一看到那個女子，難以置通道：「意如！」
崔景鈺勾唇一笑，「既是賠禮，自然要討對方歡心。世子位高權重，想取悅你的人不知道多少，想必什麼法子都用盡了。若不使點巧出來，如何顯得我的誠意？」
天色微熹，鳥兒在樹梢輕叫。很快，大明宮的晨鐘就會敲響，喚醒全城的人們，開始新的一天。
這個譯本無用，就換下一個譯本。慢慢的隱藏在中字裡行間的碎片，被一點點拼湊起來，組成句子，段落。塵封依舊的秘密逐漸水落石出，暴露在昏黃的油燈下。
「成了？」薛意如在他身邊坐下，深深看著他，「我給他聞了那葯，他便什麼都說了。」
當——當——鐘鳴聲聲敲在丹菲的耳朵里，在她大腦里回想。她站在曙色之中，朝雲英望去。雲英的眼裡蓄滿淚水，哽咽難言。
韋敬摸著還隱隱作痛的鼻子，冷笑道：「崔中書倒是知道投其所好呀。」
韋敬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隨從，冷著臉跳下了馬，大步走進院中。崔家的管事陪著笑迎上來，卻被他一把推開。
「女兒倒有些想法，先說與父親聽。家中幾個兄弟，唯有五郎才貌可配公主，父親可好生培養。而安樂長子年幼，未必能養大。若五郎尚主，待安樂生下韋家兒時，安樂長子便可除去了。」
丹菲冷笑：「韋家私販鐵器給胡人，她就是經手人。若事發，韋家要受嚴懲，她的公www.hetubook.com.com
主也做到了頭。從那時起，她便和韋家綁在了一條船上。再說，其實這等自幼不受家族重視，甚至是深受欺辱的子女，長大之後，為了證明家族錯待了自己，得到父母重視，反而會更加為家族賣命。這李碧苒，說白了，還活在幼年的心魔之中呢。」
「世子，請！」崔景鈺斟上了酒，微微一笑。
薛意如搖頭，「他沒說完，就睡死過去了。對不起，郎君，我……」
「所能找到的金剛經譯本，全都在這裏了。」雲英道，「幸而也就這幾個，若再多些，咱們還不知何從下手。」
兩個時辰過後，屋內的男人們大都已喝得東倒西歪，睡死過去。有些人則抱著小女郎，轉去別的廂房，快活了起來。
想到此，韋敬越發得意，眼露輕蔑之色，同崔景鈺推杯換盞起來。
雲英十分驚艷，「阿江好記性！」
薛如意立刻讓手下小女郎們招呼著韋敬的隨從，一群男人吃吃喝喝，場面頓時熱鬧了起來。
「好。」崔景鈺利落地點了點頭，「保重。」
崔景鈺方開口，依舊是不冷不熱的語調，道：「前些日子不留神傷了世子，今日特意請了薛娘子做說客，像世子賠禮道歉。」
丹菲寫下最後一撇，收筆。
薛意如倚著門框，望著崔景鈺決絕而去的背影，抬手捂住了眼。
他的語氣雖然依舊冷冰冰的，可說詞卻確實充滿討好之意。能讓高高在上的崔景鈺俯身低頭，韋敬頓覺揚眉吐氣，鼻子的疼痛便不算得什麼了。
丹菲今日不當值，服侍韋皇后睡下后，回了自己的房間。
丹菲哼道：「她是想玩一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