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心意難平

幼弟要成親,崔家兩個兄長都要有些表示。
段夫人聽著這話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個理所然來。
崔景鈺忽而道:「大兄,我當年還小,卻記得你成親前認識過一個小娘子。後來如何了?」
「但是?」
縱使長安風氣開放,這樣的小娘子追著郎君滿大街跑的情景也不是天天見。於是沿途商販沒少看笑話。崔景鈺被逼得每日都改了路線,才躲過那些女孩。
崔景鈺慢條斯理地喝這酒,道:「小弟不孝,讓父母操心。」
「成親后就好了。」崔大郎只好這般道,「成親后,同妻子朝夕相處,自然就會有感情了。」
今夜月色很好,池水銀波粼粼,螢火在水邊草叢裡低低飛旋。崔景鈺站在水邊棧道上,若有所思。
大概是老天爺聽到了孔華珍的乞求,竟然真給了她一個好消息。
「所以阿兄其實一直意難平?」崔景鈺一針見血。
「怎麼?不開心?」崔大郎拍了拍弟弟的肩,「你不喜歡孔娘子?」
崔二郎有些不滿,「都孔家拖拖拉拉,好生沒趣。若是不滿意你,大不了說出來,退不退親還不是由他們?既不想擔著退親的名聲,又不想嫁女,白耗這麼久,最後還不是要完婚?做事這麼不爽快!」
崔大郎驚訝。看來崔景鈺真的很在意此事。他是終於開竅了?
夜色掩住了崔大郎尷尬羞愧的的臉色,他藉著喝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當時年輕衝動,不明白父母一片苦心。」m•hetubook•com•com
「會嗎?」崔景鈺忽然問。
崔大郎一愣,神色有些訕訕,「你記得?怎麼想起問這個事?」
孔華珍喜不自禁。崔景鈺卻是十分鎮定,也不見得多歡喜。
安樂公主有孕,準備下嫁武延秀了!
這樣一想,孔華珍倒想早日完婚了。
身後傳來腳步聲,崔大哥走了過來。
只是安樂公主心中還留戀崔景鈺,猶豫著不肯下嫁。武延秀倒是有耐心,使勁了手段又勸又哄,作下山盟海誓。安樂公主眼看自己腰身粗起來,既不想生個私孩子,也不想挺個大肚子穿喜服,只得不情不怨地點了頭。
崔大郎很是無語地打量著這個弟弟。崔景鈺自幼就比同齡人顯得沉穩懂事,長大了后越發顯得清冷。崔大郎本以為他清高,如今看來,他似乎真的是孤家寡人的性子。
孔華珍因身體不適沒去成圍獵,聽了消息,倒是有幾分欣慰。崔景鈺還將虎骨、虎皮送到孔府,又將韋皇后賞賜的南珠送給了孔華珍。孔家姊妹紛紛替崔景鈺說好話。
「我不是說我現在過得不好。」崔大郎帶著醉意,忽而笑了一下,「就如同你說的,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不過如此罷了。心放低一些,凡事將就一些,也就這麼過去了。世人看來,只要夫妻不翻臉,就算是恩愛了。」
消息傳來,孔家和崔家都大大鬆了一口氣。崔景鈺的朋友也都紛紛私下道喜,準備著吃他和孔華珍的喜酒了和圖書
「你的終身大事,怎麼總這麼不上心?」段夫人抱怨道,「你可是不喜歡孔娘子?」
崔大郎斥道:「如今都已要完婚了,就不要在說親家的不是了。」
一場盛大的圍獵因為相王遇險,掃了聖人的興,於是草草結束。
孔華珍收了珍珠,心裏默默一嘆,暗道:不愛就不愛吧。尋常夫妻成親前,連面都沒見過幾回,也沒有情愛。只要婚後他們兩人相敬如賓,也沒什麼不好。
這樁往事估計也在崔大郎心中埋了十來年,今日才有機會一吐為快。
「喜不喜歡,有什麼關係?」崔景鈺淡然道,「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旁人不都這麼過來的么?」
崔景鈺和兄長們並不很親。一來兩個兄長都大他十幾歲,侄兒侄女都比崔景鈺小不了幾歲。二來崔家書香氣濃郁,崔父和兩個兄長都是國學大師,在翰林院供職,且很厭惡如今官場的污濁和傾軋。崔景鈺卻不愛埋頭做學問,於是雙方很是有點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感覺。
崔景鈺沉默良久,待要再問時,崔大郎卻是主動開口道:「我沒有一刻忘記過她。縱使如今兒女繞膝,也常夢見她,想念她。你盧氏嫂嫂很好,溫柔賢惠明事理,將家裡打點得妥妥帖帖,人人都說她是個玉菩薩。我從不後悔娶她。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日子,我也沒甚可抱怨的。」
崔大郎語塞,半晌方苦笑道:「你將來會發現,那是不同的。有些事,有些心裏www.hetubook.com.com的話,不是你說給她聽,她就能懂的。而有些人,你即使什麼都不說、不做,她就全明白了。這不是誰的錯,只是無奈。那種相知相戀之情,說著簡單,其實可遇不可求。當然我同你嫂子多年相濡以沫,這感情也是無法替代的。你現在還沒成親,還有時間好好考慮。一旦做了選擇,就要對此負責!」
「她說兩家本是門不當戶不對,縱使她嫁進崔家,日子也難過,妯娌親戚也沒法相處,還會拖累我難做人。我是長子,我的妻是將來宗婦。她再好,卻也不堪這重任。你大嫂如今就做得很好,我沒有娶錯人。」
原來安樂公主被崔景鈺再度拒絕後,成日和武延秀廝混在一起。武延秀為人其實十分聰慧機敏,尤其會哄女人。安樂公主頗吃他那一套,被他甜言蜜語灌得醉醺醺,床笫之間一時忘了防範,竟然有了身孕。
兩家人都想快當斬亂麻,趕緊將此事了解了,於是選了九月初九這個黃道吉日成親。孔家這邊立刻讓人把孔華珍早就備好的嫁妝走水路從老家送過來。
段夫人道:「我同你阿爺商量過了,時日後沐休,我們就上孔家商議婚期。這次可再不能有變故了。」
「但是,」崔大郎一口飲盡杯里的酒,啞聲苦笑,「但是心中總有不平之意,總是忍不住想,假如。假如我娶娶了阿青,日子會如何。同心愛之人在一起的日子,是真的快活。你會覺得光陰流逝,卻沒有留hetubook•com•com下任何遺憾。」
這日崔家家宴,崔景鈺同兄長和侄兒們坐在院中涼亭里喝酒賞月,女人們則帶著孩子在廊下鬥牌。
崔景鈺殺虎救人,出盡了風頭。孔家人本已對他降到最低的好感,又稍微往上提升了些,卻還是不提完婚之事。也是崔家自知兒子如今確實聲名不佳,也不敢抱怨孔家拿喬。
崔大郎少年時出城踏青,結識了一位教書先生的女兒。那娘子是小家碧玉,沒有長安貴女的驕嬌之氣,又活潑聰明,善解人意。兩人一見鍾情,霎時愛得如膠似漆,難捨難分。
帝后大喜,公告婚事。又因為安樂公主的肚子等不得了,於是婚禮匆匆定在一個月後。
崔景鈺要和孔華珍完婚的事一傳出去,那些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的少女們碎了一地的芳心。一時間京城裡烏雲密布,女孩子們都沒了出門玩耍的心,都忙著在家裡吟詩葬花,落淚燒畫,更有不少膽大的在崔景鈺上班的路上攔了他表白的。
崔景鈺極少同家人談心事,但此時此刻,兄弟間那種由血緣而產生的親切感,和情感上的相互感應,讓他極其難得地開了口。
崔景鈺拿著書卷,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一切由爹娘做主。」
段夫人同崔公如期登了孔家的門。孔家伯父同孔華珍長談過後,知道侄女一顆放心早就系在崔景鈺身上,雖然自己對這婚事還抱有諸多不滿,卻也不得不同意。
「並不是不喜歡。」崔景鈺淡淡道,「只是覺得此事不過如此,並和圖書沒什麼只得特別開心的。」
那時崔家已幫大郎相看好了盧氏女,兩家都對這婚事十分滿意,這當口大郎出了這樣的事,讓崔氏夫婦好生為難。那個阿青又是不肯做妾的,大郎便一頭熱血要娶她為妻。
崔景鈺笑了笑,端著酒,走進院子里。
「隨便問問。」崔景鈺道,「你還曾為了要娶她,離家了幾日,可是?」
崔景鈺望著粼粼波光,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武延秀出身高貴,封有國公,人又英俊成熟,才華也是實打實的,比尋常紈絝子弟好了不知多少倍。於是聖人和韋皇后對這個駙馬還是十分滿意的。至於未婚先孕這事,橫豎安樂公主當年嫁前武崇訓,也是因為大了肚子。帝后兩人對此也見怪不怪了。
崔景鈺的大侄子今年滿了十六,生得俊朗高大,很是得女孩喜歡。他打量著崔景鈺,道:「小叔都要成親了,怎麼看著還是悶悶不樂的?」
崔景鈺道:「我就是忽然有些好奇。是什麼改變了你的想法?」
所以崔景鈺涉身政局,一直遭到父兄的反對,雙方關係一度十分惡劣。直到後來,父兄見他確實一心為公,又有心誅韋,對他態度才又親近了起來。
崔大郎十分感慨地搭著崔景鈺的肩,道:「六娘這個做妹子的都已有了身孕,快做娘了,你這做哥哥的才成親。」
這事一度鬧得崔家雞飛狗跳,大郎還離家出走數日。也不知怎麼的,回來后就像變了一個人,老老實實地給父母磕頭謝罪,答應了和盧家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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