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東平看到她，立刻把煙丟在了地上，用腳碾滅了。他大衣里穿著的是深色的西裝，義大利手工製作，配上一雙半舊的皮鞋，怎麼看都是一名經濟寬裕、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唯獨不協調的是他有些凌亂的頭髮和下巴上的鬍渣。他也一夜無眠。
敲門聲突然響起。
顧湘笑她，「萬一真是變態，又很帥，你會報警嗎？」
也許哭出來就好了，可是她的眼淚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流盡了，她現在兩眼乾涸，就像沙漠里的乾枯已久的泉眼。而自己就是那長途跋涉才來到泉邊的旅人，看著這沒有水的泉眼，只有活活等死。
她覺得自己的腦子痛得都快要炸開了，焦躁和悲傷堆積在胸口，壓得她不能呼吸。她乾脆下床在房間里反覆地走著，可是根本就緩解不了這種難受。
「小露，你不上班嗎？」顧湘提醒她，「現在都八點啦！」
顧湘穿上外套，稍微梳了一下頭。鏡子里的她臉色蠟黃，雙眼通紅，看著就像一個憔悴的失婚婦人。這並不是一個適合去wｗｗ.ｈｅtuｂｏoｋ.ｃom•ｃom見老情人的狀態，甚至比昨天的見面還要糟糕。如果她可以選擇，她也願意自己容光煥發、衣著光鮮地去和孫東平見面。只是時機這玩意總是不大待見她。
「是我。」顧湘不大喜歡她看人的眼神，「請問有什麼事嗎？」
同往常一樣，餐桌上放著買回來的豆漿稀飯和油條，今天他還煎了一個蛋。豆漿下壓了一張紙條：「有點事，中午不回來吃晚飯了。PS：衣服我拿去乾洗了。」
第二天劉靜雲醒來，孫東平已經不在了。那半邊床鋪摸著冰冷冷的，不知道他多早就起了床。
他小心翼翼地朝她走過來，生怕驚動了她一樣，輕聲呼喚她的名字，就同以前一樣：「顧湘。」
貓眼裡看到外面站著的是一個同事。顧湘放下心來，打開了門。
是的，她總說自己這些年孤單寂寞，沒有一個伴。但是富貴是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它沉默無聲地關懷著她，注視著她，依賴著她。而且，當初它出現的時候和-圖-書，她和孫東平還多麼地相愛啊。
顧湘笑了笑，「你不是才說人家是變態嗎？」
顧湘無奈地笑著，抱著富貴，靠在床頭，一點一點看著時間流逝，看著日光逐漸把窗帘照亮。
顧湘長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打開了信封。
便條很短，只有兩句話：「可以下來一下嗎？我想和你談一談。」
路邊樹下停著一輛黑色轎車，男人穿著駝灰色大衣站在車邊，默默抽著煙。這一幕，不論是道具還是人物動作，都是顧湘陌生的。當年這個男人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他只會踩在腳踏車在她家樓下，笑嘻嘻地朝窗戶上扔小石子。
顧湘無精打采地在熨衣服，對這樁八卦沒有絲毫的興趣。
那個穿著T恤牛仔、踩著腳踏車的少年，那個給她買冰棍，帶她去溜冰去逛公園的少年，那個上課朝她丟小紙條，放了學偷偷拉著她的手，在小巷子里親吻她的少年。
「變態也未必就是醜男啊。」楊露理直氣壯，「對了，你不舒服嗎？你今天臉色很不好，也沒和圖書什麼精神。」
顧湘手抖了抖，強自鎮定下來，放下電熨斗。
顧湘下了樓。今天是個陰天，外面還是挺冷的，風吹進領子里，讓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
「沒事的。」顧湘朝她笑了笑，「那人是我老同學。你去上班吧，這裏我能應付。」
顧湘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我下去一下。」
「喲，有人去搭訕他啦！」楊露又在那頭大呼小叫了起來，「是樓上銷售部的人。別是看人家長得帥，故意去找話的吧……呵呵，瞧，這麼快就被趕回來了……」
「喲！」楊露有新發現，「他那車是賓士呢！可惜太遠了，看不清他長相，不過似乎挺高的，應該也很帥吧。」
顧湘的視線往下落，落在他胸前的寶石扣子上，然後再往下落，落在他筆挺的西褲，最後落在他腳邊的地上。那裡起碼有七、八個煙蒂。
「大清早就在那裡了！」楊露有板有眼道，「我看了時間的，是早上六點五十。誰會這麼早來等女朋友啊。」
顧湘站住了，沒辦法再靠近ｗｗｗ.ｈｅtubｏｏk•ｃｏｍ•cｏｍ。孫東平的眼裡流露出很明顯的失落。
信封上沒寫字，但是顧湘直覺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她接過信封，二話不說走到窗前，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
女孩子把一封信遞了過來，「有人要我把這個交給你。」
「哦？啊！」孫東平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立刻掏出口袋裡的那包煙，一把揉皺了，丟進了旁邊不遠的垃圾桶里，「不抽了。你看！我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就是有點……因為在等你。」
「沒睡好而已。」顧湘低垂著眼帘。
你在等我嗎？顧湘在心裏輕輕問。
她一整也都沒有辦法合上眼睛。只要眼睛一閉上，往事就狂風暴雨一般襲來，讓她簡直無法招架。而她張開眼睛，白日里孫東平和劉靜雲親密的一幕又反反覆復地上演。
楊露依依不捨地離開了窗口，回房間換制服，「一會兒我要下去，問問他到底找誰！」
「也許是上晚班的同事。」
走近了，才看到他的眼睛里也布滿了血絲。男人目光熱切，又有一種強制地忍耐，整個人就像一張繃緊www.hetubook.com.com到了極點的弓弦。他緊握著的手就垂在身側，牙關緊咬，呼吸急促。
那個人，還在等著她嗎？
「顧湘是嗎？」那個漂亮的銷售部姑娘打量了顧湘幾眼。
「帥哥才不需要變態呢！」楊露往臉上撲粉。
她微微皺眉，輕聲細語地說：「抽這麼多煙，不大好。」
「什麼事那麼急啊？」劉靜雲把紙條揉皺了，隨手丟進垃圾筐里，開始吃早餐。
最後還是富貴將她從精神錯亂的邊緣拯救了出來。這隻老貓用它冰涼的鼻子蹭著顧湘的手心，擔憂地喵喵叫著。顧湘的心一下就平靜了下來，軟軟地疼著。
此刻，楊露正掀著窗帘往樓下往，一邊招呼顧湘：「快來看呀！那個變態還在那裡呢！」
「他大概是在等人吧？」
「沒事吧？」楊露很擔心地問，「要不要我陪著你？我就站在樓道里，你有事也方便叫我。」
字跡倒是和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從一個人寫的字，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行。這兩行字端正大方、遒勁有力，比他當年的字要好看了許多。
「你認識那個人？」楊露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