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布喜婭瑪拉
第43章 溫存

「你睡裏面!」
努爾哈赤有時會來,但我對他都是冷言冷語,兩人難得能溝通上十句話。一直到年末,他來探望我的次數日漸頻繁,我始覺怪異,出言相詢,他看了我足足三分鐘,最後說道:「我正在籌備婚禮。」
「嗚……」我壓抑著哭聲,翻過身,臉朝里側任由自己哭了個盡興。
他嘖嘖發出怪聲,鬆手放開我的腳,我抬手在他光溜溜的前額上打了個暴栗,然後爬到外側:「睡覺!」
於是,十月初我帶著葛戴一行在皇太極的護送下前往尼雅滿山崗。
他遽然將我的身子扳過,直直的面對他。
正在往花瓶里插梅的右手不禁一顫,而後,我冷冷一笑:「貝勒爺這麼急著要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瞪他:「小孩子睡裏面……」
也不知到底哭了多久,朦朦朧朧間無知無覺的睡了過去,然後便做了個很古怪的夢,夢裡懵懂恍惚的聽見有人用一種異常低柔的語氣在我耳邊說:「……此生,你是我的唯一……」
「唉,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我撫摸上他稜角分明的臉,早些年的稚氣已完全找尋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迹,「聽說貝勒爺正打算讓你搬出內城,另賜府邸,你是否也該考慮娶房媳婦安置了?」
身子陡輕,竟是又被他攔腰跟摔麻袋似的給摔到了床里。
他任由我抱著,過了好半晌才嘆了口氣:「那今晚我要睡在這裏。」
因天降雷火焚葬孟古姐姐,是以據薩滿最後決斷,先將孟古姐姐的骨灰罈安置在原先住的屋內,三年後才宜遷葬別處。
這是第一次,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古代后的第一次,有人跟我說不在乎我的美醜,不在乎我的皮囊,不在乎我外在的這身東哥式的「第一美女」……也許皇太極並不知道自己無心說出的一句話,竟已能讓我縷孤獨寂寞的靈魂感動個半死。
皇太極恨極葉赫,此機正中下懷,力主發兵,然而他人微言輕,尚不能獨立於大衙門殿堂之上,又如何教人採納他的建議。於是擱置交由四旗旗主公議,舒爾哈齊老謀深算,未置一詞,褚英年輕氣盛,但求有仗可打,求得功績,便力主發兵。
我嘻嘻一笑,少年家的臉皮子果然薄,說不得……隨即感慨,我畢竟取代不了孟古姐姐的位置,無法在私生活上干涉他太多。
然而轉眼,眾人的困惑得以消除。
此時的皇太極雖然已經高出我半個頭,但我總不免把他仍是看做當年的奶娃娃般疼惜,特別是在孟古姐姐故世之後,我發覺這個原本便沉悶不多話的少年愈加變得冷若冰霜,活脫脫成了一座了千年不化的大冰山。
說完闔上眼,翻了個身,背向我,沉沉睡去。
自此孟古姐姐生前所居的屋子被封存,我搬回原來的那大屋時,把皇太極也領了回去。自此我和皇太極姐弟兩個同寢同食。我比以前更加倍用心去照料皇太極的日常起居,只希望他能早日從喪母的悲痛中走出來,繼續面對新的生活。
薩濟富察袞代被降,不僅交出了大福晉的位置,還被遣送至五阿哥莽古爾泰府邸頤養,柵內當家女主人換成了烏拉m•hetubook•com•com那拉阿巴亥。
他的親吻猶若蜻蜓點水,似乎並沒有任何深意,之後他撐起上身,將靠牆疊整齊的錦被抖開,蓋住我倆。
「怎麼了?還在為那件事不痛快?」我知道葉赫是他的痛,但也覺得此刻就他的能力而言未免太過急進了些。
九月底,三年期滿,孟古姐姐遷葬至尼雅滿山,墓園由包衣奴才覺爾察氏一戶看守。因為實在厭煩再在赫圖阿拉待下去,我懇請守墓三月,努爾哈赤勉強首肯。
門扉輕輕闔上,遠遠的聽到葛戴低聲說:「恭送爺!」
「不!我和你一床睡。」
「以後再不能這樣了!」我閉上眼,輕輕嘆息,「你大了,以後……」
被子上帶著股微薄的涼氣,我縮了縮肩膀,他的胳膊從被下纏繞上我的腰,將我輕輕抱住。
「往事不可追……」我輕輕的嘆了口氣,將他與我緊緊纏繞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東哥已經不年輕了,自然不如濟蘭妹妹那等鮮亮有活力,只盼貝勒爺也學學二阿哥,早日放下執念才好。爺已經有了阿巴亥福晉,若是阿巴亥不如你意,你也大可再往葉赫求一位福晉。」
「爺!既然如此,為何不照著你當初所想的那樣繼續堅持下去?」我打斷他的話,害怕聽到他接下去準備要挑明的深意,「貝勒爺!江山……你不想要了?」
「醜女!越哭會越丑!」他在我身側如此說。
我低呼一聲,等到眩暈感消失,才發現自己已仰面躺在床的里側,皇太極正抓著我的一綹頭髮在把玩。
甲辰明萬曆三十二年初,赫圖阿拉的最高hetubook.com.com女主易位。
他的臉色鐵青,眼中似要噴出火來,過了好半晌,他嘴角抽動,古怪的扯出一絲冷笑來:「這就是你的選擇?過了這麼多年,你仍舊不肯接受我?」他咬牙,「你還在等什麼?等代善?你妹妹濟蘭懷孕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手分開,垂下……他僵直的站在我面前,沉默片刻,終於轉身。
霎那間,因為他的話,心裏升起一股暖暖的,酸酸的情愫,情感在這一刻竟像是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眼淚奪眶而出。
他靠近我,從身後環抱住我,將梅枝從我手中抽走,五指牢牢的與我糾纏在一起。他的手掌很大,掌心也很粗糙,我想縮手,卻被他牢牢攥住。
「皇……皇太極……」
「我長大了!」他跟我詭辯。
然後他躺下,拉著我的胳膊讓我也躺了下來。耳畔清晰的傳來他時而急促,時而無聲的呼吸。
慢騰騰的走到床沿,緩緩放下幔帳,忽然腰上一緊,竟被他橫臂一勒,一個跟斗掀翻,滾到了床里。
舉族震驚!
「你下去!」不容她把話說完,皇太極已沉聲吩咐。
而我每當看到皇太極臉上越發陰沉,笑意全無的冷峻表情,總不免心生一種不祥之感。
「你……」
「急么?我等了你多少年?十年!這樣子也叫急?」他嗤笑。
代善似乎偏與褚英作對,但凡褚英的抉擇,他總會慢條斯理的推出一番言辭駁卻,這讓褚英惱火萬分。
他目光一凝,揮手將我的手打掉,厭惡的說:「不用你來操心這個。」自顧自的脫了外褂長袍,利落的爬上床,他將丟在hetubook.com.com床角的一個綉枕與我的枕頭並排放好,然後伸手拍了拍床板,「過來!」
這下子,我的老臉可就再也掛不住了,面上噌地燒了起來,連帶耳根子都火辣辣的燙:「臭小子!沒大沒小,快放開!」
「我睡外面,以後都這麼睡!」不容置疑的口吻,幽邃深沉的瞳仁,在那一霎竟使得我有瞬間的恍惚。
阿巴亥榮升大福晉之後第二月,努爾哈赤又納了伊爾根覺羅氏的同族侄女為小福晉,不免床笫歡愛纏綿,冷落下新立的大福晉。這不禁又叫那些局外之人,愈發不懂這位淑勒貝勒爺的心思,到底阿巴亥是得寵還是失寵?
「我不是……醜女。」
我眨了眨眼,輕笑:「好!我叫葛戴給你鋪褥子……」
「睡了。」他輕聲吐氣,「以後都這麼睡。」
葛戴些微愣了下,隨即低頭默默行了跪安禮,退下。
他的手很大,竟將我的一隻腳牢牢包裹住。
「我睡外側。」我爬起來想越過他,卻被他按了回去。
我卻瞪大了眼,眼淚鼻涕流了個稀里嘩啦,當真毫無半點形象和美感可言。
是年,阿巴亥十四歲。
「如果沒有薩滿的預言,您或許會願意再等個十年。」
「長大了就不該再賴著跟我睡,下去!」我不客氣的抬腳踹他,沒想竟被他敏捷的探手抓了個正著。
我不明所以。
唇上一陣溫軟,我驀地睜開眼,皇太極那張英挺俊美的臉孔在我眼前放大。他眼底高深莫測,瞧不出是喜是怒,陡然間我發現自己對他完全的不熟悉,不了解。
見他沉悶悒鬱的站在門口不說話,不由心裏一軟,走過去,輕輕抱m.hetubook.com.com了抱他:「乖,什麼都別想了,好好睡一覺……你留在這裏陪我幾天,瞧瞧你教我的騎術可有長進了……」
我撇開頭,忽略心上滑過的一道酸意,漠然的望著瓶中的紅梅,花開得正鮮正艷,芳香四溢,可誰曾想過,當花葉凋零,紅顏老去時,又會是何等凄涼的光景呢?
第二年,阿巴亥誕下麟兒——排行為十二阿哥的阿濟格。
丙午,明萬曆三十四年,扈倫輝發部族民遭葉赫擄掠招誘,人丁流失嚴重。輝發部貝勒拜音達禮將其子送至建州為質,請求換取努爾哈赤的信任,助兵攻打葉赫。
「我知道。」他突然笑了,笑容沉甸甸的,這竟是我這三年來第一次看到他笑,不由痴了,幾乎忘了自己正情緒化的在他面前流淚,「可我不在乎,你美也好,丑也好,對我來說沒任何不同。」他拍了拍我的手,聲音澀澀的,「睡了,好睏。」
一時四旗衙門庭議無果,爭論不休……
他突然用力將我往後一拉,使我的後背重重的撞上他的胸口:「薩滿的預言?你難道真不記得了?葉赫那拉布喜婭瑪拉可是打從一出生,便被族內最具權威的薩滿法師烙下這八字箴言了!」他的左手悄悄撫摸著我的臉頰,刺刺的令我的皮膚感覺有些痛,「我承認一開始想要你,是因為你的名氣,你的美貌,甚至為了那個預言,我不惜狠心用你做棋子……可是……」
入夜,葛戴替我鋪好被褥,我正散了髮髻,預備上床歇息,忽聽門外有人輕輕叩門,葛戴開門一看,竟是皇太極,不由詫異道:「爺,您還不歇……」
「我要娶你做我的大福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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