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驕傲

她猶豫片刻,仍是倔強地仰起臉,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是什麼姑姑!我姓李,名悅!我叫——李悅!」終於……終於還是忍不住發泄出內心的不平,甚至……觸及他內心深處的那層隱秘。
他就這麼絕情地拋下了她!
在宮裡看多了爾虞我詐,你爭我奪,她渴望的僅僅是那份平凡和簡單。
郤煬放開李悅,她腿腳有些發軟地靠在他的胸前。
「啊——」那倆僧人躺在冰冷的地上,蜷縮著身子,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慘叫。
這一路爬上山,已令體質虛弱的她胸口發悶,備感不適,幸好四周環境幽雅,倒也不至於減了她半分興緻。只是半路殺出兩討人厭的惡僧,實在大煞風景。
「阿彌陀佛!」聲如洪鐘的一聲佛號從山頂傳來,充盈的內力將李悅的耳膜震得隱隱作痛。
冥思間,郤煬與那兩個和尚言語不合,當場打了起來,但落在李悅眼裡,這場爭鬥嬉戲勝過切磋。
李悅駭然色變。
她是公主!是母后最最寵愛的公主!
那天失落的傷感會存於她的心裏,一輩子,即便她已刻意想去忘卻那種感覺。可是她卻很清楚的意識到,有些事,有些感情,已經不一樣了。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慍怒:「我說……我們上去。」
雖然不夠熟知他的一切,但她打心底不願將他歸入南宮擎那一類人,不願接受他對自己的親近m.hetubook.com.com,也帶了某種功利,帶了某種算計。
「明慧,明聰,你們去拜見方丈,告訴他少林舊友來訪!」
老和尚目光掠過一旁的李悅,神色瞬間閃過一絲狼狽:「老衲早該認出來才是。」
「那好吧。如果半道走累的話我們可以停下來歇會兒,反正不急。」
「好眼力,」他右手手指在劍背上輕彈了一下,思情劍發出清脆的龍吟聲,「相信你們這群禿驢對此劍應該不會陌生才是!」
「十八羅漢陣又能奈我何?」他冷笑,伸手摟過李悅的柳腰,一鶴衝天地躍起三丈高,十八羅漢如影隨形,舉棍便打。
「放心,一切有我!」他沖她露出明亮的笑容,那柄薄如冰霜的短劍左手不知何時握了。
各地不斷有零散義軍起兵討伐武太后,企圖從她手中搶奪回李氏政權,卻都被武太後派兵強行鎮壓——武曌羽翼漸豐,已然徹底把持朝政,甚至連「垂簾」這種面上的遮掩都不願再做,想在此刻推翻她,形同妄想!
「郤煬!」她愕得目瞪口呆,「你沒事吧?」
「喂,你們兩個大呼小叫的想幹嗎?我和姑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們計較,快快讓開路!」
站在少室山腳下,仰望一片松柏翠綠,呼吸著清新空氣,耳邊聆聽陣陣鳥語蟲鳴,令人有種心曠神怡,忘卻塵俗的感覺。
他的身和_圖_書上藏著一個秘密,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這個秘密會是個永被深埋的謎。他不會告訴她,所以,她也只能假裝不知道。
「姑姑,我們上山。」他伸手過來,掌心微攤,帶著一種蠱惑的笑顏。
一眨眼的工夫,只瞧見眼前明晃晃地劃過一道耀眼的光芒,一陣「噹啷」聲中,十八羅漢向後跳開一大步,皆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視手中僅剩的尺許長的鐵棍。
他挺直脊背一動不動,低垂著頭不吭聲,亦無法瞧見他的表情。
他的身世、來歷皆是個謎,她從未問過,因為心裏非常清楚,如果他無意提及這事,那她怎麼問也是白費心思。
她深吸一口氣,異常堅定地說:「別去!」
老和尚揮了揮手,一乾和尚舉棍相挾,招式虎虎生風,威猛有力。
郤煬待她仍是十分溫柔,偶爾有點撒嬌,有點寵溺,時而像長不大的孩子,時而又像能撐起天地的偉岸男子。
她差點忘了,他是會殺人的!談笑間便能一劍殺人與無形!不會手軟,不會遲疑……
他有時待她極好,有時卻又拿她完全當成空氣,她完全跟不上他複雜多變的情緒,就跟摸不準天氣變化一樣。
對方凶神惡煞般的態度,讓李悅眉尖蹙起,蒼白的臉頰微泛紅潮。
她心裏一陣絞痛,為他的絕情,也為自己的不爭氣。怎麼就為他的絕情那麼輕易就感到難過了呢?https://m•hetubook•com.com
一位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和尚從山上飛奔直下,動作快得讓人眼前一花,他已與郤煬結結實實地對了一掌,兩人各退了一大步。
「沿著石梯上去,便可到少林!」他將馬匹隨手拴在樹榦上,「不過,你的身體……」
這樣一個渾身充滿邪魅氣息的少年,常常讓人琢磨不透,在你以為了解他的時候,他又會以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神態出現在你面前。他是非常善變的,變化之快讓人無法想象,可這樣的男人對女人而言,卻也同樣具有著足以致命的吸引力……
風捲雲舒,他的心就跟天上飄忽的雲彩一樣,完全摸不著,看不透。
郤煬仍舊不吭聲,只聽得幾聲不屑的冷哼。
「光智,不請我上去坐坐嗎?」語氣中帶著極大的嘲諷。
她淡淡一笑:「不礙事。」
她輕提裙裾,緩緩步上石階,他緊隨其後,配合她的步伐前進。行至半山腰,從石徑上急沖沖地奔下兩名灰衣僧人。
這實在是個很詭異的一件事,從頭到尾,她都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莫名其妙就打了一架,莫名其妙就與少林寺結下了梁子。
「哈哈……少林寺的武功也不過如此!」勝券在握的少年突然大笑,一甩手將那兩個和尚打倒在地。隨後飛快的上前點了他們的穴道。
清明時節雖過,卻仍時常陰雨連綿,即使如此,天氣也已漸漸和_圖_書轉暖。
「郤煬……」不由自主地,她低低地,帶著一種卑微的聲音喚了一聲。
光智不再多加言語,領了眾位僧人自行離去。剛才還拔弓弩箭的氣勢逼人,那知郤煬的思情劍一出,居然就一下子扭轉了局勢。
他不再理她,徑直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踩著石階往上走去。
心裏一寒,猶如被人兜頭淋下一盆冰水,凍得她手足冰冷,全身麻痹。
她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那份公主的驕傲,在這一刻,為了一個認識才剛剛一個月的「陌生人」,一點點的粉碎、崩落。
步步往上的背影沒有絲毫遲疑與停留,他的聲音冷得足以讓人發顫:「郤煬這個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兩人互相瞪視許久,終於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戾,冷笑的光芒在他唇邊綻放:「是么?你不是姑姑!不錯,你不是……你其實什麼都不是!滾吧……」他驟然怒吼,「滾——給我滾得越遠越好!」
「少林寺在這上面?」即使山腳邊布滿青苔的石碑上所刻寫的斗大篆文已證明,李悅仍有些不大敢相信。
「請先!」郤煬冷冷拿眼睨他,「我和姑姑隨後就到!」
她是不懂江湖是怎麼一回事,但她敏感的直覺已告訴她,郤煬帶她來少室山絕非遊山玩水那麼單純。
形同陌路之人!
頃刻間那兩個和尚慘叫著在地上打滾,拚命用手撓著全身,直至和圖書抓得皮破血流。
大批少林僧人隨後趕到,手持棍棒團團將他二人圍住,老和尚早已命人把兩名受傷的弟子抬回寺中。
據傳太宗討伐隋煬帝時,曾得少林僧眾所助,這隻是傳聞,李悅並不知真假。但也因為這個傳聞,讓她這個涉世不深的公主即便在皇宮內苑也有所耳聞。
李悅搖頭,雖然很不願意拂逆他的決定,但是這種略帶強迫式的口吻著實惹起她內心的高傲。她是公主!大唐的御鳳公主!
「是,光智師叔!」十八羅漢中站出兩位中年僧人,依禮一拜后,向山頂跑去。
即使他在她的心目中與眾不同,可骨子裡的傲氣卻容不得別人輕視與傲慢。
李悅撿了塊大山石,穩穩噹噹地坐了下來,隨意地瞧著郤煬故意與那兩名知客僧胡攪蠻纏,弄得那倆和尚暈頭轉向,氣急敗壞的樣子,不覺莞爾。
「兩位請了!」光智雙手合十,謙恭有禮地說道。
於是,她抿緊唇,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直到他心虛地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我們上山吧!」
「郤煬!」這僅僅只是嬉戲嗎?只是他的任性胡鬧嗎?
老和尚表情嚴肅且夾雜著深深的怒氣:「施主好本事、好膽色,既然敢公然挑釁,想必定然也是敢當的,如此……請施主跟老衲回寺給個交代!」
她已經把郤煬當成最親近的人,可是很顯然他卻沒有!
老和尚原本嚴肅的臉上神情大變:「思情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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