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茶盞落地，摔了個粉碎。
時間偷偷的，飛快的流逝，直到窗外雨停。
「好啦，我不會瞧不起你的，因為我本身也不是中原人！」他杜絕她的一切歪念，「我的家比你還遠！」
「我猜，你肯定在嘲笑這首曲子！」她推開他，斜睨著他，「我們邊外的人自然比不上你們中原的文人雅士，會做這個詩，那個詞的。我們只會把自己想到的東西，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出來！」
「他死了？」英珞也黯然了。
但，也許，他望著面前那兩張年輕的，頗具靈氣的面孔，心中有股小小的希望悄悄升起。也許……也許……
「我真不願是你！」水霄有些惋惜。
水靈宮地處隱蔽，無人能知其確切所在，而且又人多勢眾，水霄還不太擔心。然而冷香谷不同，勢單力薄，重出江湖，冷香仙子武功再高，畢竟只有孤身一人。
「他想說什麼呢？」她望著他，他回過頭，長噓口氣：
「可你絕對有那麼想！」她反駁。
「可你剛才卻沒有真正使出殺著，」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只是受命於人，在做一件你不情願做的事！」
他笑她的天真：「傻瓜，怎會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呢，你姑姑姓什麼，她總不會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吧！」
水霄收劍，笑道：「你早該想到的，我姓水不是嗎？那天在一品軒，我使的那招也並非是『漫天花雨』，而是水靈宮的『雪花飛天』，你見到過的不是嗎——唐掌門！」
英珞敏捷地從房樑上跳下來，嘟著小嘴嚷：「原來你又是水靈宮的人，你的身份可真多，你到底還是什麼人？」
「為什麼？」水霄追問。
她抬起頭，眼睛亮閃閃的：「這是我們南詔姑娘唱給情郎聽的歌兒，嗯，我譯成官話兒你再聽聽看——」她低聲細細吟唱，款款動人hｔｔps://m.hｅｔｕ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ｍ，「如花如水好哥哥，早相識來晚相戀，早相遇來晚連情，連情不怕慢。有心同哥長相戀，你猜妹子敢不敢？一刀剁下二個頭，血凝成一團。」
他的眼皮一跳，這歌詞譯得古怪，竟是隱有血光。
「雪花神劍？你、你是天山水靈宮的人？」
他聽程素素一直叫她「英姐姐」的。
藍衣蒙面人眼底閃過銳利的殺意。
「閣下如何稱呼？」他心情非常好，如果可能，實在不想與任何人發生爭執。
誰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仍是在那自個兒激動著：「武林浩劫，全靠你們了……啊——」
「閣下在絕情門地位應該不低吧，想必還是能講話的……」他笑嘻嘻地端起英珞替他剛沏的一盞茶，悠閑地啜了口，頓時齒頰留香，說不出的舒服。
送走了程素素，回到福臨客棧，她的那番話卻反覆縈繞在英珞的腦中。她不禁回想起在揚州和郤煬兩個人扮鬼嚇唬劉知通的情景，但……現在，郤煬他……
「沒什麼……」她反而笑了，笑容燦爛，「天下沒有父母的孩子多的是，比較起來我還有姑姑照顧我，疼愛我，我很幸福的不是嗎？對啦，輪到你了，你有家，自然有家人吧？」
「姑姑就叫姑姑，沒有名字！」她有些哀傷地垂下眼瞼，長而卷翹的睫毛不安靜的抖動著，「我和郤煬、還有郅渲都是姑姑撿來的……我們沒有名字，名字都是姑姑後來替我們取的——我們是沒有姓的！」
她果真點了點頭。
「騙人！」她才不信。
他神情突然激動起來，呼吸急促，語音顫抖，他走近他倆：「就是你們，就是你們了……」
水靈宮的活動範圍不大，僅局限於天山附近，神秘且可怕。江湖上有「寧遇南宮，莫遇北宮」一說，南宮，指和圖書的便是揚州的南宮世家；北宮才是真正的「宮」——水靈宮！水靈宮在江湖上向來保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存在著，但如果真有人敢得罪了它，那他也就離死期不遠了。
唐定海心裏很明白，這個人別說他並無把握殺了他，就是有能力殺，也殺不得！
「好聽么？」
「冷香谷？冷香谷？」唐定海似不相信地瞪大眼睛，整個武林什麼時候竟已鬧騰的天翻地覆，面目全非了呢？水靈宮，冷香谷，一北一南，兩個同樣神秘，邪氣得讓人想想就發顫的門派，什麼時候竟聯合到了一起了？
四川唐門的暗器、毒藥聞名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水霄沒料到藍衣蒙面人居然會是唐門的人，投鼠忌器之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慘叫聲，身子倒了下去，背上已插了柄飛刀。這回，水霄沒有追出去，他知道追也是白搭。
他震動了，心痛于剛才她的那番話，他把她摟得更緊了，一連迭聲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他回過頭，看到一個藍衣蒙面人，正一動不動地站在房內。
「不是，我就叫英珞！我不姓什麼？」見他困惑，她嘆口氣，補充一句，「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他睜大了眼睛，好氣又好笑：「哎喲，你還敢點頭！你姑姑是個大迷糊，你是個小迷糊。你姑姑叫什麼名字？」
「你、你知道了？」他驚愕得顫了下。
「哼！」蒙面人仍舊沒回答他一句話，身形稍動，無數寒星飛過。
這也是他為什麼沒有馬上就死掉的原因了，唐門擅長用毒，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家了。但是，刀已沒柄，深入要害，唐定海仍舊會死，水霄毫不遲疑地在他嘴裏塞了顆「水靈雪蓮丹」，以保存他僅剩的那口元氣。
他柔情無限地看著她，他喜歡看她每個可愛的hｅｔuｂｏｏｋ•ｃoｍ.cｏm、天真的小動作。
「找你姑姑，冷香穀穀主——冷香仙子！」
心頭空落落的，她滿懷落寂的神色落進水霄眼裡，他以為她是因為剛才的離別而傷懷，便溫柔地摟住了她，低喃：「傻丫頭，你還有我啊。」
「沒有了。」他憐愛地用手指點上她的紅唇。
「有，有很多，數都數不過來！」
「你們」，他相信唐定海所說的「你們」，指的正是那「一宮、一谷」。可憐、可笑啊，浩劫傾覆下，名門正派們卻要把希望寄託于平時最為不屑的邪教中人。
他要發暗器了，她猜想，手中已偷偷扣緊那透明的絲線。可是蒙面人什麼都沒做，她猜錯了，他只是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聲音說：
劍光閃閃，這隻是一柄普通的鋼劍，然而握在水霄手裡，就變得非常不普通了，劍身冷冷地發著寒氣。
「唐門暗器——你是唐門的什麼人？」水霄神色大變，有些動容道。
「去哪？」
「水霄……」她靠著他的肩膀，幽幽地望向遠方，「我好想姑姑啊！」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我什麼都沒說！」
「在哪？」
「呃——」他喉結上下抖動，五指猛地牢牢地抓住水霄的袖子，抓的那麼用力，幾乎扯裂了他的衣袖。「他們用毒……」
「絕……絕情門……九、九大門派已淪陷……你、你們……」他的手突然鬆開了，無力地垂到地上，眼睛不死心地半睜著。
但唐定海畢竟不同於別人，他是唐門的一代掌門，所以他並沒有一刀斃命。
蒙面人沒有回答他，他仍舊直挺挺地站立，眼神凌厲。
「為什麼不用暗器！」水霄搶攻了三招，「你為何不使出全力，你不是要殺我嗎？你在顧忌什麼？」
她倒了盞茶，柔荑一揮，茶杯飛向蒙面人，竟一滴水都沒晃出。茶杯去勢洶洶，蒙面人手m.ｈｅｔｕboｏｋ.ｃｏm.cｏｍ一揚，幾點烏光閃動，撞在茶杯上。
「在……關外！」他親親她額頭，「英珞，你姓什麼？是姓英嗎？」
內廷第一高手，水靈宮，水霄的背景大得嚇死人，不管在哪，他只需抬出任何一個名號，有誰還敢亂動他！
蒙面人刷地拿出一支鋼鐵鑄的判官筆，二話沒說，就飛身撲過來。水霄沒動，似十分感慨的嘆息，等到那支判官筆要插|進他咽喉時，他的身子靈巧筆直地滑開半尺，手中的長劍跟著寒光一閃。
先滅南宮世家，后挑九大門派，這分明是一場有計劃、有步驟的大陰謀。武林浩劫，果然是場空前絕後的武林大浩劫！
「他是受絕情門的命令來殺我們的，一個名門正派的掌門現在卻不得不受控於人，想來唐門也已落在絕情門手中了。九大門派……」他不禁動容，「如果九大門派也……那可真是太恐怖了！」
英珞輕啟朱唇，清亮的，溫柔的吟唱出一個動人的旋律。
水霄終於長嘆口氣：「英珞，真希望一直這樣陪著你……可是，現在好象不能再聊下去了——我們有客人到了！」
看似軟綿綿的劍招卻蘊含了無窮的力量，蒙面人一寸一寸後退，額頭因緊張而滲出汗水。
英珞已躲到了屋頂房樑上，她的輕功很好，那些暗器根本無法傷到她。
他一征，神情有一抹痛楚一閃而逝，證明水霄猜對了。
他惻然，不由也想起自己千里之外，闊別四年的家人。
「可偏偏就是我！」他苦笑，原以為要殺的對象不過是個官場中人，沒想到他竟然還牽扯到武林第一宮。
清晨，濛濛細雨中，他們兩人送別了一臉堅定的程素素。
水霄聽不懂歌詞：「你唱的是什麼？」
英珞卻在這時「撲哧」聲竟笑出來，她還不知死活地捂住嘴，故意說：「水霄，你怎麼讓客人站著呢？」
她歪著腦和-圖-書袋，思索一會兒：「怪不得你說你家在關外，咯咯……」她忽然笑道，「我是冷香谷的小妖女，你是水靈宮的三品大員，哈，我們倆可真是半斤八兩，物以類聚喔——」
蒙面人漠然道：「一個來殺你們的人！」
水霄淡淡地點點頭。蒙面人苦笑聲，拉下臉上的面巾。寬額長須，長相斯文，帶著濃濃書卷氣，只神情有些委頓，正是『蜀中四傑』的老大，唐門的掌門唐定海。
「小心——」水霄隨手操起一張椅子，扔出去打飛了十來枚飛鏢、鐵藜、鋼珠、袖箭。「別接他的暗器，上面有毒。」
南宮世家，九大門派，幾乎所有正派都遭了殃，下一個目標會是誰？武林上「九派、一宮、一谷、一世家」，剩下的尚具威脅力的便只有水靈宮和冷香谷了。
「英珞，我們走！」他已衝出門。
「嗯。」水霄心裏同樣不好受，面對死亡，沒有人會心情好的。
「好聽。」
「你是誰？」水霄已拔劍在手，他從沒有隨身佩劍的習慣，但從西湖湖畔回來后， 他還是去買了把劍——他可以不用劍，但現在，他有責任，要保護好自己心愛的人，就不得不用劍。
英珞坐在樑上，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下面那場打鬥。戰鬥並不激烈，因為雙方都沒有使全力在打。然後，她就看見蒙面人向後縱了一大步。
「那麼多！」她吐了吐舌頭。
這就是英珞了，她恨的時候是轟轟烈烈，愛的時候也是一樣。敢愛敢恨，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臨走時，她拉著英珞的手，戀戀不捨：「英姐姐，你有空一定要來看我喔……姐姐，還忘了告訴你件事——你還記得劉知通么？徐都督在揚州起兵后，就把他給砍了頭啦……」
「真的。我走的那一年，家人連同僕婦、婢女已經有三百多人啦。這幾年沒回去，想來人丁應該又興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