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那時歌謠
第六十九章

二樓鋪著厚軟的地毯,她的腳踩在上面,沒有發出聲音。
歐陽烈又沒說話。
「沒事的,做了手術就好了。」
樓下空空,也不見人,只有那隻叫猴子的大狗搖著尾巴走過來,用它冰涼又濕漉漉的鼻子嗅著許諾的褲角。
歐陽烈沖她招招手,她就又像那隻金毛狗一樣乖乖地過來,被一把抱在懷裡。這個懷抱帶著溫暖且熟悉的氣息,許諾覺得十分舒服,還忍不住蹭了蹭,歐陽烈露了青色的下巴蹭著她的額角,有些麻麻的疼,她卻沒掙扎。
「那發作呢?」
獅子噴了噴鼻子,似乎聽懂了,轉頭朝西側走去。
許諾雙手握住他的手,感覺到他手心滾燙。
歐陽烈問:「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進來?」
許諾走過去,伸手推門。
她抬起頭。
許諾啼笑皆非,伸手給它舔,問:「你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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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諾想起了這個聲音,她曾經半夜打歐陽烈的電話,就是她接的。
許諾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腰上,臉已經通紅,呼吸急促,鼻尖濕漉漉的,像一隻小狗,歐陽烈輕笑著,把她的腦袋按在胸前。
嘰的一聲響,獅子叼著一個玩具鴨子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衝著許諾使勁搖尾巴。
許諾下了床,沒有穿鞋,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她洗了臉,換了衣服,下樓去。
「別自責。」歐陽烈握緊她的手,「是我不讓人告訴你的,不是你的錯。」
許諾伸手輕柔地撥開他的秀髮,手指在他耳背有片刻的逗留,心裏一處地方,變得很柔軟,很柔軟,花兒在那片土地上綻放。
「你還記得吧,你高三的時候,我出的那場車禍。」
「可是不是已經治好了嗎?」
換了陌生環境,她輾轉反側睡不著,外面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打在玻璃窗上。
歐陽烈看她那模樣,心情格外的好和*圖*書,笑著摟過她,招呼著大狗,往屋裡走去。
歐陽烈聞到懷裡女孩發間散發著的清香,就像夏夜裡的一個清涼的夢,被他觸碰到的皮膚,起先都很涼,然後慢慢轉燙,燙得兩人都有點發抖,他覺得即使是夢裡,也從來沒有這麼美好過。
獅子不管,照舊撲上來,玩具鴨子被它咬得嘰嘰直響!
女人問:「歐陽,聽說你那個小朋友來了?」
容文君嗔道:「嫌我煩了?」
容文君倒是大方許多,笑道:「總聽歐陽提起你,說你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妹妹,我一直都想見你,今天終於是見到了。」
她沖許諾點點頭,提起工具箱,步履輕盈地離開了。歐陽烈吩咐司機送她,她出門前,停了半刻,側過身去,伸手在歐陽烈肩臂上輕輕拍了拍,動作自然流暢,全然沒有半點不當之感。
許諾直起身來,怔怔地看著他的胸口,歐陽烈身上有很多傷痕,一些是他少年時打架留下來的,一些是那場車禍留下來的,還有一些許諾都不知道來歷。他的胸前的確有一道傷痕,但是許諾也並沒有格外在意過。
久違的吻,不知道遲了多少年。
天還沒亮,雨已經停了,月亮出來了,月光照進屋裡來,照在她柔軟的頭髮上。
「你要相信我。」
許諾不得不抬起頭來,沖對方打招呼,「容醫生好。」
茶几上放著葯和水,許諾立刻過去端過來,拿著瓶子仔細看。
容文君笑容有點僵,歐陽烈站在旁邊,顯然不打算參進女人們的對話里來。她只好自己圓場,「我還有事,先走了,歐陽,葯要定時吃,別讓我擔心,知道了嗎?」
歐陽烈摟住許諾的腰,把她往懷裡拉,輕吻著她的額角。許諾便徹底放鬆下來,全身心依偎在他身旁,閉上了眼睛。
許諾下意識把手往回縮,卻被歐陽烈抓得更緊了。
「諾諾https://m•hetubook•com•com?」書房的門打開了,歐陽烈走了出來。
張姐做的飯,清淡可口,許諾緊張了那麼久,如今放心下來,敞開胸懷大吃大喝。歐陽烈吃飽了后,就在一旁不停地給她夾菜,笑眯眯地看著她吃。許諾總覺得他看著自己,就和看著那隻叫獅子的金毛大狗一樣。
晚上許諾就住在這裏,睡在歐陽烈的隔壁。
許諾的臉紅上加紅,好在站的地方光線不亮,劉姐也看不清。
許諾同她面面相覷,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許諾摸摸它的頭,它站起來,前爪不客氣地搭在她腿上,留下幾個泥印子。
許諾覺得這句話哪裡說得讓她很不舒服,她沒應。
歐陽烈走過去坐在沙發上,也拉著她坐到身旁。
歐陽烈想想,「傳說西施捧心,是因為有心臟病。」
女人說:「這樣不行的,遲早要告訴她的,長痛不如短痛。」
獅子搖頭尾巴一直走到西側一扇大門前,用鼻子把本來就沒關嚴的門拱開一道縫,它也不進去,沖許諾抽了抽鼻子,然後徑自跑去花園玩去了。
許諾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她聽到歐陽烈說:「我自己有打算。」
容文君也笑了笑,「許小姐好。」
歐陽烈看了看身邊的女子,又看了看低頭看別處的許諾。
高根鞋的聲音,女人走了幾步,「她到底比較單純,是不是?不知道感情,是會變的……」
女人輕笑,「她還是那麼相信你?」
歐陽烈吹了一聲口哨,叫走了獅子,他拍拍它的頭,它就立刻安分地蹲在他的腳邊。
歐陽烈笑得不免有點得意自豪。他拉著許諾的手,把她牽到客廳,青毛和另外一個青年正在那裡等著,看到兩人手拉手地走了進來,自覺地都把視線轉移了過去。
屋子裡裝修得十分精緻,並不是歐陽烈的風格,他的家永遠線條硬朗,大氣簡章。一個中年www.hetubook.com.com婦女在廚房裡忙碌著,看到歐陽烈,放下手裡的東西,叫了一聲,「歐陽先生。」
歐陽烈知道她吐不出什麼好話,伸手捏她的臉,許諾笑叫著跳到沙發那一頭去。
太陽落到了樹的背面,陽光一點一點沉了下去,點點碎金撒滿游泳池水波平靜的池面。
「很好,沒有惡化。」一個有點熟悉的女聲從門縫裡傳出來。
「還好。」歐陽烈顯然是在安慰她,「只要不發作,和正常人無異。」
歐陽烈走下床,細緻而溫柔地托去許諾的腳,把她的身子擺正放在床上,然後靠著她躺下。許諾抽了抽鼻子,不安地翻了一個身,歐陽烈摟住她,讓她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她似乎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很快安靜下來,熟睡過去。
「你說過很多次了。」歐陽烈無奈地笑。
「別看了,你又不懂醫。」歐陽烈接過葯吞下,「你要知道什麼,問我就是了。」
歐陽烈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鬆開手。許諾跳下椅子,伸手去扶他,歐陽烈笑道:「我還沒虛弱到這地步。」
「我當然相信你。」歐陽烈說。
歐陽烈牽著許諾四處看,「這裏挺不錯的吧?本來是要住院的,我不喜歡那地方,市裡也鬧得慌。」
「位置太危險了,而且那時候我身體太虛弱了,醫生沒有把握給我做那個手術。這些年來它一直沒動,我本來挺放心,可沒想它突然移動了,上半年我看了醫生,有的說行,有的說不行,後來我爸出了事……總之今年流年不利,等手術完了,我們一起去廟裡拜拜。」
歐陽烈拉著許諾的手放在胸口,「這裏,殘留了一個碎片,那時候醫生沒辦法取出來。」
歐陽烈沒說話,半晌后說:「還沒有。」
許諾聽在耳朵里,覺得字字都是責問,她胸口悶悶的,臉上滾燙,嘴裏就是說不出半個字。
歐陽烈也笑了一www.hetubook.com.com下。
「張姐。」歐陽烈說,「這是做家政的張姐,這是許諾,我女朋友。」說著,把許諾摟得更緊了一點。
許諾窘迫當頭,急忙後退,壓低聲音對它說:「你自己玩!走開,走開!」
太陽已經有一半都沉在了山那頭,許諾被抱著,並不覺得冷,只是看天色轉暗,終於還是出聲,「進屋去吧?」
歐陽烈張開眼,看到趴在枕邊睡得正熟的許諾。
女人帶著笑說:「放心吧,你的命到了我的手上,我怎麼會容它跑走?」
青毛笑嘻嘻道:「烈哥氣色好多了,趕緊把葯吃了吧。」
青毛察言觀色,沖旁邊的兄弟使了一個眼色,兩人悄悄退了下來。
「我告訴你吧,不是病,是傷。」歐陽烈說,「舊傷複發而已。」
許諾覺得很好玩,便跟在它身後。
歐陽烈看著她輕輕扇動的睫毛,心裏泛起柔柔的疼惜,伸手托起她的臉,細緻地撫摸著。
「我,介紹一下吧,這是許諾,你認識的。諾諾,這是容醫生,我的主治醫生。」
許諾彷徨不安,「很危險嗎?」
「那,你告訴她了嗎?」
許諾窘迫地收回了手,有點不知所措。
「可是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得的是心臟病,又不是——」許諾明智地咬住嘴。
歐陽烈微笑著,滿足地,摟著她,也閉上了眼睛。
許諾的目光對上她的,很短暫的接觸,然後閃避開,不過許諾可以知道她肯定笑了。
歐陽烈的指尖在她臉上移動著,一點一點勾畫摸索,好像在確定這個主動的人究竟是不是他的許諾,那麻癢的感覺竄來竄去,傳遞到心裏,狠狠揪住,許諾一個哆嗦,笑著更往他的懷裡鑽去。
「怎麼會?」歐陽烈說,「我的病還需要你來治呢。」
「這裡是挺好的。」許諾說,「阿姨很擔心你的病,可是又怕你壓力大,所以找到我,她不說,我還真不知道。」
「沒有就好。」這是和圖書歐陽烈的聲音。
歐陽烈應了一聲,「昨天來的。」
一個身材纖細的年輕女子站在歐陽身邊,杏色的套裝,直長發,五官秀麗,有幾分像電視里的韓國佳人。她嘴角有著淺淺的,不大自然的笑,看著許諾的目光裡帶著打量、評估和一點不屑。
許諾看她走出了門,沒理歐陽烈,轉過身去招呼了獅子往後花園走去。
歐陽烈不在,身旁床單上留有一個印子。許諾蹭上去,似乎還能感覺到余留在溫暖。
許諾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想到了他的病。這樣一顆強健的心臟,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你發病了就捧心?」許諾笑。
他睡著,呼吸均勻綿長。養病以來,他的頭髮有些長了,搭在額頭上,讓他看起來顯得年輕了一些,安詳沉靜的狀態也軟化了他身上的凌厲之氣,還增添了一點軟弱。
歐陽烈抱住她,親了親她的耳朵尖,然後悠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感覺到許諾一下也抱緊了他。
張姐笑道:「許小姐好。歐陽先生好福氣,許小姐多漂亮呀!」
許諾不敢看他,手裡還不得不抓住獅子的爪子,以免把褲子蹭臟。
容文君笑顏嫵媚,「知道我掌握著你的命就好。」
他抱著她慢慢側過身子去,讓她的腦袋枕在他的胳膊上。細碎的吻落在眉間眼上,順著鼻子,滑到唇上,又深深糾纏住。
高跟鞋的聲音又響起,女人也走了出來,「歐陽。」
歐陽烈溫柔地拂了拂她肩頭的髮絲。
許諾這一覺睡得滿足,醒來的時候覺得通體舒暢,快活無比。她在床上伸胳膊伸腿,深呼吸。
歐陽烈的房門沒有鎖,裏面一片昏暗,依稀只看得到床上的一個身影。許諾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跪在他的床頭,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歐陽烈的面孔清晰了一些。
許諾靜下來,愣愣地看著他,「傷?什麼傷?什麼時候的傷?」
臭狗,這時候倒聽話了,許諾瞪了獅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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