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蕭政微微一愣,這時門外的侍衛已察覺不對,再度破門而入,拔劍朝我刺了過來。
我緊咬牙關,手下一重,瓷片在他白皙的頸項上劃了一道口子,暗紅的血浸了出來。
侍衛訓練有素,把劍剎在離我脖子還有半寸的地方,鋒利的劍氣刺痛了我的皮膚。
草兒拿來藥箱,給我治傷。她動作熟練,敏捷地把碎瓷片從沙口裡挑了出來,傷藥包扎。
蕭政嘴角依舊彎著,眼神似乎有點落寞。他側了側頭,道:「原本已經放你走了的,你怎麼又回來了?」
「陸姑娘睡了半日,想必該餓了,用點午飯吧。」
「陛下!」
我噁心得要死,「難不成你老人家饒我不死,圈禁起來,就是為了聽我日後天天罵你的。真是個變態!」
她這般面中帶韌,笑臉迎人,我沖她發再多的火也沒用,乾脆閉口吃飯。
「且慢!」蕭政喝道。
蕭政也不急,修長的手指擺弄了一下帳子上的流蘇,輕聲說:「朝中眾臣已經聯名上書,讓朕將你全家滿門抄斬。」  我暗暗拽緊了被子,「和我說這個,是希望我向你求情嗎?」
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跳下了床hetubook.com.com,一把揪著蕭政的脖子,將他一把按在地上,右手藏著的碎瓷片夾在指間,抵在了他的頸項。
草兒人活潑,坐我身旁,一邊結繩子,一邊天南地北地聊著,卻就是不說和我家一案有關的任何事。我也知道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麼,乾脆不理她。她也不介意。
吃了飯,我不想再在床上躺著。草兒便搬了椅子,扶我在檐下乘涼。
我忍無可忍,譏諷道:「夜半三更的,皇上跑到姑娘家的床頭坐著幹嗎?莫非你宮裡妃子造反,你沒地方睡覺了?」
草兒出去了一會兒,帶著一個老媽子,端著飯菜進來了。
「沒事。」床邊的人沉聲道。
也是,早聽說特衛人才複雜,男女老少,什麼人都有,而且直接聽命于皇帝。
我咬了咬牙,「我即便要死,和家人死一起,也是心甘情願的。」
我也不矯情,由她扶著過去吃飯。一看,春記的燒鵝,高記的糖醋魚,長升樓的杏仁奶黃糕,都是我愛吃的。
「也是,都髒了。」他丟開了枕頭,又在我床邊坐了下來來。
蕭政淺笑,「你不信我是真心實https://www•hetubook•com•com意想放過你的?」
我早知道她身手不錯,今日看她這架勢,即使我狀態好時都未必是她的對手,更別說現在病怏怏的了。
蕭政瞅著我笑,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大半夜看著竟有點嚇人,「那些老頭子,那及郡主看著賞心悅目,聽著心情舒坦?」
那人沒料到我突然發難,被砸得輕哼了一聲。外面立刻有人破門而入。
草兒給我包紮完了,一邊收拾藥箱,一邊笑盈盈地說:「陸姑娘放心,只是皮肉傷,很快就會好的。」
我的力氣卻在飛速流逝,夾著瓷片的手已經開始發抖。
我還想朝蕭政砸點什麼,可惜手邊只有被子了,扔出去我就要著涼。我只好披了外衣,靠著床頭坐著。
不待出聲問,我已經反射性地抽起枕頭砸了過去。
「信。」我說,「可我不稀罕!」
草兒一邊給我盛飯,一邊說:「這都是陛下吩咐下人去各家買來的,說是姑娘您喜歡吃。」
我腦子轉了一圈,明白了他的意思,隨即覺得一股憤怒鋪天蓋地而來。這種羞恥、憎惡是我從未感受過的,卻強烈得簡直要把人逼瘋了。
侍衛hetubook•com•com點亮了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留下我們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再不殺我,可就沒機會了。」
我大致估計了一下,外面起碼有四個以上的侍衛把守著。不過我脈被封了,又下了葯,走不了兩步就氣喘吁吁的,真覺得他們小題大做。
我看了她片刻,問:「你是誰的人?」
「陛下!」侍衛緊張地把劍又逼近了我半分。
我只覺得背後一陣冷風,縮了縮,「陛下朝中那麼多諫官,各個都比我伶牙俐齒。陛下想找罵,聽他們說話就是。」
草兒大方道:「奴婢是禁衛軍特衛,聽命于陛下。之前奉命潛伏在北遼尋寶,未能向陸姑娘您稟明身份,還請姑娘您莫怪。」
也不知道這院子在京城的什麼位置,四周十分安靜,連聲狗叫都聽不到。一日過下來,我知道院子里只有草兒和一個做粗活的老媽子。那大媽是個啞巴,只知道老實幹活,從不抬頭看人。草兒和老媽子從不出院子,外面自有人把米面蔬菜遞進來。
蕭政疊著腿,手肘撐在桌子上,托著下巴,淡定地看著我,說:「我不殺你,也不利用你。等處決了你家,我給你尋個出身,然後會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安頓你的。」
蕭政眼神黯淡,似乎是受了傷。我看著更覺得窩火。白天才逼死我娘,晚上就裝出這無辜的副樣子,給誰看?
我冷冷道:「你將我圈禁起來,到底想做什麼?我又沒有什麼利用價值。就算我爹黨羽下還有哪幾個不服的,把我搬出來,我一個女兒家,名分也不正。」
蕭政也發覺了,所以他的笑意加深了。
我這才仔細打量這個地方。廖致遠說這是他的別院,不過我看這裏也不過是普通民房,只有一進。屋子白牆灰瓦,鋪著青磚,十分整潔樸素,可是家中擺設,無一不精緻貴重。碟碗花瓶全是官窯的,金絲楠木家什,床上一張帳子都是南綢飛雲綉。
我怎麼可能順了他的意。他這麼一說,我立刻閉上了嘴。
蕭政彎腰把枕頭撿了起來,拍了拍,遞給我。我看都沒看他。他的手伸了片刻,又訕訕地收了回去。
蕭政卻比我預計得要無恥得多。他嘴角彎了彎,說:「我就喜歡你這伶牙俐齒。」
我直視他,高抬著下巴,冷笑道:「不會!你等這天,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即使我求了,你又真會饒恕我們一家?」 2
我忍不住說:「蕭政有心www.hetubook.com.com了,一邊抄了我的家,一邊買來我愛吃的菜哄我。當我是豬,有吃的就什麼都不顧了?」
黑暗中,我敏銳地發覺床邊有人。
蕭政笑了笑,「你會嗎?」
蕭政笑道:「繼續罵呀!我就喜歡聽你這樣說話。」
我將蕭政死死壓在身下,碎瓷片就貼著他脖子上的脈搏。這樣一番舉動,已經讓我氣喘吁吁了,可是只要我孤注一擲,手下用力,照樣可以讓他血濺當場。
我默默地看著她弄。她模樣生得乖巧伶俐,身材嬌小,一雙手卻是修長有力,指腹有繭,顯然是雙習武之人的手。
我雖然不知道蕭政弄這一出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他要滅我全家,是不容置疑的。
我晚上睡得不好,時睡時醒,總是夢到家人在大牢里,弟弟在哭,妹妹們也在哭,獄卒要對晚晴動手動腳。我焦急萬分,想跑過去,腳卻釘在了地上一般動不了。我大急之下,猛地醒了過來。
草兒輕笑,和和氣氣道:「姑娘心裏有氣,只管發出來。這樣心裏才舒坦,才能多吃幾口。」
是蕭政?
蕭政卻已經恢復了鎮定,一動不動讓我壓制著。他黑亮的眼睛裡帶著笑,低聲道:「動手呀!殺了我,就等於救了你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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