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男朋友也抽煙？」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然後看著我褲子口袋，「你那是多啦艾夢的口袋嗎？怎麼什麼東西都有？」
他臉上的笑意濃了一些，這時候隔壁桌子有人喊他的名字，他對陳奕笑笑，「先過去了，以後有時間網上聯繫。」
等了半天陳奕都沒回來，有些老煙槍已經開始按奈不住抽煙了，我在雲里霧裡的被熏的覺得喘不過氣了，抓了衣服說，「我去瞧瞧陳奕，沒準喝多了摔哪裡去了。」
我一下來了興緻，「看！」
吃完涮羊肉我去了趟洗手間，整個大廳里瀰漫著煙熏火燎的麻辣味，酒味和煙味，我只覺得悶的頭疼，推了後門想出去吹會冷風，卻看到霓虹閃耀的黑暗中，一個人的影子被玻璃扭曲到湮沒，可是臉龐的輪廓依然。
薛問樞。
「歲寒三友知道是什麼？」
「胃疼。」
冬夜的冷風中，兩個百無聊賴的人倚在背風的牆壁上，扯東扯西，說話間呼吸出的白汽與冰冷的空氣匯聚在一起，火鍋店內熱氣騰騰，身後的玻璃白茫茫一片，只看見人影攢動，星星點點的光亮在眼前放大，我看著他，忽然感覺好像看著一個熟識很久的朋友。
「梅竹蘭？」
立刻有人接話，「他要考什麼試啊，都保送了，這會肯定在樓上機房玩遊戲呢。」
老丁踹了他一腳，「瞧你那慫樣，喝點小酒就這德性，去，快去排完了繼續。」
於是，這段小插曲就這樣被擱淺。
我說，「施耐庵的施，草子頭加一個沈從ｈtｔps://ｍ•ｈetｕbｏｏｋ.ｃom•ｃｏm文的沈，跟沉重的沉一個音，念莐。」
他「哦」了一聲沒再說話，我低下頭看見他兩指間夾了一根煙，那根煙細長又精緻，沒點著，我心下一動，「要火？」
他也看著我，忽然就不說話，一瞬間，我居然有種天開地遠，時光靜止的錯覺。
我抬起眼睛，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個子不算很高，臉龐也沒有特別突出的稜角分明的輪廓，但也並非過目即忘的平淡，那雙眼睛微微的眯起來，昏暗處深邃的眼紋飛入鬢角，他朝我淡淡的看了一眼，有些疏離的笑笑，我說，」施莐。」
「他學醫的，醫生壓力大，煙癮很重，我這個人可受不了煙味，但是沒辦法。」
「他嫌我小，大概不能給那些不著邊際的未來，或者說，我們相差太多。」
「在哪？」
吃到一半的時候，陳奕說，「不喝了，我去廁所，都快滿出來了。」
他說完后，忽然眉頭緊緊的蹙起來，藉著昏暗的燈光我看到他的額頭微微滲出汗，「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我不能吃火鍋，一吃就胃疼。」
我心裏暗暗一驚，忽然想起來高三時候月考完下來，走在樓梯道上幾乎瀕死的時候，身後有人喊，「薛問樞人呢，考試時候沒看到他。」
他看看我，又看看跟他說話的男生，指了指介紹給我，「強化班的，以前我初中同學，薛問樞。」
我帶著叵測的笑容走過去，陳奕看到我，「喝多了？」www.hetubook.com.com
他打斷我，「我們這些人怎麼了？」
沒心情跟他們繼續玩笑，我推門出去，大廳里濃重的煙酒味和火鍋底料的辛辣味混著冷空氣一下竄了進來，我剛醞釀了想打一個噴嚏，就看見陳奕和一個男生倚在牆角說話，隔壁的小包間，嘿，強化班的那群小混蛋。
剎那間，一顆石子，敲起了一池的漣漪。
而我卻輕輕的拂開他的手，錯開他的臉，心底卻是瞭然，再仔細看看這張臉，也釋然了，這樣的臉和身材，這樣的性子和前途，就是不主動招惹依然會有女孩子倒貼。
我白他一眼，「吃火鍋容易胃疼，常識好不好，你不吃拉倒。」
「給我看看。」
世風日下啊，可惡的保送生，全然不顧在高考生死線上掙扎的群眾同學們，我正在狠狠的詛咒那個叫薛問樞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個名字耳熟的緊，可是那時候處在腦子被物理搞的抽搐的地步，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我鄙視他，看不起他，因此更想用寵愛溺死他。
然後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聽過你名字，高中時候。」
他愣了一下，半晌沒說話，眼神有些恍惚。
老丁他們在抽煙，喝酒，大口吃肉，而我，遠遠的看著他們。
他依言，話題一轉，「你名字怎麼寫的？」
「好少見的字。」
他轉身的時候，身姿的暗影印在一片模糊的白霧之上，身姿修長挺拔，我微微的挑了一下眉頭，忽然他卻扭過頭來，和我的目光猝不及防的對上。
薛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樞笑笑，把煙含在嘴裏，湊近我的手，煙頭微紅，他就著深吸了一口，我看到青煙裊裊的升騰起來，一絲一縷的飄散，然後融入無邊無際的黑夜中。
他說了一個很牛的研究所的名字，我嘖嘖嘴，然後嘆了口氣，他問，「你呢？」
火鍋店橘色的燈光印亮了那隻細長的煙，我認得是韓國的愛喜女煙，我看著有些出神，冷不防薛問樞問我，「你不抽煙怎麼會隨身帶ZIPPO？」
冬天的小城，冷的放肆，本來就是南北交界的區域，偏偏還沒有暖氣，夜幕降臨的時候，巨大的寒氣逼退那一零星的溫暖，整個城市如墮冰窖。
我搖頭，順手摞了下劉海，「沒，裏面太悶了，出來透氣。」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他忽然目不轉睛的看著我，手指上的愛喜閃著微微的紅光，他問我，「要看吐煙圈么？」
他們開始調笑，「要是陳奕跌廁所里，施莐你是不是要闖進男廁所喊救命？」
他有些驚異的看著我，點點頭，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個ZIPPO，打開盒蓋擦下去，黑暗的夜裡，手心中出現一個昏黃的光圈，藍色的火光顫顫巍巍的在風中搖曳，他的臉湊了過來，我笑道，「你不點煙了？還是想我把你頭髮燒了？」
冷風拂過他額前的短髮，也撩起了我的長發，發梢忽然覺得有些撕扯的疼痛，扭頭一看原來薛問樞的手，悄悄的捏住了我的一縷頭髮。
我沒多想，推開門，陳舊的老木門「吱呀」一聲，諳啞的聲音好像和_圖_書是寒鴉的啼叫，我被嚇了一跳，而站在冷風中的那個人衝著我笑笑，語調彷彿好像猜到是我那樣自然，「吃完了？」
讓我高中乃至大學時候恨之入骨的強化班的小混蛋們，正在很沒品的喝酒抽煙吃火鍋，那一張張曾經那麼單純白痴學術麻木的臉，也變得□橫流。
我想了想，誠實的告訴他，「習慣，我前男友抽煙，所以就帶著……」
還是我先打破了沉寂，「你現在在哪？」
於是我笑起來，「有空，請我吃飯吧。」
我沒敢說話，就看到他深邃的眼睛，雙眼皮很深很修長，那張俊俏的臉緩緩的靠近我，我眯起眼睛看著他，不動聲色的問，「你有女朋友嗎？」
「沒，我出來透透氣，裏面老丁他們抽煙，難聞。」
「等一下，等風過去的。」
沒等他回答，我推開門，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我的臉已經凍僵到麻木了，而我的心，連被潮濕的水汽溫暖的機會都沒有。
我一本正經，「錯，肯定有男人喊，女流氓啊，救命啊！」
我在口袋裡摸摸，掏出一片達喜，「胃藥，嚼了吧，不用水帶的。」
一圈圈的煙，騰空而起，橢圓的，帶著點風的搗亂，轉瞬即逝，可是竟然這麼有趣，我看著他仰頭的時候，青亮的下巴有細小的鬍渣，他的下巴有些圓潤，不是削尖的鋒利，反倒讓他的臉看上去少了很多侵略性。
他眯起眼睛，眼角的刻痕更深了，光影明暗之中，他的臉廓在肅殺的冬夜裡不由地也冷峻了起來，動靜之間，煙霧瀰漫，俊逸生動。
然後他wｗw•ｈeｔｕｂoｏk.com.ｃo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白色的盒子，遞給我，我搖頭，「我不抽煙的。」
原來就是他。
一根煙，很快就被耗盡，落在地上的微紅的火星慢慢的燃盡，他看我意猶未盡的樣子，想去抽第二根，被我按住，「少抽點，小心肺癌。」
「怎麼分手的？」
我抬起頭看天，小城市冬季的夜空竟然還有亮閃閃的星星，天地相接的邊緣，並不是濃黑一片，微微泛著青白色，我笑起來，「你們的世界，總是更加廣闊一些，是真的，我總是這樣感覺。」
我依言遞給他，他深吸一口煙然後慢慢的吐出來，「哦，四葉草，還挺新的。」然後他丟給我，「老煙槍都不用ZIPPO的，路邊超市兩塊錢一個最好。」
「不知道，到時候再說。」我看著他，無奈的笑笑，「唉，你們這些人……」
而我們一群腐敗黨湊在一起，躲在老北京火鍋店裡吃火鍋，小包間落地窗，熱氣蒸騰的白汽爬滿了冰冷的玻璃，在等小白菜翻騰的時候，一群人頗為感慨的望著窗外，「在如此冷漠的冬季吃火鍋真是幸福啊！」
「保研沒保上，準備找工作唄。」
「唉，別啊，我吃。」
我搖頭，「笨，火鍋白菜熱被窩！」
倒是他先按奈不住，也算是我的成功，即使只是因為我長得漂亮。
我微笑了看著他，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種莫名的情緒，我還來不及去細想，他低聲說到，「你有空，最近？」
還有站在冷風中的薛問樞，他的煙，他的眼睛，讓我停止不了去想他，還有他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