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恨難平君知否
06、藏器

霍光沒事人似的,彷彿沒看到杜延年的目瞪口呆,只是痴痴地望著窗外的池塘,喃喃自語:「這池子還是早些填了的好。」
邴吉無聲地笑,笑容淡然從容,如清風拂過,卻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是,將軍托喔帶去的三千萬賻錢也一併交給田夫人了。」
杜廷年到時,霍光正站在窗邊觀景,熱辣辣的風迎面吹得人不住淌汗,可他卻像是扎了根似的,紋絲不動。
炎炎夏日,杜延年頂著大太陽,行色匆匆地趕到博陸侯宅第。霍光好清靜,在園子里修了座池塘,池畔圍了一圈碧竹,偶有微風吹過,竹葉摩擦發出一片沙沙聲響。
「你哪裡就看不透徹了?只是你性子比較急罷了!」
魏相一見他的打扮就懵了:「難道少卿知道我要來?」
霍光低下頭,白多黑少的長須隨風飄動,他的眉尖似積壓了太多的惆悵,「陛下已經不再追究家眷之罪,這事就算這麼了結了。」
兩人見面后,邴吉笑呵呵地拱手作揖,「吉給御史大夫道喜了!」
池塘里撲通響了聲,然後青蛙呱呱地鳴叫起來,也許和*圖*書是太多悶熱的關係,杜延年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腳海里不禁浮起一句話來一一-飛鳥盡,良弓藏。絞兔死,走狗烹!
杜延年一凜,終於明白霍光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丁點權力,他根本沒打算給皇帝任何染指軍隊,從而樹立天子威信的機會。
魏相眼中彷如迸發出激動的火焰,「果然如此嗎?陛下是真的有意要對付霍氏了?」
便宜從事?!杜延年吃驚不小,這簡直就是公然違抗聖意啊!
六月十一,陽平候蔡義薨逝。半個月後,朝廷任命長信少府韋賢繼任丞相,與此同時,田廣明的御史大夫的空缺則由大司農魏相填上。
「別小看了他!到底是武帝的曾孫!如果連這點能耐都沒有,那配稱劉氏子孫?」這番一石三鳥之計,輕重拿捏得真是恰到好處,既沒有打擊到霍光的痛處,令他疼得忍受不了翻臉,又成功使得像魏相這樣一直不敢露頭的人嗅到了契機,從而一一浮出水面。
魏相是個精明能幹的人才,只是性情過於耿直,鋒芒太露,當年他得赦令從詔獄釋放后,和圖書也曾因為對這世道的不公感到憤慨,他為官嚴苛,治下嚴明,但對於官場上的一些周旋卻始終放不開他的身段。那時他的人生整個都處於灰色的低谷中,恰是邴吉給他寫了封信,告訴他要學會稍安勿躁。信中言辭懇切,這才令他重新振作起來,從此以後忍辱負重,韜光養晦,因為有了邴吉的暗中扶助,使他也在官場上重新一級級爬了上來。
魏相吸氣,「陛下治罪田廣明已是對霍家的一種試探,那他治罪田順是……」
韋賢彷彿就像是另一個蔡義一一今年已經七十有餘的韋賢,學識淵博,精通《詩經》《禮儀》《尚書》,號「鄒魯大儒」,早年曾征為博士、給事中,進宮教授昭帝劉弗《詩經》,視同帝師。
杜延年抬頭看了看天,愁眉不展地欷歔,霍光忽然轉過身來,說:「這天要再這麼旱下去可如何得了?」
「但是如今霍氏的勢力早已如日中天,許后崩故,霍氏有女入宮,只怕這皇后之位也遲早是霍家的。這樣的外戚之家尋常人如何動得?」
霍光道:「我讓人傳話給常www.hetubook•com•com惠了,叫他在塞外便宜從事!」
范明友、韓增、趙充國三人,皇帝認為他們此次出征雖未能達到預定的地點,但過失並不嚴重,所以從寬處理,不加處罰。而田順則因為距離預定戰點實在相差太遠,而且他還謊報戰績,虛增俘虜人數;田廣明畏敵不前,同樣有事,兩人一併下獄,等待審判。
「陛下治田廣明的罪是何意?治田順的罪又是何意?」
社延年不敢肆意批評皇帝,所以保持緘默。
邴吉悠悠道:「者也屬常事,這天下終究是姓劉的,何況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了,總會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邴吉請他上坐,「我估摸著你也該來了。」
「是啊,可是陛下不允。」霍光笑得悄無聲息,「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孩子, 打仗靠的就是士氣,若是孝武皇帝在,豈會輕言不允?」
「田廣明的御史大夫現在由你接任,你說治罪田順是為了什麼?」
魏相心中一凜,肅然起敬,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他一拜,「于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相受教了!」
「無欲速,無見小利和圖書。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邴吉自斟自飲,語重心長地說:「弱翁兄,吉仍是當年的那句話,『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
老態龍鍾的韋賢任丞相,雖然不是十分妥當,但在霍光的指示下,向來淡泊名利的鄒魯大儒也只得勉為其難地接過先輩的大任,只是無奈之餘少不了要有一番感慨欷歔。
「常惠還在烏孫吧?我聽說他上了奏書請求繼續領兵攻打龜茲國?」
邴吉的家樸實無華,門前種了兩顆大棗樹,大熱的天,他卻穿著盛裝,一絲不苟地坐在堂上,樹蔭蔽日,他手搖羽扇,一派儒雅。
杜延年沒吭聲,他又轉了話題,淡淡地說:「陛下稱此次出征匈奴,五位將軍皆不算有功,倒還不如一個出使烏孫的校尉常惠,所以賜封常惠為長羅候。」
魏相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臉被陽光曬得微黑,這會兒一急,更是黑裡帶紅,「別賣關子了!我知道你比我看得透徹,趕緊給我支個招吧。」
霍光沉下臉來,非常突兀地說,「這池子修得不好,春秋賞花,月影朦朧倒也別有情趣,唯獨到和圖書了夏天,這池子變成了孑孓蟲窪的棲身之所,紛擾不斷。」
婢女將冰湃的水果和酒水端了進來,另外還準備了下酒的菜肴。邴吉不緊不慢地說:「遠道來,先解解渴。」
邴吉迎上魏相熱切的目光,呵呵一笑,「是何用意你還看不出來嗎?非明知故問!」
田廣明與田順下獄后,先後在獄中自殺身亡。
常惠出使烏孫,聯合烏孫王昆彌,率烏孫五萬兵馬深入匈奴西部,一直打到右谷蠡王庭,擄獲了匈奴單于的父親、嫂子、公主、大王、犁污都尉、千長、騎將以下共計四萬人,另計馬、牛、羊、驢、駱駝七十余萬頭,可謂戰果不凡。
杜延年舔了舔唇,笑得有些發虛,「這事也只能怪田廣明咎由自取。」
霍光又道:「去過公子家了?」
但是,為何心上隱隱有不安的感覺?
杜延年擦了擦汗,大口吸氣,沒顧得上接話。
「陛下是在試探我?!他怎知我……」
百官在給新任丞相道賀的同時,亦不忘向高陞的御史大夫魏相道喜。魏相窮於應付賓客,足足住了三天,才終於得了個機會抽空去了趟光祿大夫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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