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寶典

居生生順藤上樹,膩聲道:「叫什麼居姑娘,都是同行的夥伴了,何必那麼見外?叫我生生吧!」
方才那年輕人嗤地一聲又笑了出來,「還未必確定的消息就激動如斯!說到底,一伙人都急沖沖地趕來這裏,不過是打算人多勢重,強行搶奪而已。你們只道碧空劍訣絕世,難道玉色峰璃火宮的人是好惹的嗎?如果我沒記錯,當年的武林大戰,璃火宮根本就沒派人來吧?」
習玉先是一呆,後來又忍不住害羞,對他微微一笑,拉著他起身,先要了熱水,替念香洗澡洗頭,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頭髮也梳得整齊,看上去就像一個俊秀文雅的年輕男子。
習玉雖然不擅長與人交談,稍顯冷漠,但在處世事上面卻是十分天真的,加上對這個韓豫塵沒有什麼惡感,倒也當真回答道:「是學了一點防身的功夫,因為我從小身體弱,大夫說需要經常活動,最好學點拳腳功夫,強健身體。不過師父就是師父,他也不是什麼有名人物,只是我家裡的一個教頭罷了。」
這時東邊角落裡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龍虎刀先消停些,那位年輕人也少說兩句,大夥來這裏不過吃個飯,還沒到開打的時候,何必讓店主人難做?」
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習玉還是被念香弄醒的,他一直輕手輕腳地玩著她的頭髮,見她睜開了眼睛,趕緊丟開,臉紅地看著她。
韓豫塵愣了一下,似是想不到原來習玉還有同伴。習玉回頭看她,輕道:「你怎麼下來了?不是說等我們送飯菜上去么?」
韓豫塵稍微讓了讓,誰知她更纏了上來,就是不許他靠近習玉,他只好有些無奈地笑了,「果然很巧,都說山東出美人,在下今日終於相信這句話了。居姑娘果然國色天香,秀色可餐。」
這裏真是個奇怪的地方,習玉想著,如果一直沒人理他,那個叫什麼龍虎刀的人會不會尷尬?
韓豫塵但笑不語,習玉都有點看不下去了,瞪了居生生一眼,「生生,大庭廣眾的,收斂些。」
習玉聽他聲音清朗,吐字文雅,忍不住看了一眼,卻見對面的桌子上單坐了一個玄衣男子,一頭墨色長發,面和_圖_書若冠玉,目似朗星,大約有二十四五的模樣,居然是一個清俊風流的青年人。他正用大拇指摩挲著下巴,上面套著一個墨玉的指環。見習玉盯著自己,他回頭對她微微一笑,滿面的風流倜儻之色,目光轉過念香時,卻稍稍停滯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羅潤生不敢造次,只得點了點頭。瞿晶嘆了一聲,「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碧空劍訣你們總該聽過吧?」
那人斂住笑容,從容說道:「我笑臨泉龍門派,盤據一方,居然連自己地盤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再說了,鶴公子是何等人物,會與你們這幫烏合之眾計較?未免太損他身份!」
羅潤生怔了半晌,面色忽然慘白,轉身就走,斷了半截的刀身也不要了。「撤,有異人在此!回去再行打算!」他低聲說著,龍門派的人全部起身,流水一般走出了客棧,頭也不回一下。
剛這樣想著,身邊一桌上忽然有人輕聲笑了出來,漸漸大聲,好像忍俊不禁一樣。羅潤生大怒,大刀一指那人,厲聲道:「你他媽笑什麼笑?!」
瞿晶正色道:「年輕人說話何必如此含槍帶劍?你來臨泉,難道不也為了碧空劍訣?學武之人追求更高的境界難道有錯?玉色峰的人憑什麼霸佔劍訣?他們倘若真那麼厲害,何必還要奪去劍訣自己修鍊?」
韓豫塵縱然閱人無數,乍一見居生生的容顏,還是小小震驚了一下。他天生風流的性子,對任何女子都不會說一句重話擺一點臉色,更何況是這個如花似玉的居生生,當下笑答:「在下韓豫塵,祖籍山東。姑娘是……?」
居生生順手挽住他的胳膊,半邊身體都靠上去,沒辦法,職業習慣,見到男子就本能地這樣做,何況她存有私心,更是萬般嬌柔,「真是巧啊,韓公子,小女子居生生,祖籍也是山東。咱們可算老鄉呢。」
那人笑道:「鶴公子江湖名聲好不好,也輪不到你們龍門派操心。他豈是那計較虛名之人?龍門派號稱臨泉大派,行事向來囂張跋扈,此時居然連自己的地方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來向我這個無名小卒請教,可笑啊和-圖-書可笑!果然是徒有虛名!」
居生生不依地撅嘴,才不要!誰讓這個人膽敢搭訕她的習玉!明明看到人家有相公了還貼上來,她要為習玉清除身邊的人渣!
「我看司馬姑娘不像江湖中人,但身上卻必定是有功夫的,尊師是誰?一定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吧。」
「姑娘,我可以坐這裏嗎?」頭頂忽然有人發問,習玉一抬頭,卻見方才那個青年人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她隨意點了點頭,那人便坐去念香身邊,看了他一會,才輕道:「姑娘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我看姑娘的模樣不像是江湖中人,難道是來遊玩的?」
眾人一齊望去,就見東邊角落坐了幾個青衣老者,每個都是白髮銀須,面前只放了清茶花生。羅潤生終於動容,「終南四老?連你們都來了……?」
羅潤生顯然還處於震驚之中,「碧空劍訣在臨泉……碧空劍訣在臨泉……」
他話還沒說話,就聽身後一個嫵媚的聲音嬌滴滴地說道:「當然好啊,四個人同行,互相也有照應。這位公子,我可是很樂意的。」
「念香……?」韓豫塵明顯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正在埋頭痛吃的念香,似乎十分訝異。他忽然笑了起來,「真是巧,我以前有個友人也叫念香,不過他姓泉。世上果然同名的人多啊,這也是一個緣分,我與那友人也有許多日子沒見了。」說完他又瞥了一眼念香,見他毫無反應,神色獃滯,不由微微露出失望之色。
瞿晶點頭,「就是它。碧空劍訣相傳由百年之前的武林大戰勝者黃盛寅所創,乃是所向披靡的劍法,黃盛寅當年用它打遍天下無敵手,竟無一人能與之相敵。他創了劍法,卻從此失蹤,連個後人也沒有。後世人為了尋找到他的劍訣,費盡多少心思,卻沒有一點著落。三十年前,碧空劍訣再現武林,眾人才知劍訣竟然被極北玉色峰璃火宮的人找到了。眼看武林又要掀起血戰,但帶著劍訣的人卻又忽然失蹤了,玉色峰向來是禁忌之地,至今無人能攀登其上,只有作罷。不過上個月,卻有人親眼看見穿著璃火宮服飾的人往臨泉這裏來。你我都是練武之人和_圖_書,想修成絕世劍法也是正常心。大夥之所以聚集來這裏,這下你可明白了吧?」
習玉點頭,「司馬習玉,他是我相公念香,具體姓氏我也不知道。我們從杭州而來,一路走走看看風光的。」
見沒人理他,那人更怒了,唰地一下抽出腰后的大刀,手起刀落,利索地砍去紅木桌角一塊,居然絲毫不差,桌腿半點傷痕也沒有。這一手刀法實在值得稱讚。
那人一愣,笑了起來,「確實如此,是我魯莽了。在下韓豫塵,由洛陽到此尋人。」
羅潤生怒道:「好個賊子!居然說什麼身份!鶴公子的江湖名聲恐怕不太好吧?!這裡是龍門派的地盤,哪裡輪得到你這個無名小卒在這裏替他說好話?!你倒說說臨泉有什麼事情讓天下人都聚來了這裏?」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龍虎刀羅潤生!你們這幫兔崽子有膽來臨泉向龍門派挑釁,卻沒膽子接老子半招嗎?!」他吼得額頭上青筋都暴了出來。掌柜和小二的居然面不改色,好像對這種陣仗司空見慣一般。
居生生即使穿著普通的布衣,也掩不住麗色,何況她此刻存心要讓那人專心於自己,更是擺出一付魅惑姿態,笑吟吟地,也是硬生生地插去習玉和韓豫塵中間,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等得茶也涼了,你們都不上來。難道要我餓暈過去么?」
此話一出,龍門派上下紛紛變色,羅潤生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是……是那個武林中人尋找了近百年的……絕世劍訣?」
「怎麼不睡了?」習玉柔聲問著,替他挽了挽凌亂的頭髮。念香只是對她笑,這樣安靜的神情,真看不出他是個傻子。習玉被他凝望到臉紅,輕輕捶了他一拳,「別看了,剛睡醒狼狽的要命。」
韓豫塵笑道:「的確如此,練武不光為了闖蕩江湖求個名利,最主要的還是修身養性,司馬姑娘小小年紀就能看得如此透徹,實在令在下佩服。不知貴夫婦二人接下來是打算留在臨泉,還是繼續遊玩?在下對北邊的情況還是比較熟悉的,倘若不介意,大家同行可好?多一個人,也多份熱鬧……」
「你他媽說不說?!」羅潤生https://www.hetubook.com.com脾氣本來就暴躁,此時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哪裡忍得住,提著大刀就要上去,被同門的師兄弟一把拖住,不許他胡來。
習玉並不是擅長與人攀談的性子,韓豫塵雖然一直在客氣地與她說話,她也不過隨口應兩句,全副心神都放在念香身上。若是尋常人見她這種神態,通常也就退讓了開,不再糾纏,韓豫塵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話題反倒越來越多,一點也不介意習玉的冷淡。
那說話的老者正是終南四老之一瞿晶,他是四老之中年紀最長,說話也是最有分量的。他端起杯子,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緩緩說道:「終南四老早已是江湖傳說了,如今我們也只不過是垂危老人罷了,哪裡比得你們年輕人火氣大。龍虎刀,你當真不知臨泉的事情?」
習玉咯咯笑了出來,「好癢,別咬了。肚子餓了嗎?我們下去吃飯好不好?」念香點了點頭,忽然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這一次是真正的吻,嘴唇輕柔地觸了一下就趕緊讓開,再看他時,從臉到脖子都紅了。
她勾起一個嫵媚的笑容,望向韓豫塵,柔聲道:「想不到這會工夫就認識了一個公子。公子貴姓?哪裡人士啊?」
大廳里一片死沉的寂靜,沒有人搭腔。習玉定睛看去,發現開口說話的是廳中間一桌的人,看起來有三四桌都是他們的人,因為每個人腰帶上都掛著一塊木牌子,上面用紅漆寫著什麼。那人身段極高大,大約是喝高了,臉上一片血紅,脫了半邊衣服,露出黑乎乎的胸膛,上面紋著一個猙獰的龍頭。
瞿晶還未來得及說話,一旁的羅潤生早已按捺不住,厲聲道:「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對四老無禮!」這次周圍的人再來不及拉住他,羅潤生大吼一聲,跳上桌子,大刀虎虎生風,立即就要照著那人的面門劈下去!
「你很好看,念香。是我見過最好看,最善良的人。」習玉柔聲說著,替他挽好了頭髮,然後要了新的熱水自己洗了個澡,兩個人乾乾淨淨地去敲居生生的門。
菜很快就上來了,兩人剛舉起筷子,就聽一樓大廳正中忽然傳來用力拍桌子的聲音www.hetubook.com.com,習玉耳朵何等尖,立即聽出來是個練家子,那紅木的桌子已經出現裂痕了。她剛要回頭,就聽一個男人暴吼了起來,「他媽的都在這裏給老子裝蒜!以為我們看不出來?鶴公子到底給了你們這幫兔崽子多少好處?!這幾日江湖上一流三流的人都聚集來臨泉,是要做什麼?挑場子嗎?!有膽子的站出來,和老子幹上幾招再說!」
習玉輕道:「問別人之前,應該先介紹自己吧?這是最基本的禮儀。」
卻聽細微的「叮」地一聲,那把大刀忽然從中齊刷刷地斷了開來,然後羅潤生口中一甜,竟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塞了一塊梨子。他怔在那裡。那人拍手笑道:「梨子降火是再好不過的了,羅先生火氣這麼大,還是需要靜靜心比較好。那把刀也舊了,去城東找鐵匠重打一把,以後可別這麼魯莽啦!」
念香還是笑,抓住她的手,忽然放去唇邊輕輕一吻,顯然他也不知道什麼叫吻,只是張嘴去輕輕咬她的手指,好像一隻撒嬌的小狗。他露出滿面愛憐不已的神色,顯然對她情不自禁。
到底是花魁,洗澡起碼需要一個時辰,最後他們只好先下去吃飯,然後給她帶上來。傍晚時分,一樓那裡的客人更多了,習玉撿了個角落的位置,要了幾份招牌菜,她眼睛里只有一個念香,旁邊的事情根本就不理會,加上她原本就是一個足不出戶的大小姐,江湖經驗幾乎為零,絲毫沒有發覺一樓客人們裝束上的怪異。
韓豫塵咳了一聲,正色道:「其實我不建議你們留在臨泉,方才司馬姑娘也聽到了,武林寶典碧空劍訣此時現身於臨泉,只怕接下來會有大爭鬥。你們三人都非武林中人,還是避開為好。」
那人也不惱,依舊摩挲著下巴,說道:「瞿老,你還真說錯了,我來不是為了劍訣。卻是答應了別人來找人的。至於玉色峰璃火宮,他們向來神秘,鮮少出現,你我還是不要妄談為好。」
那人一邊拍手一邊笑,神態頗為滑稽。習玉看夠了熱鬧,於是專心吃菜,什麼碧空劍訣玉色峰的,她一點興趣也沒有。眼看念香吃得那麼香,她笑吟吟地夾了一筷子筍片炒肉放去他碗里,「慢點吃,別噎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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