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黑衣

那幾個黑衣人緩緩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念香怕極了,簌簌抖成一團,越加用力去推習玉,見她毫無反應,他只好用力抓住她的袖子,好像這樣就能聚集一點勇氣。
習玉踉蹌著跑了幾步,只覺眼前金星亂蹦,身上的傷口居然一點都不痛,反而痒痒的麻麻的,舒服極了。她驚駭之下,想起了師父的話,中了刀槍暗器,倘若傷口有十分痛,或許還不要緊,但若一分也不痛,那卻是致命的了!她……她這就要莫明其妙中毒死了嗎?
念香卻沒說話,他猛然停下了腳步,警惕地朝旁邊望去。習玉如夢初醒,忽地想起他們正處於危險中心,她順著念香的目光望過去,卻見旁邊的幾株楓樹不停搖晃著,只一瞬間,從樹叢里竄出五六個穿著黑色大氅的蒙面人,每一個的衣服上都滾著銀色毛邊。
念香抱在懷裡越來越沉重,她卻死都不能放開,踉蹌了幾步,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兩人跌去地上。念香不明所以地推著她,口中支吾著什麼,她什麼也聽不清了,只能用力攥住他的袖子,咬破舌尖聚集一點精神,輕聲道:「你……順著他們!不要反抗!倘若我死了,你每天都要念我的名字十遍以上!不然……不然……我做了鬼……也……也要……」話說到後面已經細微不可聞,她腦袋微微一偏,鼻息漸沉,竟然睡著了!
「不關你的事。」冷冰冰地一句,「誰許你問我了?」
「真是不知死活的女人!」那人冷嗤一聲,抽劍就要去斬斷她的腰帶。居生生又急又怒,厲聲道:「你莫明其妙來脅持我,問了一些莫明其妙的問題,現下又莫明其妙地要殺我!你是不是男人?!江湖上的男子莫非都以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為樂?!真是下作又無聊!」
居生生用盡全身所有的精力,在最後一瞬間抬頭望了一下那人。滿眼的金星,卻依然勾勒出一個她熟悉的輪廓。雪白的衣裳,銀色的髮帶,微抿的嘴唇,清亮冷漠的眼睛。居生生恍然大悟,在唇間模糊地和_圖_書吐出那人的名字,眼前一黑,終於完全暈了過去。
居生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直到她覺得胸口幾乎要爆炸開來,才猛然停下,扶著一棵樹劇烈喘息。
念香還是不明所以,用手去推她,推了幾次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念香嘴一扁,眼淚立即涌了上來,幾乎要哭出來,他很想張口去呼喚她,可是無論他嘗試多少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突然脖子上一涼,那人用劍抵住了她的脖子,「不許叫,給我閉嘴。」冷硬的一句,居生生立即識時務地閉上嘴,一顆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去。那人攬住她的腰,身體一縱,躍去樹頂,穩穩地站在最高的枝頭上。
習玉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輕道:「你是個男人呢,也對,該是你來保護我。」她把頭靠去念香的肩膀上,柔情萬千,「那你可要把我保護好啊……念香。」
「放肆!」那人大怒,把她向前一送,手裡鬆了松,居生生只覺整個人向下滑了幾寸,不由驚叫出來,也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力氣,居然反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當下死死抱住,說什麼也不鬆手了。
習玉趕緊低頭撫慰,「沒事沒事!不要怕,我在呢!」
那人沉吟半晌,方道:「你與司馬習玉結識了多久?她身邊的那個叫做念香的男子是什麼時候跟著她的?」
「啊——!」居生生尖叫起來,「放……放開我!」她開始手腳並用,拚命想掙開那人的鉗制,無奈她居然碰不到抓她的人,自己好像是被人凌空提著,像一隻手舞足蹈的烏龜。
眼前忽然又是一道黑影掠過,快到無法看清,居生生剛想說樹林里夜梟怎麼那麼多,背後卻突然一緊,似是被誰抓住了后領。她大驚之下,一時間連掙扎都忘了,只覺眼前突然一花,身體如同騰雲駕霧一般被帶了起來,一下子竄去樹上。
「你們……」她忽然冷冷開口,回頭瞪著那些黑衣人,眼眶幾乎都要裂開,「你們敢動他一根寒毛試試!除非我死!」她背後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八枚暗器,竟好似完全沒事,反手入懷取出一把鐵彈珠拋出,趁著他們紛紛躲閃的時機,抱起發愣的念香就跑。
在居生生與白衣男子大吵大鬧的時候,習玉還帶著念香飛快地奔跑。剛剛睡醒的念香迷迷糊糊地被習玉挾在手上,他幾乎是被提著飛奔。念香顯然被這種場景嚇了一跳,張口叫了出來。
她受了傷,何況暗器上還餵了毒,本就跑不動,那些黑衣人卻也不追,聚在一處靜靜看著她,偶爾輕輕交談幾句,好似在商量著什麼事。
居生生喃喃道:「你要是喜歡習玉……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她說,做什麼要耍這種手段……我半點武功也不會,威脅我很有成就感么?」
居生生拉緊領口,只覺嚴寒徹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總覺得周圍有許多黑色的人影,隱藏在樹后草叢中,隨時都會撲上來抓住她啃她的肉。
「小宮主!」
「給我閉嘴!現在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乖乖回答我就不把你摔下去!如果有一句謊話,一定把你那張漂亮的臉摔碎!」那人惡聲惡氣地說著,聽聲音分明是個少年男子,怎地如此惡劣?!
習玉好幾次都想張口提醒他,可是一看到他堅定的臉,卻不由將話吞了回去。算了,隨他去,她想。月色那麼好,心愛的人牽著自己的手在林間漫步,他明示要保護自己,此情此景,她若不去享受就是傻子。習玉笑吟吟地看著念香嚴肅的臉,在心底孩子氣地尋找著在他長睫毛上跳躍的月光。他偶爾回頭害羞地微笑,偶爾將她的手放去自己唇邊親吻。他眼底是一片純粹良善的溫柔神色,那是比孩子還要明亮天真的眼睛。
「我……我不怕!膽小的不是女人!」居生生勉強安慰著自己,提步往回走去,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四周。前面枝頭上突然掠起一道黑影,閃電一般竄向高處,居生生嚇得臉色慘白,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怔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夜梟。可惡,她都嚇到渾身是冷汗了!
整齊和-圖-書的而且尊敬的稱呼。
習玉不覺放了手,念香趕緊站直了身體,笨拙地理著衣服和頭髮,然後將她推去身後,抓住她的手,緊緊地。那種神情,好像在說,保護你的人應該是我。
居然有這麼多!習玉大駭,下意識地抓緊念香的手要將他往後面推,誰知一推之下他居然動也不動。她驚疑地抬頭,卻見念香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那些人,眼底似有什麼東西在劇烈跳動著,似乎陷入某種痛苦回憶的漩渦。她愣住,還來不及說什麼,卻聽耳後「卒」地一聲——暗器!他們居然放暗器!
念香駭然地抬頭睜眼,月亮從烏雲后探頭出來,習玉胸口中了兩枚暗器此刻看得一清二楚,灰色布衣上兩團血跡,拳頭大小,還在漸漸蔓延。他只覺那兩團血色一直扎去心底最深處,就連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變做了血色的。
「好卑鄙!」習玉怒叱一聲,出手如電,指間夾了數顆鐵彈珠一把拋出,只聽「丁丁」幾聲脆響,黑夜中幾道火花閃過,卻是兩人的暗器撞在了一起,只那一瞬,兩人各自放了三四枚暗器,動作快到驚人,互不相讓。
居生生實在想不到他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愣了半天才喃喃說道:「我……和習玉在搖紅坊相識,至今已有三個月。念香……不是她相公么?他們一直在一起啊。」
那人哈哈一笑,聲音居然嬌嫩異常,顯然是個女子!習玉驚疑間,卻見她的雙手從大氅下面抬了起來,十指間藍光幽幽,竟然全是餵了毒的暗器!只聽「嗖」地幾聲響,那幾道寒光居然直直朝著習玉射了過去!
「就你這樣?你打算怎麼不放過我?」那人不屑地笑著,手又鬆了松,居生生這下連叫也叫不出來了,眼淚掛了滿臉,恨道:「我……我討厭你!要是我死了,做鬼也要纏著你!」
習玉用力將他推倒在地,反手抓起披風就勢一抄,卻見銀光乍閃,三四枚精巧的銀色暗器撲撲扎去披風裡。她飛快地低頭一看,卻見都是小指粗細長短的小刀,刀身上藍幽幽地,顯然餵了劇毒。她不由大和-圖-書怒,將披風一拋,厲聲道:「我與你們向來無冤無仇,為何心地如此歹毒!要干架的乾脆一起上!盡使些卑鄙手段,你們不羞愧么!」
那幾個黑衣人齊齊走去念香面前,靜了一會,忽然一起跪了下去!
居生生越發覺得奇怪,「他們有沒有媒妁父母什麼的,我怎麼知道?習玉從來沒與我說過她和念香的事情。你……要做什麼?他們招惹你了么?」
習玉覺得渾身輕飄飄地,兩人在林中不知道繞了多久,她忽然輕道:「念香,你還記得以前我們經常在後山小竹林裏面散步的事情么?那時候我就一直在想,什麼時候我們不需要躲避任何人,放心大胆地在任何地方牽手走路就好了。念香,你開心么?」
她稍稍停了下來,替念香把凌亂的頭髮整理一下,柔聲道:「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念香立即安靜下來,微微一掙,似是要從習玉的懷裡掙脫出來。習玉低頭看時,他臉上有一層微微的紅暈,竟彷彿是在害羞,又有些像惱怒。
那人居然輕笑出聲,緩緩道:「一個煙花女子居然和我說江湖規矩!我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你卻給我胡攪蠻纏,這會還有理了?」
居生生只覺自己晃來晃去,她根本不敢往下看,只怕樹枝忽然斷了,她一定會摔死!誰知那人提著她的腰帶,將她往外一送,竟好像打算將她從樹頂拋下去!居生生不可抑制地大叫了起來,雙腳亂蹬,眼淚本能地沖了上來。
她話音剛落,忽聽一陣撕裂之聲。她的腰帶!居然在這個時候不中用地斷了開來!居生生駭然地張開嘴想叫,然而急速的下墜卻讓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呼啦一下,由於腰帶斷了,她的外衣如同蝴蝶翅膀一般展了開來。居生生此刻再考慮不到羞恥的問題,在快要暈過去的一瞬間,好像有人用力勾住她的腰,將她穩穩攬住。
念香把腦袋昂得高高地,乍一看真有些氣勢非凡。他牽著習玉在樹林里一通亂走,原來的路都找不到了,夜色越來越深,扇子林很大,如果在這裏迷路,只怕不是好玩和-圖-書的,何況玉色峰的人不知隱藏在什麼地方,在此地逗留越久危險就越高。
終於暴露出真正目的了?!習玉剛要拋出鐵彈珠卸去她的暗器,眼角一瞥,卻見其他幾個黑衣人動作飛快,朝著念香竄了過來。他們的目的果然是念香?!習玉大驚,手裡的彈珠再也來不及射出,轉身伏去念香身上,使出無賴手段,死死扯住他的衣服。不讓任何人帶走他!
那幾個黑衣人顯然也想不到她居然會做出這種動作,當下都愣住。卻聽「撲撲」幾聲,那女子手上的八枚暗器小刀齊齊扎去習玉身上,她卻哼也不哼一聲,手裡只是死死抓住念香的衣服。
那人冷道:「什麼相公!他們有媒妁之約,父母之命么?念香是怎麼與司馬習玉相識的?」
其中一個黑衣人忽然伸腳踢了踢習玉,像是在試探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昏睡過去了。念香又惱又怕,飛快地將習玉七手八腳地抱在懷裡,把腦袋死死埋去她胸口,緊緊閉上了眼睛。可是,他的臉卻觸到一片血水,冰冷地,濕漉漉地。
居生生死死閉著眼睛,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她連生氣的勇氣都沒了,顫聲道:「你……你要問什麼?」
那幾個黑衣人如同不聞,互相低聲交談了幾句,縱然習玉耳力再好,居然也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東西。卻見那幾人忽然分散了開來,將習玉二人圍去中間。左邊那人身形一動,又是一道寒光飛射而出,直刺向被習玉按在地上的念香!
「習玉!」為了壯膽,她開始大聲呼喚習玉的名字,「念香!習玉!你們在什麼地方?」叫了半天,她都快哭了,沒半個人回答她。
「我……我這是跑到什麼地方了……?」她喃喃說著,四處張望一下,卻見樹影婆娑,樹林里一片漆黑,月色不知什麼時候被雲層遮了去,夜風呼嘯而過,她只覺陰森森地,不由打了個寒顫。
居生生橫了心,急道:「你問我習玉的事情做什麼?!告訴你,就算我知道也不告訴你!你要是對她有一點試圖傷害的意思,我……我……我不會放過你的!哦,念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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