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師命

習玉回頭,「怎麼?你要反悔?」她立即抽劍,警戒地看著他。
念香一把抓住他的背心,低聲道:「碧空劍訣?!你確定!?」
那人手腕被她刺穿,再也握不住劍,劇痛無比,只得連連點頭,被她一手粗魯地提著,朝山下走去。原來她不認識路,泰山宗派的院落在半山腰,本派的在上面,她先是去了宗派的地方,繞了半天迷路了,又被這些人發覺,才一路逃上來的。
她度過了地獄一般的一個月,之後胡楊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殺了林玄中。他知道你的身份,又對碧空劍訣虎視眈眈,日後難免以此要挾。須得斬草除根!」
念香沒有再說話。說話的期間,她已經將那幾個大弟子全部擊倒,每個人手腕上都有一個血點,想必是被她瞬間刺出來的。她收劍,一把提起一個瘦弱一些的男子,冷道:「帶我去林玄中的卧房!」
念香不待他說完,劍光忽地一閃,直刺他的面門!那是快若閃電的一擊!但他快,沈小角更快,立即舉劍一擋,「叮」地一聲,生生將那劍擋在面門三寸之外。誰知念香的劍忽然貼著他的劍身滑了上去,竟朝他的左眼戳了去。
那一喝充滿了貴族的霸氣,林玄中雖然是大派掌門,卻也在那一瞬間想要叩拜下去。他吸了一口氣,輕道:「司馬……郡主。」
或許今夜就會來了。
風聲呼嘯,一把冰冷的劍抵去了他脖子上,然後一個低柔卻比劍還要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玄中早早就聽到了動靜,一直拔劍等待,誰知一擊不中,而且來人竟然是個年輕女子,他不由愣住,當下橫劍于胸,厲聲道:「來者何人?!有何貴幹?!」
沈小角正色道:「我厭倦了各種勾心鬥角,我練武,只是為了追求心目中的一種境界!從來也沒有想過因此便要去侵犯任何人!你會答應的!因為你若不想放過我,開始便不會和我說話!」
念香乾脆提著沈小角跳去屋樑上,撥開一片瓦,仔細看去。
沈小角慢慢放下皮革,面不改色,沉聲道:「是我。閣下莫非是玉色峰的人?」
他肩上忽然一緊,竟然被念香抓住了,沈小角驚駭地睜開眼睛,卻見念香沉聲道:「不許說話,有人來了!快躲去暗處!」說完他一把將他提了起來,幾下縱橫,竟然輕輕跳上樹頂,與容香隱去枝葉後面。
習玉頓了頓,和*圖*書「我……我也不想殺你!但師父一定要我來!」
今晚沒有月亮,雲層很厚。安靜的後院,只有一陣陣輕微的擦劍聲音。師兄弟們都睡了,他卻睡不著,一個多月前的比武大會還歷歷在目。手指上的傷,疤痕也還在。那疼痛,依稀也還在。
念香看著他,輕道:「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先躲起來?一連幾個晚上都故意在這偏僻庭院待著,是在等我們嗎?」
沈小角緊緊攥著手裡的祥陽劍,慢慢把身體轉了過去。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彷彿月光從雲層里透露出來一般,他眼前站著一個月光般的年輕男子,玉樹臨風,他用劍抵著自己的脖子,看起來卻猶如彈琴下棋一般悠閑。
那女子顯然被他們纏得煩了,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卻將短劍揣去袖中,冷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好!我今日非要你們給我帶路!」
鏗地一聲,她抽劍,整個人忽然滴溜溜地彷彿陀螺一般轉起了圈子,那劍舞成了一條銀龍,隨著她上下盤旋。沈小角乍一見她使出如此古怪的招數,不由大震,喃喃道:「這……這不是碧空劍訣么?!」
林玄中見她如此蠻不講理,偏偏又一派天真,不由苦笑了起來,「郡主,」他柔聲道,「林某發誓,今生絕不把你的身份透露出去。林某好歹是一派宗師,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你相信我么?」
念香猛然回頭,容香只覺他眼底有什麼東西在劇烈振蕩,他輕輕說道:「爹的事情我自然會做。但我要先去看看這女子……她……我覺得……總之你別管我!」
說完他竟然頭也不回地追了上去,容香只急得連連跺腳,實在無法,也只好跟上去。她無法出手阻止,不光因為他那種眼神,更因為她不是念香的對手,他只要決定了做什麼,她根本無法阻止。
他自然不是真正的乞丐,可是卻接受了她的一片真心。如此恩德,他是怎麼回報的?他汗流浹背地想起一個月前泰山頂上,他臨陣退縮的那一步。當所有人都與她為敵的時候,他竟然為了一絲貪念退縮了。
習玉一腳踹開門,冷道:「林玄中!給我起來!」
習玉冷道:「不錯,你還記得我的身份!武林中人知道我身份的只有你!因此我一定要將你殺了!省得有小人藉此玷污我父親的名聲!」
握著皮革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面上露出痛https://www.hetubook.com.com苦的神色,將扭曲的手指放去口中用力咬。又開始了,自從被那個陌生女子用毒釘子釘傷手指之後,每日半夜時分,這根手指都會劇痛無比,那是一種令人可以瘋狂的疼痛。
林玄中怔怔看著她不再稚氣的臉,回想起那一年的相遇,她那樣嚴肅地,認真地,遞給自己一塊十兩重的金子,然後一本正經地告誡他:「大好男兒怎麼能沿街乞討?太沒志氣了!這錢我先借你,拿去做點生意,等賺了錢能養活自己的時候別忘了加倍還給我!」
眼見習玉提著那人下山,在宗派的院落里七繞八繞,終於來到了林玄中的卧房附近。她將那人打暈了丟去一旁,提劍直接闖了進去,其魯莽之處,連容香也比不上。
念香淡然道:「我有我的安排,不需要你來插嘴。」
「郡主,可否讓在下看看你的臉?」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提出一個荒唐的要求。
沈小角點頭,「比武大會當日,胡楊來鬧場,一劍砍去峨嵋翠雲師太的胳膊,用的就是這招!絕對沒錯!啊,我想起來了!這女子是胡楊的徒弟!」
劍絲毫不動,那人輕道:「轉過來。」
習玉一呆,不過還是依言扯下了蒙面布。月光忽然從雲層後面透了出來,她那皎白如新雪的臉在月光下看起來彷彿蒙了一層輕紗,是那樣秀雅美麗。屋頂上的念香那一瞬間,只覺心臟被什麼東西用力擊中,猛然一停,然後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倒流,他只能獃獃地看著她的容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拔劍就上,眼看便要砍中那女子纖細的身體,誰知那女子身形忽地一動,如同鬼魅一般,腰身柔軟地一扭,輕輕巧巧避開那一劍。她手裡的短劍根本也沒有出鞘,只是隨意擋開那人的劍,一面冷道:「我本不想鬧事!快告訴我林玄中在什麼地方!」
林玄中見她轉身要走,不由急道:「郡主!」
林玄中又羡又嫉,可是抬頭見她雖然矇著臉,卻是一派嚴肅認真的模樣,他不由想起三年前西湖邊那個給自己金子的小姑娘。
沈小角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來殺我的。玉色峰的人得罪了泰山派,又忌憚我將來出人頭地之後報復,所以早早來除掉我這個幼苗。泉先生,我說的對么?」
念香眉頭微微一挑,「你想用什麼方法?」
沈小角急忙偏頭,雙足一點www.hetubook•com.com,轉了好幾圈,反手一劍劈出!這一劍居然劈空了!念香不知何時貼去他身後,沈小角甚至能感覺到他手中寶劍揮下的風聲,還有寒氣。他猛然沉腰,竟然就地翻了一個跟頭,饒是如此,依然慢了一步,被他削去大片頭髮。
她立即反對,堅決不同意,為此胡楊大怒,師徒兩人一個狂,一個傲,誰也不相讓,最後竟然打了起來。她打傷了胡楊的臉,自己的兩條胳膊也被他劃了無數道傷痕。最後她輸了,不得不遵守諾言前來殺人。
他剛說完,脖子上的劍就消失了。念香橫劍于胸,淡淡看著他,「那好,我同意。來吧,來一場光明正大的比試。」
誰知她話音剛落,眼前忽然一道寒光襲上,直取她的面門,速度奇快。習玉大駭,當下向後一仰,腰肢極度柔軟,硬生生避開那一劍,但由於動作過猛,她盤頭的簪子掉了下來,一頭青絲如同瀑布一般披散下來。
她是誰?她是誰?她是誰?!他一個勁地問自己,可是沒有人給他答案。他的身體,他所有的意識,都為了那個人而歡呼蘇醒。可他卻不知道她是誰。
習玉見他如此真誠,只得放下劍,輕道:「那……那我就不殺你了!你絕對不可以反悔!不然我真的要把你殺了!」
可是他卻沒有出聲,只是用力咬著,咬著。不知過了多久,疼痛終於過去,他疲憊地放下手,還有些稚氣的臉上全是汗水,眼睛里充滿了疲倦忍耐。
那一笑當真彷彿百花盛開,嬌艷之極。林玄中淚盈于眶,深深拜了下去,久久沒有說話。
卻聽那幾個大弟子厲聲道:「你是何人?!深夜來泰山派鬼鬼祟祟要做什麼?快招來!不然教你命喪於此!」
比武大會被玉色峰的人破壞了,可是本宗兩個掌門都一致認同正式的掌門由他來擔任。這是一種信任,更是一種負擔,他很明白,自己這個剛剛二十歲的少年人,將要面臨什麼樣的考驗。
容香面色一沉,還是乖乖閉嘴了。
沈小角背後要穴被他拿捏住,動彈不得,只能默不作聲地爬在枝幹上,向下看去。
習玉見他忽然如此正經,不由嫣然一笑,輕道:「好啦,我相信你!一個男人,怎麼能隨便給人下跪?快起來!」
沈小角抿了抿唇,忽然大聲道:「因為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成天打打殺殺嚷嚷著為誰報仇然後沒完沒了和*圖*書!我想用簡單的方法來解決!」
林玄中沉默良久,忽然輕道:「你……是否已經習得碧空劍訣了?」
習玉抓住自己亂飛的頭髮,隨意編了起來放去背後,這才冷道:「是我。奉師命前來拿你性命。」
郡主?!屋頂上的三人都怔住,她竟然是身份如此高貴之人?!
念香忽然笑了起來,「果然是個簡單的法子!你覺得我會答應么?」
沈小角其實也沒想到他竟然會答應,一時竟然呆住了,正要說話,卻聽頭頂傳來另一個冰冷的女聲,「念香,不要拖延時間。按照爹的吩咐去做。」他急忙抬頭,卻見庭院中的大槐樹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白衣女子,面容如同冰雪堆砌而出的,正是當日用毒釘傷了自己的女子!
那幾個大弟子一見制她不住,哪裡還忍的住,一個個都叫道:「有本事將我們都打敗!否則別想見到掌門人!」那三四個人同時攻了上來,將她圍去中間,劍光閃爍,她看上去像一隻被困在寒光中的黑蝴蝶,飛快地左閃右躲,動作異常難看,但卻無比迅速。
她跑了兩步,顯然是不熟悉這裏的地形,不免有些猶豫,這一下猶豫,便教後面的人追上了。沈小角一見追上來的人,不由倒抽一口氣,那不是宗派的幾個大弟子么!他們怎麼追來本派這裏了?!
林玄中嘆了一聲,忽然面朝南跪下,伸出三指鄭重說道:「我,林玄中,今日在此發誓。日後倘若泄露一個字關於司馬習玉的身份之事,生時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死後便下拔舌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容香大驚,急道:「念香!你要做什麼?!爹吩咐的事情怎麼辦?你……你難道……?」她早已看出那女子是司馬習玉,難道念香竟然想起來了么?
沈小角沉聲道:「我知道自己現在不是你的對手,可是我寧願光明正大的比一場!我若輸了,你殺了我也沒關係,但請不要找泰山派的麻煩!我若贏了,也請你們玉色峰從此不要來糾纏泰山派!我就是這樣想的!」
沈小角驚魂未定,此人劍術未必一流,身法卻是奇快,他簡直無法跟上。當下剛站起來,念香早已追了過來,腰身一扭,又是一劍!沈小角只能手忙腳亂地招架,眼看漸漸要落敗。念香忽地虛晃一招,露出一個破綻來,沈小角大喜,立即追上去,幾下兔起鶻落,眼看便要向那破綻之中刺下。誰知招式未老,念香忽然和-圖-書反手過來,「當」地一聲,竟然將他的劍挑起彈開!
他手裡握著一塊厚實的皮革,緩緩擦著自己的劍。劍,名為祥陽,是泰山派正式掌門人歷代單傳的寶劍,即使這樣深沉的夜,它依然能夠散發出犀利寒冷的光芒。
林玄中忽然振衣,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行三叩正式之禮,沉聲道:「郡主,林某此生就算爛唇斷舌,也決不會泄露郡主身份一個字!」
不一會,忽然跑過來一個黑衣人,雖然夜色極沉,但此人腰肢纖細柔軟,雙肩微削,明顯是個女子。她一頭長發盤了上去,半個臉都用黑布遮住,更奇異的是,她的兩隻手上都纏滿了繃帶,腰上別了一把長劍,手裡還抓著一把短劍。
沈小角見她走了,剛要說話,誰知念香忽然提著他跳下樹,冷道:「我們追上去看看!」
習玉昂然道:「是又如何?」
然後他取劍在胳膊上用力一劃,登時噴出血花來。他抬頭看著習玉,緩緩說道:「如此,郡主還不相信在下?」
「我是泉念香。」他淡淡說出自己的名字,「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么?」
林玄中實在想不到這個少女還敢來泰山派,不由沉聲道:「司馬姑娘!你未免不講道理!深夜來訪,非奸即盜。何況你出言不遜!你真當泰山派由著你師徒耍弄么?!」
那女子卻冷冷哼了一聲,聲音嬌嫩婉轉,沈小角忽覺身後的念香身體一震,他也沒在意,只聽那女子傲然道:「憑你們幾個么?別做白日夢了!我只問你們,林玄中的卧房在什麼地方?快點告訴我!」
沈小角大駭,眼睜睜看著他手中那一點寒光朝自己喉嚨要害刺過來。完了!我命休矣!他還沒來的及閉上眼睛,忽聽庭院門口傳來一陣喧囂,一陣陣腳步聲極輕,卻雜亂急切。有人來了?!
她說話的時候是那樣驕傲,高高在上,好像根本不把人放去眼裡的那種目空一切,偏偏又讓人覺得理直氣壯。顯然她的這種態度激怒了宗派的幾個大弟子,其中一人怒道:「好大的口氣!讓我來會會你這賊丫頭!」
沈小角舉起手裡的劍,先對他作了一揖,輕道:「我來了!泉先生。」
月黑風高殺人夜。
念香怔怔看著她轉身離開,黑色的身影彷彿一隻歡樂的蝴蝶,很快就飛遠。他只覺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好像,馬上就要蹦出胸口那般。
「沈小角?」
習玉森然道:「大胆!你叫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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