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大師父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大雪亂卷,狂風呼嘯,她的白色裙擺被扯得獵獵作響,面上不知是激動還是憤怒,紅暈如霞。然而她竟一點畏懼也沒有,這樣的神情令她看上去有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聖。大師父一時默然,不知是該遂了心愿一掌把她劈死,還是該說點什麼。
花九千沒說話,蘇尋秀仍覺半邊臉火辣辣地,心中卻有點暈乎乎,只為了二夫人那句「意中人」。是這樣么?真的是這樣么?他正在一個人歡喜,忽聽花九千聲音如同蚊吶,說道:「不要看她的臉!她說話的時候不要吸氣!那是天外飛仙蠱,專門用來迷惑人的。」
她勉強回頭,卻見安心和蘇尋秀正和大師父斗在一起,貓三鷹六兩個人對付二夫人。她深深吸一口氣,正要上去幫忙,忽見身後一個影子,她猛然回頭,就見小丫頭臉色蒼白地瞪著自己。
因為害怕她的蠱術,魏家人倒不敢真正欺負她,不過占點嘴上的便宜罷了。而且魏重天那時候尚未成名,和她關係很好,把她當作自己真正的大嫂。這也成了他們來說的理由。
原來安心和蘇尋秀扯爛了大師父的袖子,令他不自覺改變了出掌的方向。剛好狐七趕了上來,想也不想縱身擋在花九千前面,那石破天驚的一掌,正中她胸口。狐七本來武功就弱,哪裡經得起,當場就暈死過去。
二夫人也不惱,只是笑道:「原來這年輕人是你的心上人,難怪九丫頭和我著惱。罷了,人你也不還,大師父你也不見。九丫頭,你真的想死嗎?」
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卻好像昨天剛剛發生過。她腹中的疼痛依舊,她的血還在流,她的孩子卻永遠沒了,就好像從來沒存在於這個世上一般。她剛剛知道什麼叫幸福,還未能體會真切,接踵而來的就是徹骨的痛苦。
「八丫頭!你也想死?!」大師父厲聲吼著,用力一甩,卻不料那兩人抓得極緊,他沒能甩開。
蘇尋秀只當她生氣,於是低聲轉移話題:「她就是二夫人?看上去好年輕,是不是很厲害?」
他忍不住大叫:「老太婆就少說兩句吧!要打要殺,痛快點!這麼冷的天氣還要看你裝年輕,隔年的冷飯都要嘔出來了!」
二夫人沒搭話。她從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妙目慢轉,定在臉色蒼白的小丫頭身上,半晌,才幽幽說道:「原來你被人抓住了。唉,你這孩子,就愛逞強好勝,我和你大師父說的話,對你永遠如同耳旁風。怎麼辦?我到底救你不救?」
眾人聽他竟然這樣說,不由又驚又想笑。二夫人臉色陡變,森然看著他,冷道:「你有膽再說一遍?」
花九千袖子一展,正要放蠱,孰料眼前忽然晃過兩個身影,一左一右,分別架住大師父的胳膊,硬是把他的沖勢擋了下來。她大吃一驚,定睛一看,卻見安心和蘇尋秀一人一邊,一個抓胳膊一個抓腰帶,大師父被他們牢牢盤住,動彈不得。
「……心脈沒有受損……還有呼吸……」鬼八顫聲說著,從花九千手上抱過狐七,伸手解開她胸口的扣子,不料卻掉下一堆木頭碎片,滾出兩三個小點心。他撿起來一看,卻是一個小食盒,原來狐七有帶一些點心在身上的習慣,她自己只怕也想不到,貪嘴的m.hetubook.com.com壞習慣有天卻救了自己一命。大師父那一掌打在食盒上,所以沒當場震碎她的心脈,然而內臟受損卻是必然的。
她捂住小腹,彷彿那時的疼痛又回來了。她的眼淚無法抑制地,瘋狂地從眼眶裡往外面奔跑。她的孩子,才六個月,卻已經有手有腳了。她幾乎不敢回想自己硬生生把孩子取出來的時候,是怎樣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一生的眼淚都在那一天里流幹了。大師父聞訊趕來的時候,她已經狠心把孩子燒成了灰,用她剛剛煉出來的火道花。大師父雷霆震怒,當場就要殺了她,是八姑娘不顧一切跪在地上求情,才留了她一條命。
花九千突然從懷裡取出一個小袋子,倒出一點白色粉末,輕輕拍進她胸口,一面對鬼八解釋:「這是輪迴花粉,至少可保三個時辰之內蠱毒不攻心。」
在她翹首盼望孩子出世的時候,大師父卻來找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強硬地表示這孩子不能要,生下來之後就要帶走煉蠱。彼時剛好二夫人在煉天外飛仙,需要童嬰之血。她的孩子,竟然被他們當作煉蠱的材料!他憑什麼來要求她?她真的不明白,甚至覺得好笑,她是萬峰會的人,不代表孩子就是萬峰會的,難道他們把她當作萬峰會的狗嗎?
蘇尋秀不知二夫人功力如何,不敢硬接,雙足在雪地上一點,飄然後退數步。他的拳腳功夫或許不算最好的,但以前在朝鶴宮,要論輕身功夫,除了鶴公子就數他最厲害。在雪地上這般急退,竟然沒有半點凝滯,輕巧之極。二夫人一招擊空,待要再轉,他已經跳到她身後,掌中藏著銀色小暗器,卒地一下,將她半邊青絲割斷。
花九千頹然放下手,白裙子已經被血染紅大半。風吹在身上,很冷。不過一會就不冷了。她袖子一甩,昂然等待大師父出手,決不退縮。
她的孩子,註定與世間無緣。她自私地扼殺了她的生存。這樣一個陰冷的,黑暗的,被人壓迫的世界,又何必要來呢?與其生下來就被當作煉蠱的材料,不如讓她沒有痛苦地死在母親手上,那是她唯一能給的慈愛。啊啊,她的孩子,已經有手有腳了,小產的時候甚至還動了動。如果她能活著,一定是個美麗活潑的女孩子。可惜,可惜她永遠也聽不到她笑,聽不到她哭,聽不到她叫媽媽。她的靈魂被她自己生生挖走一塊,到底有多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按說尋常人吃個暗虧,知道自己不如人,也就不敢放肆了。但蘇尋秀性子里偏偏帶有一種蠻橫死絞的味道,人家越軟,他也越軟,人家要是來硬的,他也不怕,照樣笑嘻嘻,當下竟然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與你何干?
二夫人被這一擊打得猛然停下。蘇尋秀落地之後還要再戲耍一番,忽聽花九千驚叫起來:「快躲!別站著!」他的腳剛沾地,正要一躍而起,聽她一喊便猶豫了一下。只這一下猶豫,卻救了他一條小命。花九千剛喊完,他身後就陡然響起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小賊果然放肆!取你狗命!」
花九千臉色猛然一白,彷彿被利刃刺中身體一般。在這樣的風雪之夜,被人把舊傷疤狠狠揭開,那種疼痛是無法形容的。半和圖書晌,她才凄然道:「什麼恨……既然從來沒有愛,又哪裡來的恨。可是孩子沒有錯!天下會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嗎?!我能眼睜睜看著你們把我的孩子拿去煉蠱?!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答應?!你憑什麼逼迫我?!她是我的!我一個人的!你們沒有任何權力!」
她吼完,身體不由自主晃了一下,身後傳來狐七驚惶的尖叫:「老闆!流血了!」
理所當然,她強硬地拒絕了。大師父勃然大怒,把她關起來,揚言孩子是煉定了,除非她有膽子死。她哭了三個月,最後終於下決心,把孩子打掉。她不會忘記那個日子,永遠也不會,那是十一月初九。
大師父沒說話,花九千又道:「是了,我怎麼忘了,當年你們都向三大夫發過重誓!難怪費盡心思讓我自己跑出來!也罷,三大夫的誓言對你們來說也是狗屁不如!反正我也活不過三年,當年我有膽子離開,今天我就有膽子承受任何後果!你不是要殺我嗎?來啊!快來!我若退一步,就不叫花九千!」
花九千不等大師父開口,就冷笑道:「有什麼好談的?那些都是花言巧語的東西罷了!不錯,我曾經投師萬峰會,但我不是萬峰會的狗!大師父的恩情,在七年前我就報過了!難道我還欠你們什麼嗎?!」
「砰」地一聲悶響,一個嬌小的人影倒飛出去,摔在雪裡,稍稍動了兩下,便暈死過去。眾人都愣住,花九千最先回神,急忙推開抱住自己的鷹六,飛快跑過去。
傷還沒好的時候,她就想離開。萬峰會幾乎派出上三峰所有的精英來攔截她,後來三大夫出來了,給她下了蠱,也給了她自由。
可她很快就從自己的世界里出來了,一開始就面對著殘酷。她有了身孕。那一刻,她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驚喜和幸福。每個母親都是這樣的,雖然孩子來的突然,但心裏對自己的孩子,總有一種本能的靈魂上的熱愛。
他顧不得疼痛,連縱數下,如同在雪上滑行一般,竄了足有五六丈遠,這才回頭,卻見一個黑衣老者站在不遠處,一手扶住二夫人,一手緩緩抹去臉上的積雪。他長袍束冠,鬚髮花白,然而鼻鉤唇薄,雙目熠熠如同寒星,面相甚是陰沉嚴厲。蘇尋秀被他冷電一般的目光掃了一下,背後竟然有點發麻,肩上的傷口越發疼痛起來。
二夫人更加放柔了聲音,膩聲道:「這樣大的人了,怎麼還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快,把她放下,別鬧啦。」她的聲音輕輕軟軟,聽起來一點威脅都沒有,倒像在撒嬌輕嗔。蘇尋秀只覺她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自己竟不由自主有點陶醉,整個人都軟綿綿地,只盼她對自己笑一笑或者說兩句柔情的話。鼻前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更是心馳神搖,雙手一下子放開小丫頭。
蘇尋秀竟未聽見這人什麼時候到自己身邊的,只覺一股大力朝自己後背要害襲來。他心中大駭,好在身體反應迅速,左足在地上一點,右足就勢在地上一勾,朝那人踢起積雪。他也不知雪塊砸中那人何處,只覺後背要害受力猛然減輕,然而肩膀上還是被人抓了一把,劇痛無比。
大師父哼了一聲,森然道:「你自己找死!」他雙掌微微一搓,掌心陡然變https://m.hetubook.com.com成暗金色的,如同焦銅一般。這是他生平最得意的功夫,將蠱和武術結合在一起,掌心裏餵了黃泉花粉,拍下去必死無疑。
「狐七!小狐七?!」花九千抱起暈死過去的狐七,輕輕搖了兩下,誰知不搖還好,一搖狐七突然張口,哇地一聲噴出好大一口紫血,臉色登時開始發青,偏過頭去動也不能動了。饒是花九千再冷靜,這時也有天崩地裂的感覺。
大師父吸了一口氣,道:「萬峰會的戒律你還記得吧?不聽師長之命如何說?擅自離開萬峰會又怎麼說?不錯,我們都對三大夫發了誓,給你十年自由。但是你自己破壞協議在先!誓言固然重要,但規矩更重要!你還有什麼理直氣壯的!?」
鬼八勉強凝神,把她上衣解開一點。卻見她雪白的胸脯上有碗口大小的一塊烏紫,更可怕的是,那層烏紫正在緩緩往外蔓延。黃泉花的蠱毒!鬼八急忙從袖子里取出針袋,在她胸口要穴上扎了一圈銀針,護住心脈。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手抖得幾乎無法停住,然而終於還是成功了,那塊烏紫暫時停止了擴散。
小丫頭點點頭,急忙往前跑,沒跑幾步后領子忽然一緊,又被人抓住了。她輕叫一聲,只聽蘇尋秀在後面笑道:「往哪裡跑?以為沒大人管著你么?」她最恨的就是蘇尋秀,眼下又被他抓在手裡,她怎麼錘打扭捏都沒用。
要不要去見,看她的意思?花九千有點嘲諷地笑了,說:「就算我說不見,大師父當真肯放我離開?好久不見,二夫人說話真是越來越客氣了呢。」
二夫人的笑容更加甜蜜,輕道:「對啦,這樣才乖。你也過來,讓我看看你。很多年沒見你這般俊朗的年輕人啦。」
「罷了。」二夫人忽然收傘,隨手甩了甩上面的冰珠子。這時靠得近了,眾人才發覺那柄傘是烏鐵打造的,被她輕輕甩幾下,竟然發出嗚嗚的聲音,想來沉重無比。她這麼一個嬌怯怯的女子,竟然毫不費力地提著沉重的鐵傘,如同繡花品茶一樣悠然,不由讓人駭然。
二夫人輕道:「你還不過來?是要等我過去接你么?」
蘇尋秀怔怔地往前走兩步,眼前忽然白影一閃,花九千的袖子「啪」地一下甩在他臉上,火辣辣地。他大叫一聲,如夢初醒,捂著臉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卻聽花九千冷道:「恭喜你啊,二夫人。終於練成了天外飛仙。」
蘇尋秀知道她輕身功夫不及自己,當下竟賣弄起來,故意等劍刺向胸前,然後縱身一躍,向後翻去。那劍斜斜擦過衣襟,到底還是挑斷了幾根盤扣,他背後的披風掉下來,被他抄起就勢一甩,正中二夫人的右臉,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耳光。
這個世界雖然陰冷又黑暗,可總有那麼一些溫暖可愛的地方讓她留戀。例如溫暖的午後,撒滿日光的小院落,貓三逗著黛黛,鷹六打掃房間,狐七苦苦背誦秘術要訣,秀秀的加料茶水和他閃躲卻明亮的眼睛。
花九千緊緊捂住小腹,冷冷地,決然地說道:「你們想殺我,沒問題。但想讓我乖乖束手就擒,趁早別做夢。那些花言巧語,也別再說了,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你們的野心。想做皇帝?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氣度本領!好了!廢話就說到這裏!hetubook.com•com你們到底上不上?!」
二夫人何嘗受過如此侮辱,不由勃然大怒,只是鐵傘雖然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到底是沉重之物,用起來不甚靈巧,等她回招的時候,蘇尋秀早就竄得老遠,對她擠眉弄眼,極盡嘲諷之能事。她手腕忽地一轉,竟然從傘柄里抽出一柄纖細修長的小劍,黑色的裙角微微打個卷,寒光乍閃,如同閃電一般刺向他。
二夫人柔聲說著,站在原處對小丫頭緩緩招手。小丫頭不由自主從鷹六身上滑了下來,她還沒反應過來,抬頭看去,就見鷹六怔怔地望著二夫人的眼睛,面上竟然有陶醉的神色。
花九千隻覺一股大力撲面而來,待要躲,卻躲不開,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掌拍到胸前。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腰身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硬生生往後面拖去,安心和蘇尋秀兩人縱身而上,再次抓住大師父的袖子。只聽「刺啦」一聲,他的袖子竟然硬生生被扯爛!蘇尋秀只覺心跳都要停止,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一百零八遍。
花九千冷笑一聲:「你要殺我,隨便派個人就可以了,何必親自跑一趟!花九千好大的面子,死亦無憾了!」
然而無論怎樣,她在魏家過得還是很快活的。然後萬峰會派人把她接走,她不明白為什麼三大夫會憐憫地看著自己。三大夫說她沒心沒肺,因為她誰也不放心上,永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嫁到魏家的時候,她是完全懵懂的,不知道自己要來做什麼。她照樣每天煉蠱,每天讓毒蟲爬滿身上每個隱蔽的地方。為了這個,魏家的人十分忌諱她,她的所謂的夫君——雖然她現在連他的臉都不記得了——一面貪戀她的年少美色,一面對她深惡痛絕。她的所謂的公婆,每天找一堆借口來和她吵,想把她趕出去。可她那時候真是懵懂,居然不知道什麼叫害怕悲傷。她從小就是這樣,別人說別人的,她做她的,壓根不理會,她甚至都不知道別人都不喜歡自己,每天只是沉浸在蠱的世界。
老者面色一沉,森然道:「不如何,只是想知道老夫所殺之人到底是何身份罷了!」他推開二夫人,袖子一展,竟是要出招的意思。花九千突然厲聲叫道:「大師父!你費盡心思把我引到這裏,是要我來看你如何大開殺戒嗎?!」
「雖然你沒天分,好歹算我的弟子。你這就過來吧。放心,我在這裏,他們不會再為難你了。」
花九千淡淡一笑:「不錯,我是不聽師長之命,我是擅自離開萬峰會。但我問你,是誰逼得我這樣做?你把我送給魏姓世家,我去了。魏姓世家沒落,你要我回來,我也回了!我自問沒有半點對不起萬峰會!但你是怎麼對我的?!」
二夫人搶著說道:「九丫頭,我們知道你在魏家受了許多委屈。你大師父當時也是心疼你的遭遇,才急急把你接回來的。他當時也沒想到你有了身孕。我們都只道你恨透了魏家的人,所以對那孩子必然也不甚喜愛,我們只是想替你出一口氣啊!」
蠱師裏面會武術的不是非常多,但只要會的,一般都可算高手。大師父更是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慢慢朝前走了幾步,忽然足下一點,無聲無息地縱身而上。眾人見他行動飛速,以致於雪地上只留下一行極淺的腳印,都不由暗暗駭然www.hetubook.com.com,這人的功力,真不知高深若何。
他不敢低頭看傷,只好用手摸一把,濕漉漉地全是血,想必被他抓傷了皮肉,但所幸未傷筋骨。那老者冷道:「好輕功!莫非是東良朝鶴宮的人?」
他還沒說完,就覺一股厲風擦臉而過,耳邊聽得花九千大叫:「不要吸氣!快捂住口鼻!」他心念陡轉,一把扯下一塊衣襟,兜住口鼻。額前忽然一痛,原來二夫人的鐵傘已然砸了上來,光是帶起的勁風就幾乎要把皮膚擦破。
她一邊說一邊朝大師父施眼色,要他套話,待問清楚了再殺不遲。
她往前走了幾步,揮退想要跟上來的鷹六貓三,昂然與他對望。大師父轉頭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你來這裏,就該知道必然喪命。你還敢來,我還是有些佩服的。當年我到底沒看走眼。」
她微微蹙起眉頭,好生為難。小丫頭死死咬住嘴唇,出血了猶不自知,過了一會,低聲道:「不敢勞煩二夫人,這次的事都是我太衝動而造成的。我甘願受罰。」
是的,她的傷口又發作了。最近只要她情緒稍微激動一會都會觸動它,這也意味著,三大夫的蠱效力越來越大。隨著傷口流血的次數增多,她總有一天會死去。其實她一點都不想死,真的不想。她還沒有體會過幸福,她還沒有確定秀秀的心思,那個頑童一般自私又任性的男人!她更沒有告訴所有她愛的,愛她的人,她十分十分依戀他們。如果沒有他們陪伴自己度過這七年,她不會笑得那樣明朗暢快。
花九千手腳都開始發軟,腦子裡一片混亂,竟然忘了該怎麼處理。身邊突然撲通一聲,卻是鬼八跪了下來。他的臉色比狐七好不到哪裡,然而卻勉力自持,顫巍巍地伸手查看她的瞳孔脈搏。
蘇尋秀臉色大變,原來是個老太婆!他心裏登時如同吃了蒼蠅一樣難受,想到自己剛才中了蠱對她神魂顛倒,更是想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耳邊聽二夫人還在柔聲細語:「八丫頭就是心腸軟,兩次都沒抓到你,總讓你逃了。害你大師父這麼大冷天還要出來對付你這個孽徒。你們兩個人,真是傷腦筋呢。」
花九千搖頭:「不,她今年已經五十六歲了。」
二夫人捂著臉輕道:「九丫頭,有話好好說。大師父好歹以前是你師父,俗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你怎麼可以這樣和他說話?大家有什麼矛盾,攤開了講,幹嘛鬧到針鋒相對的地步?」
蘇尋秀笑道:「再說一百遍也沒問題,可是我看到你那張老臉,就啥也說不出來啦!大過年的,又是大半夜,能不能讓人消停些?有事說事,沒事就快滾吧!」
蘇尋秀抓著她的后領子,提麻袋似的甩啊甩,一面對二夫人笑道:「你說要人就要人?好歹也該有些銀票來換吧?鷹六吃你那套,我可未必。」
安心蹙眉急切,卻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蘇尋秀對貓三他們擠眉弄眼,要他們趕快把花九千帶走。誰知大師父被人一攔,更加憤怒。蘇尋秀只覺雙手一震,竟然抓不住他的腰帶,不由自主脫手而出,對面的安心也被震得退了好幾步,大師父揮掌就往花九千心口拍去,一面厲聲道:「先解決這個再來對付另一個叛徒!」
花九千心中一震,隨即低聲道:「鬼八,你把狐七帶遠一點。她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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