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生死與共
第八章 你的味道(3)

這……這……怎麼可能?
「隊長看起來似乎精神不佳啊。」陸臻難得逮到虛弱的夏明朗,實在忍不住要調戲一下。
陸臻在心底狂叫一百遍,把視線凝聚出探照燈的強度,一層一層掃描下去,捕捉任何一點可疑的跡象。
陸臻的全身上下都被鉗制得非常好,標準的技術動作,一動不能動,陸臻試著轉了一下手腕,想不到那妖物就算是在夢裡手勁也大得離譜,略一動就捏得更緊,他不敢硬來,只能悲鳴著放棄了。陸臻本想先等等,可是一旦放棄掙扎,倦意卻一層層席捲而來。夏明朗平靜的呼吸帶著淡淡的酒氣拂過,陸臻的臉上便有些火辣辣的發燙,他本來就喝了不少,再被這酒氣一熏,越發的上頭上臉,腦子裡漸漸困成了一鍋粥,竟也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真的假的?小陸少校在瞬間瞪大了眼睛。
於是,在這樣忙碌的初冬時節,少校很失落,中校很憂慮。
在陸臻身上一直有種很罕見的平和心態,他不驕傲也不謙虛,不偏執也不盲從,不畏權威,敢於懷疑,好的,壞的,對的,錯的,他都一視同仁,給出恰如其分的判斷,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對於人生世情,他有一種科學家的眼光,公平、公正、客觀,這是他一向追求的境界。
那麼,當你吸入一個人的味道,會留下什麼?
陸臻這聲嚷得不算輕,可是等了一陣,卻沒聽到背後有動靜。
把酒當歌,浮生一白,不過歡樂過後,陸臻又迅速地忙碌起來。由他領銜編的那個多戰鬥單元體系下的戰術指揮軟體,在演習后的詳細數據對比中發現對於預測敵友戰鬥單元的動向、組織多戰鬥單元共同戰鬥等方面有比較明顯的優勢。嚴隊心頭大喜,馬上把軟體上報了總裝備部,總裝那邊也是讚賞有佳,整了一個工作組出來給這個軟體做後期的完善和修正,陸臻做為原始創意人,當然義不容辭地要幫忙。
臨到周末,夏明朗開車出去赴周源的飯局,當然,押著陸臻作陪。
夏明朗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煙霧騰上來,卻沒能驅散那些糾纏在指間和髮際的氣味,反而將這些味道給渲染了,令它們變得越發柔和,越發的熟悉,越發令他不自覺地接受。
陸臻還是不死心,輕輕湊過去,對著夏明朗的眼睛小心吹氣,夏明朗的睫毛顫了顫,有些不舒服似的把頭移開了一個角度,睡得依舊深沉。
要以酒品而論,夏明朗的酒品算得是上佳,喝時爽快,醉和圖書時清靜,不像周源醉話吼得隔一堵牆都能聽見,陸臻萬幸那炸彈現在已經被娘家人領去,不勞他費心。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還想到了一件事。
臨別時揮手,電子營的夥計們看著月光下一張慘白的臉,清瘦銳利,激靈靈從心底里打出個寒戰。
這是一種混雜的滿足,煙,以及,陸臻。
一個臉越喝越紅,一個臉越喝越白。
夏明朗還是那樣趴著,倒像是真睡著了,這房裡沒開燈,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把他整張臉都照得分明。沉睡中的夏明朗有種十分安寧的氣息,醒時強大的侵略感都散去了,這才看到他真實的面孔,並不算太出眾的五官,甚至是有些平淡的。
受過長期訓練的人,身體總會有點自然反應,這種反應常常要比大腦更快半拍,而武俠小說里常常說到脈門,脈門的,雖然有一定的誇張水分,但是手腕倒也真是個很重要關節。所以陸臻的手腕上一緊,右手馬上順勢一扭,而左手也切向了夏明朗的手肘處,只是這動作做到一半,他精密的CPU又運轉起來了,馬上意識到夏明朗還在睡覺,切下去的手掌就慢了一拍。
「早上好。」夏明朗揉了揉眉心。
為什麼就連他吃吃豆腐,看看真人秀,沒事打打架,咬咬人,這樣的快樂人生,都要剝奪呢?
不會吧?
直到很久之後,夏明朗都會回想起那個夜晚,在陸臻身邊燃盡的那支煙,每一口煙霧都在肺里反覆來去,在胸口留下永久的痕迹。也是自那之後,夏明朗的煙癮忽然淡了許多,據說吸過毒的人就不抽煙,因為滋味不夠。
眼睛,陸臻心想,這人有雙妖孽的眼睛,只要他一睜開眼,一切都不一樣。
不可能!
周源是板上釘釘的一斤量,到後來灌下去一斤半,高了,聲吼得震天,包廂外面的服務員小姐隔上十分鐘就進來一次,生怕這幾個當兵的拆了房子。而更有看頭的是夏明朗和陸臻。
陸臻是被煙味嗆醒的,作為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在從小到大他所接受到的訊息里,抽煙這種行為是與混混和大叔這類與他八杆子打不著的形象緊密聯繫的。甚至於後來進了軍營,看到幾乎身邊所有的人都抽煙,他還是不抽,他有一種剛烈的韌性,錯的就是錯的,不會因為做的人多了就變成了正確。抽煙有害健康,他珍愛生命相信科學,他是陸臻,在骨子裡,他有讓人不可想象的固執。
真是他媽的,想他陸臻少校年https://www•hetubook.com•com方二十四,青春年少風華正茂,道德高尚思想端正,吃苦耐勞軍事過硬,不過就是私底下暗戀個隊長,那又怎麼了?
陸臻錯愕,心道:兄弟,你也太能扯了吧!!
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混蛋一定又是在耍我。
真是大意失荊州!陸臻懊惱不已,掙扎著叫嚷:「哎……隊長,我好心給你蓋被子,你這樣對我?」
陸臻翻身活動了一下手腕,把咫尺間的煙霧撥散,皺了眉:「小生與你近日無怨往日無仇,為何公子今日行兇不成,又想下毒害我?」
第二天清晨,陸臻從夢中朦朧醒來,卻目瞪口呆地發現夏明朗居然坐在窗邊睡著了,窗子半開著,一地的煙頭。
吸入。
「……」陸臻語塞,「那麼大一張床在旁邊,隊長您沒看到嗎?」
夏明朗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月光下陸臻裸|露的脊背泛出的微光,忽然覺得不知所措。
一開始夏明朗非常詫異陸臻為什麼沒有換個床頭,而是在自己床上就這麼睡著了,可是當他發現自己在幻想些什麼的時候,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過了一會,浴室里傳來水聲,陸臻在迷糊中略有清醒,心想,這妖人終於可以安生去睡覺了,於是憤憤然卷了卷毯子,準備在夢裡把本撈回來。
種種跡象表明,夏明朗他現在睡得很沉。
「沒傷著你吧,我做夢的時候出手都比較重。」夏明朗的臉朝著窗外,籠在一團煙霧中。
陸臻喝酒不上臉,但自己知道已經喝高了,於是放過肖立文讓他去尋退路,小肖只交出一隻手機就溜下了桌子,陸臻挑出號碼拔過去,半晌,飛車趕到一輛陸虎。陸臻沉著冷靜地指揮著那幫弟兄們搬運自家老大,順便讓他們把夏明朗扛軍區招待所去,開玩笑,裝著兩斤高粱在身,總不能這樣開回基地去吧?
陸臻小心地轉過臉去看,夏明朗枕在陸臻肩上,雙目微閉,呼吸均勻而綿長。
這麼一想,陸臻又覺得自己很幸福了,他甚至在夢中幸福的蹭蹭蹭,微涼的鼻尖劃過夏明朗厚實火熱的唇,這種時候還不吃點豆腐……真是連神都不會原諒他!
夏明朗啞然失笑,抽盡了最後一口,把煙頭按滅。
「我喜歡靠窗的,裏面我睡不著。」夏明朗頂著兩個明顯缺乏睡眠的黑眼圈,說得困頓又無奈。
「別抽了,又酒又煙的,金華火腿都可以熏得出廠了。」陸臻仍然犯著困,睡眼朦朧,口齒含糊。
那雙眼睛定和_圖_書定凝眸片刻,竟又緩緩閉攏,只一眨,睫宇相交那一瞬,夏明朗猛地睜開眼,翻身坐起,動作輕盈而流暢,似夜風般無痕,陸臻完全沒有被驚動到,依舊沉睡未醒。
不過,陸臻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雖然他和夏明朗兩個在工作上越發地合作無間,可平時日常的交流卻變少了,因為最近夏明朗似乎已經不去接他的話茬子了。陸臻雖有鋼牙但擋不住人的臉皮厚,常常是一口一口的悶氣悶在肚子里,悶到後來,簡直一肚子的莫名其妙,鬱悶非常,只想拍桌子大吼,原來那個招貓逗狗,一天調戲他三百遍的夏明朗到哪裡去了?
陸臻見污染源被消滅,便順手把毯子拉了個角蓋著,又翻身沉沉睡去。
在這個人身上似乎有著太強大的引力,任何的空間都會為他扭曲,他的存在感,讓陸臻的視線轉移。
秋深空凈,清晨的光線很好,夏明朗垂著頭靠在窗台上,沉睡中的夏明朗是一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存在,陸臻趴在枕頭上,看得很是放心。怎麼看都是個老實人啊,陸臻暗嘆,只要他別把眼睛睜開,但是夏明朗的眉頭皺了皺,緩緩地,睜開了眼。
夏明朗是那種隨身帶正壓的人,他的氣勢向外,充滿侵略感,會犀利地突破別人的保護圈,卻從沒有人可以侵染進他的私人領域。可是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被陸臻的味道給淹沒了,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里都浸透了不屬於自己的氣味,他甚至沒有辦法去分辨去驅逐這些侵略者。就在這滅頂似的沉溺中,一股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清淡的酒氣,還有清爽的薄荷味道。在這樣的壓力之下,夏明朗沒有辦法睜開眼,只能安靜地呼吸……
可是,夏明朗算錯了兩件事,第一,他沒料到陸臻沒穿上衣;第二,他沒料到陸臻會用那種方式來試探自己有沒有睡著。
陸臻肚子里咬牙切齒一番,礙於面子,把這口悶氣吞下。
陸臻絕望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醉鬼在夢遊的時候給制住了,丟人也不是這麼丟的,面子裡子全沒了不說,這要是讓方進知道了,小侯爺能生吃了他。到這份上陸臻又不敢太過掙扎了,萬一要是把這傢伙驚醒了,那真是用腳趾頭都可以想象他會露出怎樣一副可惡的嘴臉。
陸臻在他床邊站了會,見夏明朗睡得安然,倒也不忍心弄醒他,索性就想把毯子從他身底下拖出來蓋上,就這麼讓他睡下去算了。可是當他的手一觸到夏明朗的身體,啪的一下,和圖書手腕就被扣住了。
「你還好意思說,佔了我的床,害得我沒地方睡。」夏明朗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地控訴。
閉上眼睛,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其它感官都變得異常靈敏。
不會吧?
他早年的人生願望之一:將夏明朗這廝食肉寢皮!
極黑極深的眼眸,似月下靜湖,寂靜而幽深。
他今天雖然沒過量,但畢竟也喝了不少,眼下熱氣一蒸,腦子裡就有點暈乎乎的,一個失手把迷彩T恤給打濕了,陸臻挺無奈地看著自己濕淋淋的衣服,只能光著膀子出來找了個衣架先給晾著。
同時小陸少校的光桿行動通信支隊也終於開始了第一場盛事,嚴頭打算請幾個專業人士來給麒麟一隊二隊原本的通訊兵們做培訓。嚴頭兒是什麼人,那是鐵公雞身上也能拔毛的主,陸臻那導師是業界大牛,嚴頭怎麼可能放過,當下意味深長地一笑,陸臻心領神會地回去抱住自家老導師的大腿撒嬌,導師發話,自有重量級的師兄乖乖趕到。
但是,沒有。
夏明朗酒量差,但酒品不差,酒到杯乾,三兩白酒轉眼就下去,然後整個人就掛了,趴著,一向精明得嚇人的眼睛迷瞪起來,水光閃閃的,倒也讓人不忍心再折騰他。陸臻是個書生,但李白斗酒詩百篇啊,所以永遠不要對一個書生掉以輕心。夏明朗的實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陸臻與周源正面對攻,硬碰硬憑真功夫把周源加肖立文一併放倒。
他設了一個局,一個跟平常沒什麼分別的惡劣遊戲,源於他骨子一貫的惡質基因,可是卻弄出了個他收不了場的局面。夏明朗的酒量不高,於是就更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不醉,其實當陸臻站在他床邊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後來便感覺到陸臻來拉毯子,只不過是一瞬間的衝動,他反手一扣,一個乾淨利落的擒拿就把人制服,然後馬上閉了眼睛裝睡。這是個非常符合夏明朗精神的惡作劇,他幾乎可以想象,待會等陸臻真的相信自己已經睡著了,在小心翼翼的掙扎中看到自己醒過來,一臉驚訝地沖他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告訴你我睡覺的時候不能碰!那時,那小子的臉色應該有多麼的精彩。
陸臻心安理得的睡熟了!
喝過酒的人體溫都會偏高,陸臻的背上出了一層細汗,將彼此貼合的皮膚融到了一起,夏明朗莫名生出一種錯覺,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的邊際在哪裡了,那種細膩融合的感覺,令他覺得迷茫。這是從未有過的錯覺!
夏明朗的動作很慢,有www•hetubook•com•com些迷濛的,陸臻便有點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像蒙了層霧,正面向自己罩過來,只能尷尬地笑道:「隊長早上好。」
他一直都試圖以一種公正平和的心態看人,除了夏明朗!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夏明朗想,這實在是不好,他閉上眼睛,忽然想起陸臻驚顫的睫毛,那振翅欲飛的蝶,翩然離枝,在他心頭撲動。
於是陸臻的工作又多了不少,好在適應了近一年,基礎已經打好,訓練強度已經漸漸跟上大眾,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樣花出大量時間補差距。
這並不是夏明朗第一次與陸臻做這樣近距離的接觸,但是之前的接觸大都在訓練場上,那時的陸臻,滿身都是汗味,帶著塵土與草屑的腥氣,那種味道沒有任何的特別,一如所有正在訓練中的人,與現在縈繞在夏明朗鼻端的氣味完全不同。這是獨一無二的味道,像晨曦中一支初生之竹,清冽而明朗。
如今肉雖然沒吃著,但好歹嘗過了,皮雖沒躺過,也好歹蓋著了。
陸臻看夏明朗在床上趴得挺乖也沒什麼好照料的,便自己先鑽浴室里去洗澡。這軍用招待所雖然裝修不佳,但東西都很實在,連沐浴露什麼的用的都是名牌產品的小包裝,陸臻冷熱水交替著衝過,索性把頭也洗了。
當你吸入一口煙霧,煙焦油會留在你的肺泡里。
臉頰貼到光裸皮膚上的感覺很陌生,剛剛洗過澡的皮膚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年青的健康的充滿了活力的味道,混合了沐浴露與洗髮水的清香,屬於陸臻的味道。
這……陸臻忽然決定回去要查一下,香煙里到底有何種成份,居然能讓夏明朗如此痴迷,寧願有床不睡,吹著小風也要抽,抽到睡著了,手裡還握著打火機,查到了不如給自己全身塗一遍,看他能不能從此對他也上癮。
夏明朗閉著眼睛,卻好像是能清晰的看到陸臻那淡定的笑容:我明白,我了解,但是,那又如何?
長夜如水,四下里只有低低的呼吸聲,而夏明朗的眼睛在這一片寂靜之中豁然開啟。
其實使用這樣子半成品的動作對付一般人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他不該用在夏明朗身上,無論是睡著的,還是醒著的夏明朗,都不行。陸臻只甩開一半,夏明朗的手臂已經像毒蛇一樣地纏了上來,牢牢地扣住了陸臻的脈門,用力一擰一帶,陸臻一個站立不穩,人就被他拉了下去悶頭撞在了床上。右手被擰到了背後,腰和腿都被人固定住,夏明朗的左臂則壓在他頸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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