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生死與共
第二十四章 我覺得值(3)

有時候方進甚至認定,即使是當他站在懸崖邊,只要夏明朗讓他往下跳,他都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沒有理由也不必解釋,這是一種信賴,超越生死。
而現在,當他想把陸臻從夏明朗面前帶走,卻變成了他得給夏明朗一個交待,徐知著覺得有點憋屈的心酸,因為陸臻的緣故提前感受到了類似於兒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的感傷心態。
陸臻堅定地搖頭:「什麼事都讓他幫我解決,我變成什麼人了?」
方進很難過,他不是那種藏得住話的孩子,他需要傾述可是他不能說,這種矛盾的局面讓他覺得委屈難安。他一聲不吭地喝著酒,躲避陳默的目光,一個人生著悶氣,鬱悶的情緒在心底翻湧發酵。
於是他看到了讓他血液逆流的畫面。
陸臻勉強笑了笑,心裏有種空茫茫的疼痛,沒著沒落的,很壞的預感。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看到方進陰沉著臉等在他宿舍門邊,陸臻頓時心裏緊張,推門看到徐知著不在,莫名其妙地鬆了一口氣,努力輕鬆地笑道:「侯爺,你搞什麼?」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徐知著吃驚。
陸臻失笑:「我在想,侯爺現在大概覺得我是個狐狸精,勾引了他的隊長還死不認錯,幹了醜事還覺得自己特有理,真他媽的不要臉,他不沖我發火才怪呢!」
「他媽的,你還要不要臉啊?」
徐知著馬上生氣了,陸臻連忙按住他,鄭重道:「這是我的事,你別插手。」
第二天夜裡,食堂給陸臻送了張賬單來,差不多5000多塊,看著要是沒問題,那就直接報給大隊從陸臻的工資卡上划走。雖說這人均50的標準放在外面不算過分,可是基地食堂畢竟是自產自銷,糖醋小排才10塊錢一盆,那得吃成什麼樣才能吃掉他5000多塊錢?
人的眼睛是有底色的,用什麼樣的顏色看人,就會染上什麼色彩,我們的眼睛能看到的,永遠帶著自己想象的樣子。
所有的人都大笑,而陸臻是笑得最閃亮的,於是那笑容在方進看來是如此的刺目,簡直傷得他眼睛疼。
「兄弟」一詞,在麒麟有至關重要的地位,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著,方進還真不敢說他和陸臻不是兄弟,更何況他從來沒想過要和陸臻反目成仇。陸臻不是壞人他知道,可偏偏就是他兄弟幹了這樣的事讓他更難忍。方進一聲不吭地把錢收起來,陸臻坐到他身邊去小聲說道:「侯爺,我知道你現在討厭我,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我只希望你將來會明白,不過,我還是會一直把你當兄弟。」
大家正窩在楷哥寢室里抱團兒聊天,頗有點仗著人多架子大的味道,眼看著陸臻氣勢洶洶地殺進來,一個個笑得三分得意七分推脫,七嘴八舌地調侃:哎呀,酒仙來了。嗨,小臻子有水平啊!你昨兒一共放倒了幾個……
徐知著忽然覺得有點感傷。
酒徒喜歡與人拼酒,賭鬼相信別人的賭品多過於人品,方進最擅長的就是格鬥,這種一招即可分生死的打鬥讓他玩起來像某種殘酷的藝術,有時更像是賭博。
「那你打算怎麼辦?」徐知著非常不以為然。
「媽的,你就算是打死我,他還是喜歡我。」
陸臻茫然回顧,找了一圈發現陳默不在,只能求救似的看著鄭楷,鄭楷也是一頭霧水,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說道:「別管他,那小子抽風,從昨兒晚上開始就這樣,昨天讓他去找你,人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你都到了,他還沒回來,小孩子脾氣,別跟他計較。」
靠!又來了。
他忽然間失去了兩個親密的戰友,其中一個甚至是他的隊長,所以總得和*圖*書有人為此承擔責任。人們總是如此,一到關鍵時刻,親疏立現,總是認為對我們來說更重要的那個人更無辜,即使明知道真相不盡如此,卻一廂情願地這樣認定。
陸臻無語問蒼天,氣憤之下扭頭就走,方進連忙去拉他,陸臻想躲,自然而然地擒拿的動作就用了出來,方進手上用了陰勁,陸臻猝不及防又讓他掀翻在地。
常濱這麼一想,就放心地找別人練去了。
「我沒錯。」陸臻斬釘截鐵,整個人凝立著像是一柄劍,鋒利而堅韌:「我喜歡他,我們在一起,這有什麼錯?這跟你爸喜歡你媽所以就呆在一起沒什麼兩樣,你將來說不定也會喜歡什麼人,可能是姑娘,搞不好也是男的。」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罵我什麼我就是什麼了嗎?他討厭我,我就不活了?反正原來怎麼樣,我就怎麼樣。」陸臻拿定主意,衝著徐知著燦然一笑。
這是一個錯誤!
可是陸臻發酒瘋的方式另類得讓人想哭,他醉了不折騰自己,光折騰別人,把酒倒在別人脖子里啦,划著火柴往人身上扔啦,他像個幼稚的小孩那樣惡劣頑皮又興緻勃勃樂此不疲,誰都拿他沒辦法,一個不小心,一塊蛋糕已經呼在你腦門上,還要磨兩下。夏明朗大樂,坐得遠遠地看著陸臻借酒裝瘋,報仇雪恨。
「我沒胡扯,事實就是如此,我沒犯法沒害人,我只不過是喜歡男人,我有什麼錯?你可以受不了你可以看不慣,你覺得噁心你想吐那是你的事,跟我們沒關係明白嗎?我會躲開你,我不會再讓你看到那只是因為我當你是朋友,我尊重你的喜好,而不代表我會認為這是錯的。」陸臻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砸出這句話,眼中跳動著脈脈的火光。
你沒錯,沒有犯罪沒有傷人,可是你挑戰了他們多年以來的觀念,你在一個回教徒面前大吃豬肉,還要逼他承認豬肉是可以吃的,所以他討厭你,就這麼簡單,我們永遠也不能靠言論來改變觀念,激烈辯論的後果總是各執一詞老死不相往來。
他知道那樣的動作意味著什麼,作為一個在軍區大院里長大的孩子,他十八歲特招入伍,二十歲來到麒麟,對於外面的世界他可能了解得有些單一,可是所有與軍隊有關的事,他知道的並不少。
陸臻一路追進巷戰演習區,眼前黑影一閃而逝,他大怒,站在高處大吼:方進,你給我滾出來說清楚!!
他知道部隊里有這種人,他仍然記得當年他的父輩們是用怎樣的輕蔑口吻談論著他們,他們管這種人叫屁精,那是一群垃圾似的軟弱無能的傢伙,他們是膽小鬼娘娘腔,他們什麼都做不好,只會躲藏在沒有人的地方互相干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這俗話說跟什麼人學什麼樣,這狐狸家養著的兔子你能指望他純良到哪裡去?夏明朗三分得意,心道,這小子果然隨我。
方進瞧了他一會兒,特沒滋沒味地把人放開,訕訕的:「算了,你先歇會兒。」
「你那是白米飯啊,你那是在吸毒。」方進終於怒了。
第二天早上出完早操,陸臻把錢理了理拿給方進,食堂里眾目睽睽之下方進不好發作,更何況陸臻笑得誠懇,伸手還不打笑面人,方進不肯收錢,陸臻只能把錢按在他桌上,發動四鄰威脅道:「還是不是兄弟啊?這麼玩不起?」
可是現在呢?
方進心想,可怕的災難,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而,如果夏明朗一定不會犯錯的話,那麼問題顯然是在陸臻那裡。他忽然發現他根本抑制不住對陸臻的厭惡,他想忍耐,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然而他畢竟不是個具m.hetubook.com.com有心機城府的人。
方進氣得臉都白了,拳頭握緊,骨節咔咔直響,陸臻梗著脖子與他對視,不偏不讓。
方進一鼓作氣,壓著嗓子說道:「算我求你了,你和隊長真的不能這麼下去了,你看你啊,就跟這打架一樣的,你明知道你踢到那邊我得摔你,你幹嗎還非得這麼踢呢?」
這是他兄弟,他的戰友,他要怎樣去面對他的厭惡?
這兩個人拳腳來往,下下都帶著火星,而刻意壓低的恨聲怒語隱在拳腳聲中就像是聚變的核子,以幾何級數爆炸開,終於……方進忽然咬牙,閃亮的大眼睛中流過一道豹子似的陰利嗜血的光,陸臻知道不妙,可到底還是沒躲開,下腹部炸開一團灼熱的痛,喉口一甜就跪了下去。
「那現在怎麼辦呢?」徐知著在犯愁,「方進那人,可是,他這是……」
陸臻終於說不出話來,他悲哀地發現他與他已經完全不是在講一路的道理了,於是也就順理成章地出現了當他曾經血性正濃時衝動地披馬甲上陣與那些恐同分子舌戰辯論時一樣的結果,永遠無解的結果。
方進推他的力氣下得很大,他跌出去三步后撞到了牆,那聲悶響被關門聲吞滅,當陸臻回頭時就只看到門框上的灰撲撲地往下掉。
陸臻走回到宿舍時徐知著已經等得很著急,一看到他就馬上走過去,關上門,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陸臻悲憤怒吼,大家哄然而笑,一個個狡猾狡猾的當然沒人告訴他是誰下的手,陸臻氣不過去纏鄭楷,原本就是打打鬧鬧的時段,鄭楷年紀最大性格最穩,永遠都是老大哥安穩可靠的樣子。陸臻眼下覺得委屈,拉著鄭楷說話的時候就帶上了三分拖音,含混著一些撒嬌耍賴的味道嚷道:「楷哥,你管管他們,這太欺負人了……」
夏明朗一愣,要說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似乎下意識地就想把陸臻往自己屋裡帶。
陸臻飛起一腳搶先把門踢上,翻手落鎖,神色冷冽:「不說清楚就別想走。」他盯著方進的眼睛,「侯爺你也是爽快人,我到底怎麼得罪你了,你給個明話,要殺要剮我隨便你,但是你得讓我死個明白。」
陸臻不聽他們打岔,揪著追問五糧液誰給點的,誰給開的,他要找人算賬!
徐知著飛快地抬頭掃了他一眼,說道:「交給我吧,你放心。」
方進站在旁邊看了半天,忽然攔住常濱對陸臻說道:「咱們來玩玩。」
可是現在?
徐知著連忙攬著陸臻肩膀安慰他:「沒事,沒什麼大不了……他不會給你捅出去吧?」
「方進,他知道了。」陸臻覺得疲憊。
夏明朗以領導的姿態插手亂局,大家畢竟也算盡興了,現在有人收拾禍害他們也是巴不得,夏明朗架著陸臻往外走,徐知著馬上跟過來幫忙,他壓低了嗓子問:「你要把他弄回哪兒?」
「你他媽少胡扯!」方進忽然一拳揮出去,陸臻下意識的偏開,拳風掃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
沒有!
然而以前的陸臻可以這麼干,關機下網,反正彼此都只是網路上的陌生人。
在眾人的鬨笑聲中,徐知著當場石化,僵硬著一寸一寸地移過臉,看到夏明朗正綠幽幽地瞧著他。夏隊長終於意識到,那小子,他是真的醉了,隨即,夏隊長極具危機感地意識到,得儘快把這小子弄回屋裡去,丟人得丟在家裡。
拳來腳往,陸臻身上的功夫有七成就是方進教的,出拳的方式運腿的習慣他多半心裡有數,幾個回合下來,陸臻極為憋悶,他本來就是求發泄的,現在不光不讓他發泄還讓他更郁著。
這,這個實在是www.hetubook.com•com太過分了!!
有時候人們會不自覺地放棄語言而運用另外一些媒介來交流,而那些通常都是他們所擅長的。
一分鐘之後,陸臻追了出去。
陸臻大怒,馬上撲過去罵道:「方進,你現在什麼意思?你這根本就是歧視,有種說理啊?你就剩下打人的本事了嗎?」
四年,他在麒麟已經呆了四年。
「再來。」陸臻怒了。
「那不是臟事。」陸臻的聲音很輕,然而固執清晰。
陸臻煞氣正濃,什麼都沒說,與方進碰了碰拳。常濱一開始不放心,可是比劃過幾下之後看這兩人都挺正常,想想今天早上的氣氛也挺好,便自然而然地以為心結已解。本來嘛,男子漢大丈夫,還是自家兄弟,有什麼事解不開?
陸臻忍無可忍:「我白米飯吃得好好的,你硬要我吃饅頭,何必呢?」
極度的驚恐讓方進一時之間茫然不知所措,他坐在山頂上直到夜風把他吹透了才回過神,回到基地的時候他看到食堂里燈火通明,忽然才想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原本應該去幹什麼。
當他把這個名字與那兩個字聯繫到一起的時候,一瞬間天塌地陷。
陸臻已經被灌醉了,像風一樣滿場跑,欺負了這個再去招惹另一個。方進看到他笑得陽光明亮,快樂得好像在飛行,到處都是興奮的人,把啤酒搖得起泡像香檳那樣潑出去,濺了別人和自己一頭一身,可是仍然開心得要死。
陸臻頓時愣住,四下里寂靜無聲,眾人面面相覷。
然而當方進的視野中出現了全部的人影,那種奇異的曖昧的氣氛頓時讓他感到迷惑,源於一個特種兵融化在骨血中的謹慎,他在茫然不解中迅速地選擇了隱蔽,靜觀其變。
「行啊,你有種,你不是不怕么?光明正大?啊?你有種就跟我回去,咱們說給大家聽聽……」方進伸手去拽他,觸手之下一片濕冷,才發現陸臻出了一身的冷汗,一直不停地在發抖。畢竟不是敵人,沒仇沒恨的一天前還抱在一起打鬧,稱兄道弟,兩脅插刀。方進頓時就心軟了,再也使不出力氣。
「你怎麼就不聽人勸呢?」
徐知著笑得頗為敷衍,陸臻有時候有種樂觀過頭的理想主義的壞毛病,好像只要他在向著陽光奔跑,一切就會春暖花開,月明日朗。當大家都對他好的時候這毛病是優點,當有人看他不慣的時候,那就成了自命清高我行我素。
然而在這個世界上,卻不是沒罪就不會被人討厭的,方進是第一個,相信絕不會是最後一個,這個中隊里有多少人會看他不慣?夏明朗的父母家人會有多麼討厭他的存在?
方進很鬱悶,非常鬱悶,事實上他活這麼大就沒有這麼鬱悶過,鬱悶到讓他覺得全身都有壓不住的火在燒他,就算是打爛一百個沙包都泄不了憤。
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經聽說過這個名字,愛爾納的鬼魂,如雷貫耳,他因為可以與他呆在一個隊里並肩戰鬥而激動不已。這四年中,無數次,他們在槍林彈雨中來去,演習,實戰,他看著他遊走生死,縱橫無敵。
方進聽到背後有腳步聲的時候幾乎不能相信陸臻敢追他,但是基於某種莫名的理由讓他完全不想面對這個人,所以他開始狂奔,然而當陸臻下定了決心要干點什麼的時候,他是永遠不會放棄的。走廊里的人被這兩個傢伙一前一後地撞到,暈頭轉向之際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明白這兩人到底在鬧什麼,總不可能是為了三瓶酒吧?有聰明點反應靈敏的想到去找陳默,可是反應更靈敏的悲哀地告訴他,陳默和隊長一起陪著大隊出門撬牆角去了。
陸臻喝醉了酒只有一個好處是實https://m.hetubook.com.com實在在的,那就是如果他睡著了,那就是真的睡著了,不會再有反覆,一覺到天亮,所以徐小花那一晚倒是沒遭什麼罪。
「我當然要臉。」陸臻從他的手裡掙開,神色冷冽,「我現在過來就是要告訴你,我跟隊長,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兩個在一起,是……反正就不是臟事!!」
他看著他四處耍賴,看著他調戲徐知著,看著他放肆地亂吼亂叫,毫無顧忌,這一切原本再正常不過的舉動落到他的眼底統統變了味道。
陸臻絕望地閉上眼睛。
不過這以一敵八十的戰況就算是有夏明朗在一邊拆牆打諢,陸臻還是毫無懸念地醉了下去,雖然他的戰損比已經創造了一中隊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陸臻竭力控制,可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體仍然止不住地發抖。
陸臻無奈:「又怎麼了?」
「我也沒想不把你當兄弟啊!」方進委屈之極,大顆的眼淚往下掉,「可是你看你乾的這叫什麼事?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們倆這麼聰明的人……臻兒,你清醒點成不成?這種事趁早說清楚,你們總不能一直這麼錯下去吧?」
「你沒錯,行啊,你沒錯……」方進怒極大笑,「你沒錯你敢不敢到樓頂上去告訴大傢伙你喜歡隊長,你倆抱在一塊兒親嘴,沒準還干過那臟事。」
有人喝醉了喜歡哭,有人喝醉了喜歡笑,據說方進喝醉了甚至會去操場上踢正步,不過那天方進酒喝得極少,一直蔫巴巴地呆在陳默旁邊,讓陳默也覺得莫名其妙得很。
方進一聲不吭地跟著他進門,從口袋裡掏出錢來一把砸在陸臻床上:「酒是我點的,還你,一千五,有空點點。」
「你還敢說你沒錯?你你……和隊長……你們,干那種事……」方進的牙齒嗑在舌頭上,嘴唇直哆嗦。
陳默看著他的眼神安靜中有詢問,但是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這是樁醜聞,像笑柄一般的只會在私底下被人嘲諷,而在一些正式的場合人們甚至不屑提及的醜聞。
陸臻咬牙切齒,越打越急,穩紮穩打還能輸得慢點,心急火燒只能死得更快,方進一下抱摔把他壓到地上,有點不高興:「第二次了,你剛剛就是這個破綻。」
你放心,這三個字在最初最初的時候夏明朗曾經對他說過,那時候如果他想繞過自己去接近陸臻,兩方對峙的時候他還得向他說一句你放心。那時候他與陸臻是好兄弟,而夏明朗是一個外人中的外人,接近於敵人。
然而,夏明朗?
到後來徐小花終於瞧不下去,躥過去拽他,陸臻睜著一雙星光大眼睛沖他眨巴眨巴地傻笑,忽然「吧唧」一口啃在他臉上,大呼:小花,我最喜歡你了!
徐知著想了想:「你跟隊長商量一下,方進敢衝著你,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好,好……」方進指著他的鼻子,「你和隊長那點臟事兒,我都看到了。」
昨天他找到山上去的時候遠遠地聽到陸臻在唱歌,很輕的飄飄蕩蕩的聲音,但是很好聽,他覺得很得意,總算是抓到這小子的把柄了,明明就是會好好唱歌的嘛,唱這麼好聽就給隊長一個人聽,太他媽不厚道。方進想抓現行,所以走得特別輕,當方小侯鐵了心不想讓人發現的時候整個麒麟只有兩個人能發現他,一個是陳默,此刻正在遙遠的食堂,另一個就是夏明朗,而前提是他得全心戒備。
方進當然不甘示弱,立刻迎上去,戰在一處。
再有理,再堅持,可是擋不住別人討厭你,沒有理由的就是討厭你,就像是有人天生不吃香菜,有人看到羊肉就想吐,可是香菜和羊肉犯了什麼罪?
太過分了,用他的錢在他眼皮子底下開和*圖*書了好酒,一滴都沒讓他沾上,這還有沒有人性了啊!
那是他的隊長,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方進百味雜陳,還沒想好要說什麼,陸臻已經走開了。方進瞧著那背影心裏想著,我一定得跟他再談談,這一回不發火,一定得好好談談,陸臻明明是這麼好的人。方小侯想得很美好,他是真的想好好談,可是他選錯了場合。
陸臻心煩意亂,他努力鎮定情緒想對方進細說從頭,想要告訴他同性戀不是病,他沒有錯,他無從清醒也沒有誤會可以澄清,他想說我是真的喜歡他,只要他肯,我想一輩子都跟他在一起。可是他絕望地看著方進眼睛越瞪越大,越來越憤怒,終於暴跳起來吼道:「一輩子?你還想纏著他一輩子啊?他不結婚啦,不生小孩啦,他爹媽就他一個兒子你不讓人家抱孫子啦?你他媽怎麼能這麼自私呢?你就知道你喜歡,你喜歡就有理了?」
陸臻其實有一點預感,可是當方進忽然翻臉說破的時候他仍然僵住了,那一瞬間他像是回到了從前,最初的曾經,當他還不是那麼堅強不是那麼堅定而自信的時候,看著凜冽的現實撲面而來,渾身僵硬,額角生汗,內心彷徨無助。
陸臻是固執到底的個性,馬上伸手去拽他,方進像是被電打到似的一下彈開,嚷道:「你別碰我!」
陸臻終於變了臉色,怒道:「你怎麼回事?有話明說。」
陸臻抬頭看著他,苦笑:「是啊,真是不小心,沒藏好……」
「你有種打死我……」
方進抬頭憤怒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方進看到陸臻的神色悲涼,他還想說什麼,可又發現似乎沒有什麼好說的。
下午的格鬥訓練,常濱陪著陸臻在練腿功,陸臻表面上再平和那也是自己綳出來的,他覺得自己就是應該要平靜,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把心靜下去,陸臻只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可是那些負面的情緒仍然存在,暗藏在心底里隱隱發威,陸臻運腿如風踢得虎虎生威,常濱舉著皮靶東歪西晃,驚喜不已。
「不會!」陸臻對於這點倒是很篤定。
「煩死了,不就是三瓶酒嘛,爺我賠給你丫的!」角落裡忽然炸出一聲爆響,方進分開人群站到陸臻面前,一雙大眼瞪圓了火星直冒,煩躁地甩出一句話:「媽的,給爺等著。」當場摔門而出。
「這是兩碼事好不好,侯爺,說真的你對這事有點誤會,我們的觀點在根本上有分歧……」
陸臻揪著菜單細細地看,看到最末兒一口血郁在喉嚨口差點兒就噴了出來,灰黑色小字兒整整齊齊地排著:五糧液,52度醇三瓶。陸臻義憤填膺地衝出去找人算賬。不,重點不是那幫臭小子居然膽敢敲了他三瓶五糧液,重點是,他們開了三瓶五糧液他居然一口都沒撈著。
方進一時之間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陸臻在幽暗的光線之下只看到一雙像鏡面那樣光亮的大眼睛,清清楚楚地印出自己的臉,陸臻暗自咬緊了牙,一千一百遍地對自己也對方進說:「我沒錯。」
夏明朗悶聲應了一句。
半晌,一條人影閃出來把他拉到一個角落,方進怒氣沖沖地低吼:「你他媽還要不要臉啊?」
「我打你怎麼了?我是打醒你。」
「方進,我以為我們是兄弟。」陸臻發著顫說出這句話,眼淚含在眶里,用力地眨回去。
由於徐知著的沉默,夏明朗尷尬得無以復加,隨著徐知著一起把陸臻抬上床之後,他甚至沒敢再去看一下徐知著的表情就落荒而逃。
陸臻頓時僵住,一身的鋒芒全折在半空中,眼神落空而茫然,方進大力把他從門口推開,自己開門出去,摔門時一聲爆響,震得整個走廊里都嗡嗡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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