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天血地
第五章

夏明朗的喉頭咔咔作響,那些心思太詭異,他說不出口,掙扎了許久,聲音更啞了幾分。
你讓我充滿慾望,只對你,愛你的慾望,想佔有,撕碎,咬碎,吃下去,讓你再也跑不掉。
據說太過華美的愛情最後總會慘淡收場,因為開始得太美麗,胃口被吊高,可生活不像電視劇,不會永遠起伏跌宕,再完美的情人都會有缺陷,相愛越深要求便越是苛刻,越容易為自己覺得不值,眼睛的一顆沙子看出去就大過駱駝。
夏明朗其實今天可以輪空,只是陸臻走了,他一個人呆在宿舍里也沒什麼意思,索性也跟著過來,開了小會議室的一角投影儀看地圖,演習的山頭還沒有定下來,他看的是整個大興安嶺林區的地圖。
「哦,多少年了?」
夏明朗被他咽得苦笑,鬆開手:「行,你慢慢說。」
「軍區不去,」夏明朗拉著陸臻站起來,原本極度曖昧的距離變成了光明正大,他努力平靜地解釋,「如果是軍區,不用急著走,我還有東西沒教給你,你還有得學。」
夏明朗拍桌子,他把煙抖出來又點了一支,燃下半根之後冷靜下來,眼神往上挑,陸臻正垂眸看著他,夏明朗揚起手,指腹貼著陸臻側臉的輪廓劃下去,拈到底,再微微一挑。
——引自百度百科
夏明朗把一個手指曲起來。
束薪:捆住的柴草,喻婚姻愛情。有人考證,《詩經》中的「薪」都比喻婚姻:「三百篇言取妻者,皆以析薪取興。蓋古者嫁娶以燎炬為燭」。(魏源《詩古微》此用捆束柴草,比喻婚姻纏綿不解。)
那天晚上,陸臻偷偷地溜進夏明朗的被窩裡小聲地問:「如果我真的走了,你會怎麼辦?」
夏明朗第三根手指曲到一半,猛然間轉頭,眼神震驚。
「你就這麼沒信心?」夏明朗有點煩躁。
一年只做一次愛,你能不能受得了?我能夠靠一句「我愛你」就撐很久,可是你呢,你不安的時候就只想讓我徹底臣服在你身下,你是連面對面看著都不放心,要脫|光了抱著才安心的人。
「就為這事嗎?這兩天?」夏明朗悶聲說。
「組長,你腰怎麼了?」阿泰看陸臻這麼來來回回折騰好心關懷。
陸臻按常規分配任務,只是專門強調了一下保暖,雖然電波不會被氣溫所影響但是電器會,操作電器的人就更會。零下30度,陸臻在想象自己戴著厚重的手套要怎麼幹活。
距離太遠,連你說話的表情都看不到,大家的工作都忙,可能十天半個月也通不上一次話。問題就像骨頭裡的刺,出來一點,看見了,磨下去了,就沒事兒,如果在看不見的地方長大了,那就疼了。磕磕碰碰的十次八次都不算什麼,可是日子久和_圖_書了就煩了,煩了就容易心冷,冷了就淡了,淡了就什麼都沒了。
沒辦法,有人說當兵的油嘴滑舌,那是真的沒辦法,既然不能鞍前馬後伺候周到,那總得學點漂亮話哄得人心裏舒坦,要不然哪有那麼傻的姑娘倒貼著跑。
是的,當然,今時不同往日!
陸臻本想說我真沒折騰,只是有點周期性的悲觀主義與習慣地啟動預警機制,可是轉念一想,折沒折騰大概還得夏明朗說了算,這傢伙心思百結,敏銳之極。兩個人在一起,如果讓他覺得是困擾了,自己,也總是有點錯的。
注:詩經·唐風——《綢繆》
夏明朗沉默了一會,抬手捅捅陸臻:「那我把工資卡交給你管?」
「人結婚了,有孩子!」陸臻一針見血。
三年,進步那麼快,各方面都是,升職了,快要升銜了,戰功赫赫,成果一打,這麼出色的苗子誰不盯著?更何況本來就是過來寄養的,調|教好了就得飛,外面那群兔崽子眼神都跟餓狼似的,先下手為強,不要白不要。
「我就想不通了,你以前那些女朋友怎麼能受得了你?!」陸臻好不容易掙脫開,甜蜜地抱怨。
怕慢慢的就淡了,遠了,忘了,就斷了……
——
陸臻一邊扶著腰一邊聽阿泰解釋構思,電子組的例會反正也累不著人,所以休整期也照常進行。陸臻坐著實在是不舒服,索性往後靠,兩條腿架上了電腦桌,好在與會的另外三個都是科學工作者,帶著科學主義天生的自由思潮,對組長大人如此軍容不整的行為都視若無睹。
頂風作案?
「說到底,我們兩個,有什麼?」陸臻坐起來捂住臉,「他們結婚,見家長,生小孩……兩家就拼成一家過,多複雜啊,盤根錯節的,離個婚都能離三年,有什麼小磕小碰的,拖著不管說不定就好了。我們兩個,你說,兩個男人有什麼啊,就只有感情,感情在什麼都在,沒有感情什麼都是空的,沒了就沒了,什麼都落不下。」
陸臻自己唾棄了自己一下,他媽的真不高尚,真猥瑣。
他說:「我只要你,明白嗎?只要你!」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哦,那你可得養養,過兩天就得演習了。」
「你想得就不多嗎?」陸臻感慨。
陸臻看著那雙在黑暗中閃亮的眼眸,呼吸炙熱灼痛,隔著內褲按上夏明朗堅硬的勃起,一下輕揉,讓他發出滿足的輕嘆,咬唇濕吻,彼此撫慰,性|愛有很多種模樣,可以抵死纏綿也能清爽快意,最重要的,是你跟誰在做。
夏明朗曲起指節在桌上敲了兩下,猛然間伸手拽住陸臻的武裝帶,陸臻一時沒防備重心不穩,一跤跌下去摔在夏明朗身上。哎喲……腰!陸臻m.hetubook.com.com心想我那腰!重*傷!
你會不會覺得我不再需要你給我那麼多?
「知道,過兩天就好了。」陸臻一肚子火星,強行咽下,賭咒發誓:姓夏的,看老子演習回來整不死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沒留你,換誰我都是這個態度,出了這個門,你就得自己能鎮住場,軍區不急著去,你還不夠穩,見識也不夠,再過兩年我親自送你走。」夏明朗幫陸臻拉平衣角,裝模作樣地像一個體貼的班長,可是天知道他還硬著,這真他娘的折磨。
「直線跟我接觸的。」
「我以前也很有信心,覺得什麼都不會變,」陸臻說得很慢,半吞半吐,「可是……遠了,久了,也就淡了,說分就分了,難過也沒有用。我挺怕的!讓你碰不到我了,一年就見個一兩次面……」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陸臻在半夢半醒中半吞半吐。夏明朗喜歡他那是絕對的,他良心被狗吃了也不會再去懷疑這一點,可是最近這人越來越霸道越來越有佔有慾。陸臻想,我在你身邊,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給我的方向,你指給我的路,我能接受的都接受,那沒問題。可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衝出去了,我跟你站到不同的地方,讓你完全無法控制了,你會怎麼想?
「你也別這麼說,七年也是不容易,有些人就是沒有七年之癢的,因為根本就抻不到那時候……」
陸臻話音還沒落就讓夏明朗掐住了,夏明朗豎起三個指頭擺在他眼前:「給你三句話機會,說一下重點。」
自然,也不敢!
過日子嘛,哪有那麼多一是一二是二的,你來我往,你方耍賴我方作怪,都是個情趣。
性關係是維繫兩個人愛情的重要因素.
譚悠看著小娃那眼神,夏明朗到現在都記得,她說你放心吧,就當是為了這孩子,再難我也會把日子給過下去。
陸臻一下笑噴出來:「夏明朗,你真是個天才。」
陸臻隔著一道玻璃看到夏明朗蹺腳倒在圈椅里十足痞子模樣,表情卻極嚴肅,投影打出來的光讓他的臉忽明忽暗。
「那也是你縱容的。」夏明朗大言不慚。
「軍區不去!」
「你這人就是想太多!」
「嚴頭沒跟我說過。」
「我以前不會這樣!」夏明朗喑啞著嗓子,聲音劈裂,「我只對你這樣!」
陸臻昨兒晚上在散會的時候說讓大家重點考慮一下儀器在超低溫環境下的適應性問題,可是基地這地方最冷的時候趕到-10度怎麼都到頂了,而且這幾天一直就在零度徘徊,所以陸臻也就是那麼一提。沒想到馮啟泰土人狠招,他把所有的電子儀器全扔到-40度冰箱里過了一夜,結果大清早試著開機,除了陸臻的臂上和_圖_書電腦,還有一個高端的精密衛星定位儀,尋常的GSP、掌上電腦全部花屏。
「快七年了吧,打結婚就一直分著,不容易。」
事實證明未雨綢繆雖然是個好習慣,可是在未雨之前,那永遠就只能是個綢繆。第二天早上發生了一件大事,把陸臻的整個心思都扭了過去,於是一切關於感情的綢繆都暫時先捆上堆柴草放著*。
「是什麼地方要人?」夏明朗打斷他。
「哈,沒發現就這麼久了啊都七年之癢了啊,聽著不是個好兆頭!」
夏明朗的心情太複雜,於是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歇了啊!」夏明朗正在給自己點煙,煙灰缸里已經七七八八散落了好幾個煙頭,這屋子沒窗,煙味鬱結,散不出去。
他的身體……
「七年了哦!」陸臻感慨。
反正都輕薄了,索性就調戲上,夏明朗箍著陸臻不讓他亂動,壓低了嗓子威脅:「最近又抽什麼風?啊?不教訓你不安生是吧?
是誰說得來著?
當年,當年也那麼好過,那麼多的真心,不摻假的真心,還不是一點點讓距離給扯斷了。
夏明朗眯起眼睛看著他,無法抑制的強烈的慾念,瘋狂的對掠奪與佔有的渴望。夏明朗覺得如果需要分類的話,他首先應該是一種動物,在任何時刻,身體最直覺的反應都會在所有的知覺與思維之前告訴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這兩年曬得更黑了點,眉宇間有了一點風霜的痕迹,臉頰更瘦削,可是與身俱來的那種精緻感還在,嘴唇的顏色尤其誘人,適合親吻,而眉目永遠澄明清亮。嚴肅時有著冰冷的威儀,凜然不可侵犯的禁慾感,可笑起來的時候卻還像個孩子。
你會不會覺得失落,不滿足?
夏明朗把人拉到懷裡按住順毛:「越活越回去了。」
夏明朗坐起身,把臉貼近陸臻的胸口,抱緊他。陸臻瞬間心軟,伸手摩挲著夏明朗刺硬的頭髮。
夏明朗背對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忽然翻過身把人壓住,暴風驟雨般的吻,陸臻舌頭酸得簡直要斷掉,嗆得喘不過氣。
「沒什麼事!」陸臻說,眼看著那狼眼睛又開始發亮馬上轉了個話題:「那個,老許跟他老婆是兩地分居嗎?」
兩顆各自憂慮的心臟又慢慢地跳回了同一頻率,陸臻抱著夏明朗的腰睡著,呼吸深沉。
「不知道啊……大隊長跟我提的時候,嘩啦一下,你知道那感覺嗎?我整個人就裂了,一邊說,得啊,像什麼樣子,還軍人呢,兒女情長的,工作不做了啊?事業不要了啊?可我就真的特別捨不得你,我不是吃不起苦,也不是說每天都得跟你膩著怎麼著了,我就是特別害怕跟你會淡了。」
那個腰啊!!是真酸啊!
算了吧!
三年了,一晃和-圖-書這麼快,夏明朗忽然覺得很神奇,三年前好像也是在這間會議室里,他還清晰地記得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陸臻的資料,他對這個男孩說希望你能挺住,那時候他對他的身體非常的擔心。
坐得那麼近,陸臻馬上感覺到他身體的反應,頓時惱火:「我跟你說正事兒呢!你就這態度?」
可是你不一樣,你真的不一樣,你給了我一種新的方式,只對你有效,只有你受得了,所以我現在不想去重複那些來來去去的模式,我不哄你,我對你說什麼都覺得不夠,我只想抱著你瞬間變老。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
陸臻驚訝地看著他。
靈敏的,強悍的,漂亮的,誘人的!
陸臻笑起來:「好地方啊!」
當時要說不感動那絕對是假的,也尋思著是不是給自己找個老婆,只是回基地一忙又丟腦後了,再後來就是陰差陽錯,一切命中注定。
「是啊,演習完了帶你去玩!」夏明朗說得挺放肆,陸臻進門的時候下了百頁窗,這隔間雖然看著單薄通透,但是卻是雙層玻璃,隔音非常徹底。
夏明朗在黑暗中摸到煙,點上,一個小紅點,明明暗暗,陸臻偶爾會接過去抽一口。
這事兒不是早就知道?當時不是想挺好的嗎?現在這算什麼態度?
投影上的地圖又跳過去,旁邊標著白字的註釋:相思谷原始林風景區,位於內蒙古大興安嶺鄂倫春自治旗境內的奎勒河畔,隸屬於內蒙古阿里河林業局,總面積10.75平方公里……
陸臻一言不發地跟他回宿舍。
陸臻敲定完最後一個細節,宣布散會,阿泰很關切地提醒他晚上記得用熱水按摩一下腰,陸臻硬著頭皮說了一聲謝謝,收拾完東西,拉開隔間的門。
只有你,你這個小混蛋小壞蛋,我以前從來不這樣,我以前不知道多聰明多虛偽,多會賣弄口舌,我以前也像你這樣把道理說得一套一套的,忽悠著別人一愣一愣的。我以前不知道多會說甜言蜜語、堂皇文字,說你是我心裏的寶貝兒,相隔千里我仍然愛你不變……
但是陸臻這麼坐了一會還是發現不對,屁股是不疼了,可是腰疼,陸臻迫不得已把腿又放下來,心裏指天劃地咬牙切齒:夏明朗你他媽禽獸!!昨兒晚上整那麼慘也就算了,大清早的還不放過我!
「你現在是越來越不對了啊!你以前對我可比現在好!」那時候多體貼多溫柔,多會為他著想啊,一句話讓他又哭又笑的。
「你在擔心什麼啊?」
任何戰爭如果能在一個月之前就知道時間地點與人物,那大約都是可以贏的,戰爭的可怕與殘酷性,永遠在於它的猝不及防。按常規,演習時間是在戰備警報突然拉響的那一刻開始,演習地點只有上了飛機之後和*圖*書才會被告知。
——
「你留我?」陸臻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個什麼心情,喜多還是怒多。
長久不見了,都生疏了,夏明朗說著官話,您辛苦了,真不容易,老許這輩子娶到你算是燒香了。
以前擔心夏明朗會介意的軍銜的問題,後來覺得自己真傻,夏明朗從來不關心那些虛名,他在乎的更實際。
「軍區……」
夏明朗一想也對,我想得也多,只是我不像你會那麼明明白白說出來,我放在心裡糾結,這麼看起來,我好像還不如你。夏明朗溫厚的手掌一上一下撫著陸臻的脊背,很安定的力度與溫度。其實有擔心說出來也好,說過就好了,不郁著,不糾結,挺好的。
綢繆:音仇謀,纏繞,捆束
夏明朗又曲起一根手指。
「散了!」陸臻從他手上把煙接過去,夏明朗瞥一眼空空的指間,輕笑,把煙盒揣進兜里,這就是態度。
陸臻說:「沒重點!」
陸臻說:「我走了你會怎麼辦?」
陸臻一愣:「我又不是第一天鄙視你!」
「怕跟你斷了。」
「媽的!」陸臻笑罵。
「我說說的,不一定!」陸臻倒是真生氣了,「還沒影的事,你非逼我說,你他媽有意思嗎?」
「我就不知道你最近糾結點啥,老許那兩口子都能過那麼久,我就不信了我們會比他們差?」
戒煙?
陸臻說:「你簡單粗暴。」
「是啊,他老婆在北京。」
陸臻他們眼下在敲定整個的行動組通訊系統,首選頻道與備選頻道,主幹擾位與協助位,自然,這些都是常規科目,真正特別的地方總是要到戰鬥正式打響才能體會,除非親身經歷,沒有人知道林區零下30多度的氣溫代表著什麼,人們常常會被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所打敗。陸臻記得有一次演習他被擊斃原因是因為在近身遭遇戰中夾腰急射,結果戰術背心掛到了95的快慢機,子彈射不出去,被人一槍撂倒,回去寫總結的時候自己都寫不下手。倒是夏明朗看著報告研究了很久,回頭專門抽時間組織大傢伙培訓了一番如何在夾腰射擊中不要掛快慢機這類的囧事。
陸臻臉上微紅,淡定地說:「老傷!」
「這麼浪漫的地方,讓你去就糟蹋了,相思……這麼高級的情感,你……」
*:重(chong第二聲)傷
長得真漂亮,那麼帥!
夏明朗一下啞了,這話,還真沒法說,前幾年去北京開會,受人之託還去看過譚悠,兩三歲的小男生,正是貓嫌狗恨的年紀,皮得上天入地,可是在媽眼睛里就是個寶。
「別裝,哦!你以前說話沒那麼酸,演習呢,沒空煩你,有話就說,過期作廢!」夏明朗掐著陸臻的下巴,陸臻吃痛,用力掙開了,嚷嚷著:「幹嘛!凶什麼呀?你審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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