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一百零二章 留守南珈(1)

除了剛剛傷愈,之前什麼熱鬧都沒趕上的方進,每個人都不自覺地思考著,猶豫不決,矛盾萬分。雖然他們都知道,他們的決定其實毫無意義。
那天晚上,陸臻站在隊伍里,聽夏明朗向大家宣布兩個好消息——
「你很快就知道了,讓全隊集合。」
「沒了!」夏明朗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異常認真地說道:「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當然,這很重要,但是……」無論如何,跟命比起來,錢總是得靠邊兒站的,如果一個壞消息是出生入死,這麼個好消息實在份量不足。
當然,在實力控制的世界里,一切嘴皮子都只是借口。很快的,在全國各地風起雲湧的各種爭議中,南邊的小夥子們紛紛拿起了槍。他們對現在這個阿拉伯人控制的政府早就不滿到了極點,只要南部可以獨立,無論最後上台的是誰,至少也會是個黑人。
到最後,夏明朗與蘇晉依靠大量的乾粉、泡沫與瓦斯守住了大門。強而有力的泡沫洪流不斷地驅散著抵近的人群,幾乎把整個大門口都覆蓋住。到處都是濕膩膩的沫子,連跑都跑不起來,稍微動作大一些就會滑倒,成團兒成團兒地撞在一起。
陸臻精神一凜,一團熱氣頂在胸口,令他的喉頭乾澀,他過來時,並沒有預料到自己將會參与這樣的大場面。
「你覺得這不重要?」聶卓反問。
沒有什麼比戰爭更能讓人感覺個體的渺小,前方傳來各種各樣的消息,而無論好壞都伴隨著巨大的傷亡。生如鴻毛,命如草芥,就連身處局外的麒麟們都開始感覺到面對命運的迷茫。
不遠處,一位在大門口巡邏的特警主動跑過來詢問,畢恭畢敬地把他們帶去停車場。小夥子一路偷瞄了夏明朗好幾眼,到了也沒忍住,小聲問道:「您是夏隊長嗎?」
1、你們有幸,將在遠離本土的地方作戰,而這對於中國軍人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多少年沒有過了,或者說,從來沒有過。身為一個軍人,最基本的使命就是戰鬥,沒有經歷過實戰的軍人是不完整的,全中國沒有幾個軍人是完整的,而你們將和他們不再一樣!
「沒什麼。」陸臻忽然意識到夏明朗已經很久沒有對他做這個動作。
「還好,他們沒往裡面裝一百條鋼筋,咱們的全地型車什麼時候能裝備到位啊?」
「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聶卓把一個電子地圖推到夏明朗面前:「這個地方叫南珈,位於蘇喀南部第七區,在那裡有接近三千名中國石油工人,如果算上當地僱員,這個數字可能會接近五千,是我們在這個國家擁有的最大的油田。我們為它鋪設了上千公里的輸油管線,如果失去它,我們在整個非洲的石油戰略都會受到影響。但是前幾天,喀蘇政府告訴我們,他們要把當地駐軍全撤回來。」
「好的。」夏明朗說。
內戰正式爆發,再沒有任何選擇。喀蘇政府當即宣布國家進入戰爭狀態,同時在全國範圍內驅散記者。(什麼?你不走?OK!你可以呆下去,但是你們的生死將與我無關。)暫住在營房另一邊的雇傭軍們在一夜之間消失無蹤影,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在哪裡收繳生命。
畢竟,他們都是軍人!身不由己,是共同的命運。
夏明朗嘿嘿一笑:「怎麼?要簽名不?」
陸臻一時語塞,他並沒有想過那麼遠;夏明朗卻笑了,問道:「那之前的時間怎麼算?」
似乎總是如此,在他以為自己已經趕上去之後,又發現新的差距。他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就一些事,然而,夏明朗獨自為王。
呃……夏明朗與陸臻面面相覷。
「到底是哪個。」聶卓笑了。
「不如都推個光頭吧,好洗。」陸臻突發奇想。
夏明朗和陸臻下意識地立正敬禮,陸臻有些激動,他本來以為要回北京才能見到這位打了無數交道卻從未謀面的鷹派將軍。
「壞的。」夏明朗更正了他的答案。
「怎麼了?」夏明朗笑了,伸手擼一擼陸臻的頭髮。
「行了行了,別鬧了,趕緊的,找車回家去……」夏明朗顧左右而言它。
「怎麼了?」柳三變笑了起來。
黎明時分,一直駐紮在城外,與總統大人同一個部落出身的死忠部隊開始沿著各條主幹道入城,總統宣布喀蘇尼亞全國再次進入緊急狀態,勒多港全城宵禁。
「很多人都試圖說服我,這個不重要,他們說士兵應該為了更偉大的東西去戰鬥。可我卻覺得,我們不能永遠只憑几句口號來號召人,口號要喊,錢要發,有些事情應該成為常態。我們擁有最真誠的戰士,我們不能回報以無恥。」
中國外交部又開始習www.hetubook.com.com慣性地呼籲各方冷靜,要和平,要和談,不過,很可能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這樣的呼籲會有用。北約發言人也開始習慣性地譴責政府,要求外界軍事干預,當然,這樣的提案一定會被中方否決掉。
「這樣。」柳三變仍然笑著,有些勉強的無奈:「又有什麼任務?」
「好的,明天給您。」
「這有什麼好不敢的啊……」
大使館門口車如流水,吵雜而紛亂。夏明朗一邊吹著口哨,一手插在褲袋裡往台階下走,陸臻不自覺地停下來看他。夏明朗走到底,發現陸臻沒有跟上來,又折返回去。
「明天把你們所有的要求都整理好一起交給我,你們需要儘快出發,事實上,越快越好。戰況在惡化,過不了幾天,通往南喀蘇尼亞的道路上就會布滿了地雷。」聶卓有些抱歉地:「而我只能給你們提供悍馬。」
伴隨著第二批撤僑的飛機趕到勒多的,是一個神秘的外交調解團與他們強大的警衛力量。馬小傑警官終於結束了與夏明朗的友好合作,匯入那個來自他母校的警衛團,正牌兒的「食品廠」取代了OEM,正式接手勒多地區的安保任務。雖然交接工作進行了一陣兒,但過渡很順利,畢竟對方也是正兒八經的國字型大小反恐精英,素質過人。
「為什麼?」夏明朗詫異了。
「怎麼了,多大個事兒啊?需要您放這麼重的心事?」夏明朗抓著陸臻的腦袋順毛,把剛剛被自己揉亂的頭髮再理整齊。
而麒麟,將要面對更為艱難的任務。一道急令把夏明朗與陸臻招進了大使館,隨著使館的工作人員往大樓深處走,走廊的盡頭是一個向陽的房間,但是窗帘拉得很死,看不到一點陽光。
在回來的路上,陸臻其實想了很久,他想來想去,不知道怎樣向離家太久的朋友們交待,大家都在眼巴巴盼著回鄉的日子,而他們帶回來的……是又一次漫長的征程。
「把名單給我,手續我來辦。」
陸臻有種恍惚感,彷彿他不曾坐在那間辦公室里,親耳聽到那個命令。他好像忘記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不可抑止地沉浸到夏明朗編織出的熱血藍圖裡。
小夥子一愣,紅著臉跑了。
「我覺得他們能行。」
不過,勒多煉油廠門口的危機主要還是由太陽解除的,隨烈日高陞,地面溫度漸漸https://m•hetubook•com•com升至50度,已經折騰了一晚上的小朋友們終於頂不住了,三三兩兩地散去。不過這一次所有人都學乖了,大家死守門內,對外面發生的一切決不好奇。等到晚上人群徹底散盡以後,夏明朗才同意派人出去查看殘局,結果在垃圾與廢墟中發現兩枚自製炸彈。
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站在辦公桌後面,他身著便裝,一身行伍的蕭殺氣。
夏明朗苦笑:「希望那些人自製炸彈的能力不會像塔利班那麼牛B!」
陸臻驀然間想起了遠方的萬勝梅,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夏明朗也沉默下來,眼神變得異常鄭重。
聶卓很標準地回了禮,讓那兩位都坐下,方才開口詢問:「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們,要先聽哪個?」
離開?還是留下來?
「這地方太大,我人手不足,能把柳三變的人帶上嗎?反正都已經在外面獃著了,會好調動一些吧?」
2、這次任務得到了中央軍委的高度重視,你們將得到中國陸軍史上最好的作戰津貼與撫恤待遇。你們是軍人,你們不會為了錢打仗,但你們也是人,你們需要錢生活。這一次,部隊承諾你們……不會先流血,然後又流淚!有一位將軍讓我告訴你們:這一次,你們將為中國利益而戰!
前無去路,後院失火,總統大人在萬般無奈之下宣布解散內閣,然而這樣的妥協已經不足以平熄一鍋沸騰的水。勒多城裡的治安壓力變得非常大,再沒有人可以得到輪休,夏明朗幾乎把能派的人全派了出去。
回到營地正是喀蘇尼亞最熱鬧的時候,隊員們吃過晚飯,在操場上做著一些輕鬆適意的晚間訓練。
「你敢!」夏明朗一陣惡寒。
「你的老朋友黃原平將負責一區和三區的兩個油田,而你的老搭擋鄭楷則需要留在國內機動應變。我暫時沒有能力為你調動各軍區特種大隊;特警學院作戰隊已經出動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而且他們並不擅長在野外生活。另外,在南珈你能遇到最專業的對手是部落武裝,他們的火力不會很強大,戰術也不可能很高明。你們的戰鬥壓力並不大,只是生活會很辛苦,我不建議你帶上太多普通士兵。」聶卓侃侃而談,思路分明。顯然,他不是那種隨便做決定的領導。
聶卓思考了一陣:「你覺得他們能行?」
他們離開大hetubook•com.com使館的時候又是一個黃昏,西沉的落日像一顆熔化的鐵球,懸在地平線上。陸臻發現自從他們到了喀蘇就一直在黃昏活動,真不知道這會不會讓人容易蒼老。
「告訴那些戰士,他們將為中國利益而戰。」聶卓的神情中透出一絲傲慢的威嚴,那是手握武器之人的驕傲與不妥協。
「我是聶卓。」大人物的自我介紹總是很簡潔。
有時候陸臻甚至會為他們犯愁,你說這麼多的反對派,偏偏還各不相容,這萬一要是當前政府倒台了,誰上來能服眾啊?繼續打下去?
陸臻感覺到某種壓力,來自他身邊這兩個男人的,他們外放的氣息彼此碰撞,形成巨大的壓迫感,把身邊所有人都遠遠的逼退。在他們交流的世界里沒有人可以插入,無論陸臻如何努力,都覺得自己像個懵懂的小孩子,發出聲音也只是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
「需要我們做什麼?」夏明朗問道。
「就這個?」陸臻有些失望。
「壞的!」陸臻說道。
「好消息就是,我為你們爭取到了相當於潛艇兵下水的戰時津貼。」
同一時刻,在夏明朗看不到的地方。一輛相同當量的汽車炸彈闖進了安全部隊的一個軍火庫,大量槍支與無後座力火炮丟失;憤怒的人群最終闖進了臨時議會大樓,從上到下把這樓里的每一間屋都砸碎。
在此時的喀蘇尼亞,各種政治觀點紛呈,像牛毛一樣雜亂。有支持政府,要求加強國家統治的;有反對政府,認為自己應該上台的;有反對政府,要求讓所有的黑鬼和外國人通通去死的;有支持政府,要求政府把黑人和外國人送到自己骯髒的老家的……有親政府的伊斯蘭教徒,有反政府的伊斯蘭教徒;有要求獨立公投的黑人,有打算殺盡南方所有「喝血的阿拉伯騎兵」的黑人;有相信大選可以改變一切的,有相信槍杆子里出政權的……
「好像頭髮又長了,咱們是不是得剪個頭再下鄉啊?」夏明朗捏了捏自己的頭髮。
「很難說。」陸臻的眉頭緊鎖:「煉油廠那枚炸彈,已經夠可以了。」
氣氛似乎有些沉悶了,陸臻看了看兩人,笑道:「來說一下好消息吧,不是還有個好消息嗎?」
世事總是如此,有人反對就會有人支持,兩天後,支持現有政府的一批人走上街頭,揮舞著旗幟與標語,咆哮著一些相似的話,比如說:讓某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人滾出去!當然,換了另一批對象而已。沒過多久,喀蘇中西部三省宣布脫離現有政府,要求招開臨時大選,柯索他們果然沒有閑著。
可是夏明朗輕而易舉地把這一切化解得乾乾淨淨,沒有人失望沮喪,吵著嚷著要回家。陸臻能清晰地感覺到身邊血液燃燒地涌動,這些日子以來瀰漫無邊際的思鄉愁緒一掃而空,他們又回到了那個整裝待發的時刻,如同當初第一次跨出九段線一般的慷慨激昂。
「從你們上岸開始到現在,這段時間的性質也同樣為戰時,一樣計算小時數,你們的兩次作戰任務按戰時津貼的三倍計算。所有傷員的後繼醫療部隊會負責到底,包括他這一輩子因為這個傷而造成的後遺症;所有的烈士,我們會按照他家庭居住地平均年收入的三十倍發放撫恤金。」聶卓盯住夏明朗的眼睛,手掌平放到了桌面上:「還有什麼問題嗎?」
「少男殺手啊!」陸臻嘖嘖作聲,被夏明朗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挾上了車。
「恐怕不能。」
「怎麼樣?是不是能回去了?」柳三變遠遠地看著夏明朗與陸臻進門,連忙跑了過去,他到底是思鄉最切的。
聶卓沉默了一下,手指下意識地敲了敲桌面:「立項了。」
「恐怕,你得讓阿梅再等等了。」夏明朗神色凝重。
「我需要你帶上你的士兵,到那裡去。這個國家在內戰!喀蘇尼亞的未來是分裂,南方獨立將不可避免,我們必須守衛南珈,這關係到整個戰後的利益分配。我們得讓他們明白,無論他們是戰是和,由誰來統治這個國家,沒有人可以損害中國的利益,我們要讓整個非洲明白,中國人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資產。這至關重要!」
各種勢力在外部交鋒,各種勢力在內部交鋒,世如迷局,像命運那樣難以參透而又無可阻擋。
「我會的。」夏明朗微微笑著,很放鬆,從容閑適的模樣就像在承諾一個等待以久的邀約。
很明顯,有些專業人士混在了示威人群中,而更讓鬱悶的是,這種情況幾乎是無法避免的。
夏明朗心領神會。
「能從國內再調點人過來嗎?這地方忒大了一點。」夏明朗專註地擺弄著那個地圖,縮小放大。
陸臻唯有沉默……他只能安靜地看著夏明朗,看著他起身收齊桌上的材料,然後狀似隨意地送過來一個眼神。陸臻連忙站起來,與夏明朗一起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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