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戰爭之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斬首(1)

「隊長?」陳默輕聲問道。
陸臻聽著老梁侃侃而談,心裏不自覺地模擬做答,他只覺得有趣,順便試驗自己還記得多少外交套話。至於陸臻自己的台詞更是早早就定好的:雷特是如何偷襲的,他們是為何去巡查的,怎樣遇襲,怎樣反擊……一張張圖片擺出來,死傷于炮火的難民,被炸毀的房屋,血流成河的南珈,證人的供詞,高射機槍拉長的火點與RPG的尾焰在夜空中交錯飛舞。
「這哥們兒的腦子還留在中世紀。」陸臻嘆氣:「他們家小弟倒是忠心耿耿,一個個心甘情願地陪著他瘋。」
等夏明朗正式班師回南珈已是午夜,陸臻正在巡查哨位,只聽得方進在廣播里興奮地大喊:「隊長回來啦!」
夏明朗與陸臻對視了一眼,滿是無可奈何的苦笑。
「也不一定……」秦若陽冷笑:「不過,雷特的聲望暫時是不可動搖的。」
勒多港的中國大使館門庭若市,各種政治撤掮客、中間商蜂擁而至。原本還在觀望地人們火速動了起來,正在對掐的軍閥跑得更快……他們生怕被對方搶了先手。而像吉布里列這種與中方長期交好的軍閥勢力,此時成了最熱門的搶手貨,遠近的兄弟們都想湊過去問問:中國佬兒的脾氣怎樣,好相與否?
「找本地人。」柳三變說道。
梁雲山前去斡旋,順便委託喀蘇方面的高官幫忙與雷特做更深的接觸。這種事聽起來幾乎匪夷所思,可卻是再真也不過的事實。在任何衝突的地方都是如此,各種勢力錯綜複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個尖銳的問題被突然拋了出來:「日前美國國務卿希拉里?柯林頓指出,非洲應該警惕那些推行新殖民主義的國家。請問,軍官先生您對此有何看法。」
時間緊迫,剛剛離了會場,陸臻就隨著梁雲山直奔勒多機場,他們將在此各奔東西,陸臻回南珈,梁雲山去奈薩拉。總統大人的日子現在很有一點不好過,丟了大半個南部,和-圖-書面子上到底難看,連他自己部落的元老們都在考慮是否要換一個當家。
梁雲山敲門進來,不自覺一聲喝彩:「到底是年輕,一覺睡起來就這麼精神了。」
夏明朗看著陸臻向他揮手,直升機艙門關閉,在旋風中升起,漸漸消失在夜空里。
發布會開了兩個多小時,更大的功能恐怕是對雷特隔空喊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切好商量。臨到退場時,小記者奮力擠到主席台前,衝著陸臻喊到:「我參加過上一次,那時我以為你是個人道主義者,但現在我覺得我錯了。」
沒多久,夏明朗聽到秦若陽在身後喊他。
陸臻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他要幹嘛?」
「好,」陳默說道:「他會死在我後面。」
陸臻想了想,給梁雲山送過去一個「放心」的眼神。
從各方試探性地蠢蠢欲動各自觀望到……紛紛倒戈相向,夏明朗只花了不到12個小時。
「是,是的,我認為這是一個軍事方向的話題。」小記者看起來很激動,有些結結巴巴的。
「我?」陸臻有些詫異,這畢竟不是他的話題,而且他這次並不接受自由提問。
陳默微微抬了抬頭,有些詫異的。
這就是愛。
秦若陽收拾好電台站起身等待,柳三變低著頭猶豫了一陣,終於一拳捶在桌面上,搶在秦若陽之前離開。
「你得留下來。陸臻和柳三變都足夠聰明,也足夠有本事,但是聰明人都容易猶豫,不夠堅定……不像你。」夏明朗垂眸看向地面,總有一些不好意思地:「這麼多人里我最信你,我把他交給你,幫我照顧好他。」
「不行,太危險了!」柳三變率先打破了這凝滯的僵局。
陸臻戴正軍帽,跟著他走了出去。
這是一條完整的邏輯鏈,幾乎不可撼動,在沒有更多消息來源的情況下,記者們除了速記和拍照再也找不到更多雜事兒可干。
聶卓的戰略目的是決不可丟臉,夏明朗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
和-圖-書停機坪上奔跑著匆忙的醫生與戰士,一個個黑影子攪得燈火繚亂,彷彿大戰將即的緊張與嚴肅。陸臻站在夏明朗身後問道:「傷亡率怎麼樣?」
柳三變感覺到壓力和慌亂,一下子徹底泄氣,他忽然意識到有些人是不可說服的……哦不,是不可違抗的。夏明朗平靜的側臉像凝固的雕塑,帶著無可言說的帝王般的威嚴;嘴角平直線條代表了他的不妥協,那是深入骨髓的自信,無人可以撼動。這讓柳三變莫名其妙地生產了一種是不是做錯了事的自我否定,而毫無疑問地,他只是本能地被這種壓迫感震懾了。
「你是說,雷特手下也並不是鐵板一塊?」夏明朗轉頭看向秦若陽。
「我不是一個外交人員,我是一名軍人,我並不了解有些新詞的確切含義,比如說『新殖民主義』。」陸臻鬆開手中的稿紙:「如果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殖民』應該是用來形容……類似早年的美國開拓者們殘酷獵殺並奴役印第安人這一類的暴力行為。所以我認為這是一個不實的指控!我們在非洲一沒搞種族清除;二沒有輸出飢餓與窮困;三沒有劫掠黑奴。我們一直平等待人,積極提供工作崗位,在客觀提升了這些地區的工業化水平與人民的生活水平,我認為這應該是新自由主義,而並非什麼殖民主義。」
黎明時分,會議室里燈火通明。渾濁的空氣浸透了煙霧,讓燈下的每一張臉都變得模糊起來。夏明朗有一瞬間的疑惑,陸臻怎麼沒去開窗,轉瞬間又想起:哦,陸臻不在。
陸臻連忙領著人過去,把走動不便的戰士們架起來往回抬。夏明朗隨著第二架直升機降落,自然而然地從陸臻手上接過基地指揮權,重新布防南珈。所有的重傷員已經在前線醫院分流去了勒多港,隨著一起分流走的是大批醫護人員。張浩江堅持追隨夏明朗趕了回來,畢竟在有些時候,一將可值千軍。
陳默聞言看向夏明朗,用hetubook•com•com他一貫平靜無波的聲調說道:「我跟你去。」
陸臻輕輕捻動著稿紙,默默估算大概還有多久可以結束。
「但是你們在這裏低價掠取資源!」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而實力是一切的根本。現代資訊發達,不到一天時間,夏明朗的赫赫武功就傳遍了整個南喀蘇尼亞。人們口耳相傳,消息越來越誇張,到最後,那些事兒聽起來簡直有如神跡。
「這位先生,中方在喀蘇尼亞投資的所有油田都經由公開透明的招標程序……」梁雲山自然而然地接過這個問題,陸臻神色不動,平靜地看著這名小記者被老梁輕鬆打發。
夏明朗一直很喜歡陳默的眼神,清澈無垢,因為極致的純凈,所以有無與倫比的堅定。
夏明朗轉過身,擁抱他,有幾秒鐘完全放鬆了自己的身體:「三死十一傷。」
秦若陽的瞳孔猛烈的收縮:「你打算怎麼讓他死?」
「是敵非友,死他一個,總好過我們大家死好多。」夏明朗懶洋洋地解釋著。
梁雲山經驗老道,知道此時謠言四起,所以趕在大清早各路媒體反應過來之前,迅速招開新聞發布會,而且這次與上次不同,這一次中國是攻擊方,一切資料盡在掌握,而對方茫然無知。事發突然,新聞發布會上只有寥寥幾個常駐喀蘇的歐美大社記者,梁雲山頗為得意地向陸臻炫耀:就算牛記們看到報紙馬上包機過來都來不及。
「那當然。」
「就這麼說定了!」夏明朗看著窗外,他的整張臉都沐在晨光里,連嘴唇都被染成泥金色,凝眉斂目,不怒自威。
「夏隊長……」秦若陽的臉色陰鶩得彷彿風雨欲來:「剛剛得到的消息,雷特打算把主力調向南珈。」
夏明朗站起來開窗,晨光像金子那樣落了一地,讓所有人精神一振。
陸臻低頭看了他一眼:「當你看我順眼時,我就是人道主義者;當你覺得我的回答不如你想象,我就不再是了。其實我就是我,從來不曾改變過www.hetubook.com.com。」陸臻很有禮貌地笑了笑,埋頭收拾雜物離開。
「哦,可是……」一直佔著電台通訊旁聽會議的吉布里列不得不出聲表態:「我們做不到,要不然他早死了。」
陸臻不自覺仰望天空,星漢燦爛中,有幾個光點緩緩移近。
「前幾天沒睡好。」陸臻微笑。
此刻,在勒多港,陸臻剛剛洗完澡換好常服。穿衣鏡內那道挺拔的身影染了一抹金色的晨光,恰到好處地調和了陸軍制服過於沉重的松枝色,幻出青蔥的暖意,像早春時節枝頭的新綠。
「我不去誰去?」夏明朗笑了,有些傲慢的:「誰能?」
陳默想了一會兒,漸漸有些恍然的樣子。
「復讎!據說是為了榮耀。本來我們已經打算派人去談了,條件可以講,南珈我們也可以暫時撤出來,但是……」秦若陽挑了挑下巴,看向夏明朗:「他要你的命。」
「是啊,昨天嚇我一跳,認半天,都快不認得了。」梁雲山偏了偏頭:「走吧!先吃點東西,馬上開始。」
「我知道,但是,太危險了……你不能去。」柳三變有些激動:「那都是他們的地盤,彼此連人種都不一樣,就算你能把他幹掉,你怎麼脫身?」
「那麼,如果他死了,會不會好一點?」
然而,首先降落的是尚可以迅速恢復投入戰鬥的輕傷員,他們的戰袍上還沾著血,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通通凝固成黑色的斑點,滲透進布料的紋理里……那生死橋上千鈞一髮的驚心動魄撲面而來。
夏明朗攤了攤手。
戰事討論已經告了一個段落,所有人都沉默著,煙灰缸里的煙蒂像小山一樣越堆越高……終於最後一個煙頭壓塌了它,煙灰像雪崩那樣滾到桌面上。
「散會吧。陳默留下。」夏明朗沉聲道。
「這是個好問題。」夏明朗微笑著:「讓我們來研究一下。」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夏明朗說道。
「我沒說你們。」柳三變煩躁地揮手,也沒顧上吉布里列根本看不到,m.hetubook.com.com他有些懊惱陸臻居然不在,只能盯著陳默:「你也不說句話勸勸你們隊長。」
起初因為勝利而帶來的狂喜被冰雪冷凍,陸臻含糊地應聲,用力拍了拍夏明朗的後背。他沒說什麼,也不必說什麼,歡樂共享,苦難同擔,這世間的一切你我都可感同身受,言語反而是最單薄了。
柳三變登時氣結。
夏明朗一時錯愕,愣了一會兒卻又笑了,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向二弟託付大嫂的江湖老大。那種心情似乎是可笑的,卻又無比真摯。假如陸臻不是他的愛人,那麼此刻站在這裏聽他託付心事的……大約更應該是陸臻。可是現在,陸臻倒成了他最重的心事。
夏明朗聽到身後桌椅與大門的依次響動,最後會議室里又恢復了寧靜,只剩下兩個人淡淡地呼吸與心跳聲。夏明朗慢慢轉過身去,陳默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
戰爭狂人總是最動人,傾國傾城的妖物多半長著道貌岸然的豪邁臉,從希特勒到東條……沒有一個不是蠱惑人心好手。陸臻正在感慨,便聽到廣播里在喊他的名字。返航的機長剛剛收到通知,要帶陸臻回勒多港參加新聞發布會。
心情急轉直下!
打勝仗是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情,起初興奮無比,壯懷激烈,看著戰機躍入視野,狂風捲起衣領,那種感覺的確是舒暢而狂放的。
雙方實力不對等,衝突自難發生,整個發布會顯得有些冗長沉悶,梁雲山再次重申中方的和平主張,呼籲聯合政府,呼籲文官制度。
好不容易等到自由提問環節,大概是實在沒什麼可問了,三、兩個問題以後,話題不可避免地偏向了類似中國的「喀蘇戰略」或者「非洲戰略」這樣的宏觀而空泛的大問題,雙方交換著那些世人熟知的套話,發布會越發的無趣起來。
愛情真是一種奇妙的情感,那個人就住在你心裏,他強大而又柔弱;你對他極度的信任卻從來不能放心;每一次,當你想起他,滿心壓抑不住的尊重佩服卻又無比憐惜……就是這麼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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