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麒麟跳上欄杆，坐在上面甩他驕傲的紅裙子，一邊說：「哼，什麼做實驗，胡說！仙帝他老人家多少事情要忙，當然要等他有空再說！何況仙界現在……」
我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卻被他橙色的頭髮吸引住——是他？剛才在空中飛的人是他？不是尚尚？不是幻覺？
自古以來，自負有才的人最容易墮落，尤其在覺得自己不被重視的時候。
龍！火龍！幾十條巨大的火龍上下盤旋在我們周圍，吞吐火焰！我看得目瞪口呆，然而再仔細一點觀察，才發覺那不是火龍，而是被風刃切割開的火焰。
背後突然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卻見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瘦高男子背光站在我面前。
「仙界現在……是不是情況不太好？」我塞下一大口餅，隨口問著。
「我在書店，看到一個仙界的人來找嘉右，說仙界叛亂，然後他就死了。喂，真的有叛亂？可是我覺著一切都很平靜啊。」
白川頓了一下，又說：「走吧。」
白川趁熱打鐵，又說了一句：「你想要的，我們可以給你，就看你的心意了。」
碧火樓裏面半個人也沒有，我肆無忌憚地追著空中那個人影，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
我就這樣被「軟禁」起來，每天無所事事，看火麒麟和那個變來變去的火系長老鬥嘴吵架，要不就是在廣闊的碧火樓裏面亂竄，上到最高的高台，向每一個方向眺望，期盼尚尚他們如同在妖界那般，下一秒就天神降臨落在我面前。
我突然想起仙界爆發叛亂的事情，火麒麟說的，應該就是這事吧？
她並不生氣，只是微笑，最後轉身翩然離去，輕輕說道：「你心裏應該已經想起了什麼，是不是偏見，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嗎？人類，為什麼喜歡自欺欺人？」
看起來他對這身打扮很滿意，不停地用手撥來撥去，一邊斜眼看我。這廝居然連下巴上的鬍渣都剃了，唇上不知抹了什麼，亮晶晶濕潤潤。
風碩還是沒說話，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火牆的威力好像小了很多，熾熱的感覺漸漸消褪。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高的火浪，下一個瞬間，我的臉皮和眼睛就被熱浪衝擊得劇痛無比，我以為自己會就這樣被燒死，忍不住尖聲叫了起來。
「錢大春？」
我真的是在自欺欺人？想要維持一份堅定的信任，就如此困難？如果是我多疑，那麼我做的那些夢，到底是什麼？如果是尚尚騙我，他又為什麼要用受傷的眼神看我？
說完，他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拉著在半空中飄浮的
hetubook.com.com我，一步一步走出碧火樓。
面前的火牆劇烈振蕩了一下，快速地消褪。是不是意味著，風碩被說服了？
他的聲音也是沙啞無比，聽起來很疲憊。
她這句話，差點把我擊垮。
火麒麟整個人都跳了起來，駭然回頭瞪著我，大吼：「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仙界叛亂了？！誰這麼多嘴？！」
我被迫接過那個小食盒，這才發覺肚子好像確實有點餓。原來我發了那麼久的呆，都忘了吃飯。
靠，難道老娘想和你說話？！
白川又咳了幾聲，說道：「麻煩你，和我走一趟。風系長老要見你。」
火麒麟翻著白眼，從欄杆上跳下來，一邊小心抓著自己的紅裙子不讓它們掛在欄杆上，說：「你很煩，本座不想和你說話了！」
火麒麟嘆了一口氣：「唉，嘉右……這話可別說是本座告訴你的！他被軟禁起來了……現在十六家族裡面金，土，雷，風都叛變，佔住了天門只許出不許進，仙帝和四天王一直被身邊人蒙在鼓裡。他們還在極力遊說其他家族，情況實在不好……」
那是什麼？是尚尚嗎？！我沿著天台的邊緣快速奔跑，試圖找一個最佳視角看清那東西。
白川似乎絲毫不懼，拉著我往前走兩步，突然嘿嘿笑了起來，笑得可惡極了。
我咬了一口，斟酌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抬頭問火麒麟：「那個……你們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把我送去給仙帝做實驗？」
「發什麼呆！你怎麼總是一付白痴樣？本座都叫了你好幾聲了！」
火麒麟無奈地看著我，過一會，才說：「誰告訴你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有這麼換算的嗎？我們既然能把你從人界帶過來，就能按照原本的時間把你送回去。你都在想什麼呢！」
他翻我一個嫵媚的白眼，手裡抓著一個盒子遞過來：「你的食物，從早上到現在你什麼都沒吃吧？快給本座吃掉！如果想絕食，本座絕不饒你！」
何止平靜，簡直是安詳之極，壓根看不出亂的痕迹。
我看不清他的臉，我什麼也看不清，或許是因為陽光太刺眼，或許是因為眼裡積滿了淚水。我追了一個天台，一直到再也走不下去，然後順著台階狂奔，頭髮衣服散亂就散亂，我已經顧不得任何形象了。
尚尚！我幾乎要從口中盡全力叫出這個名字！是他！是他！
風碩始終沒說話，可是我卻能看到他內心的變化，因為面前的火牆忽大忽小，顯然他內心在做劇烈的鬥爭。
他彎腰要來抓我，我下意識一縮，叫了起來和-圖-書：「這裡是火系家族的地盤！你敢隨便抓客人？！我不要去！我不去！」
「老兄，不是我想的容易，是你們太笨了好不好？驚動了仙帝又怎麼樣？你們可是為了維護秩序！就算家族之間都好面子不肯自己先低頭求合作，現在也不是講面子的時候吧？難道非要等到推翻仙帝你們才開始後悔？」
我唯一能慶幸的，大約就是火系長老對我還算友善，很放心地把我丟在碧火樓里，由著我跑上跑下。
我問他。
誰說仙人都是蠢貨？我看他們對人類這一套心理戰術玩得挺嫻熟的嘛！
火牆對面有人在說話，居然是風碩的聲音！啊，想來這火浪是他放出來的！他也太惡毒了！怎麼不想想萬一白川措手不及來不及抵抗，我也會被燒死啊！
四級貴族？我立即抓住這個敏感字眼，想到火系長老給他的那個家族袖章，那是四級貴族的？
他好像聽見了我的聲音，在空中停了一下。
不是十七年？那還行……我鬆了一口氣，手上的餅也吃完了，肚子挺飽。我乾脆學他，坐在欄杆上，望著天邊肆卷的流雲。
有時候，火系長老會陪我站在高台上發獃眺望，然後笑吟吟地告訴我：「孩子，血琉璃或許不在你身體里，但你卻一定和它有關係。那隻貓妖……想聽聽他的過往么？」
但很顯然這個人不好惹，他壓根不管我的叫喚，抓著我的胳膊輕輕一提，我不由自主站了起來，只覺整個人輕飄飄地，似乎馬上就可以飛起來。
咻咻幾聲，火浪盡數消褪，天空恢復了一開始的澄澈。我看見了風碩，他臉色有點發白，靜靜站在不遠處，他沒有看我，只是看著白川，嘴唇抿緊，過一會，才吐出幾個字：「過去吧。」
風助火勢，火浪越竄越高，卻絲毫都燒不到我們身上，只是以白川為中心，漸漸旋轉開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的漩渦。一時間，彷彿連頭頂的天都被燒紅了，氣勢洶洶。
盒子裏面是兩塊白色的餅，這個我吃過，昨天吃了一口覺得很好吃，不過和長老隨口稱讚一下，沒想到她今天又做了送來。
十三天等於十三年！加上我之前呆的四天，就是十七年！失蹤十七年，我家人豈不是傷心欲絕？！
風的漩渦越轉越快，那些火焰也漸漸被風撲熄，我依然愚蠢地做人形風箏飄在半空，隔著巨大的火牆，勉強看到一個人影。
「你想的容易！」他瞪我，「驚動了仙帝怎麼辦？再說，家族之間甚少來往，合作談何容易！」
他沒有看到我，只是往前飛。我大聲叫他的名字，一邊拚
和*圖*書命向他揮手，腳下可惡的鞋子讓我一個踉蹌，險些摔個狗吃屎。我一腳甩了鞋子，光著腳丫子追上去，叫他的名字，幾乎喊破了喉嚨。
那東西越飛越低，日光刺眼，晃過我的眼睛。只有一個瞬間，我看到了他頭上橙色的頭髮。
我有點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只能獃獃坐在地上看著他。
他的速度變慢了，似乎在低頭尋找什麼。
我使勁推開他的手，吼回去：「誰說和我無關！你們這是軟禁！軟禁！沒有人權的軟禁！憑什麼我要等他十三天？！你沒聽過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嗎？等我回去我都成老太了！這個問題還不夠嚴重？！」
然而每次都是失望告終。
我已經厭倦了這些仙人們故作神秘的樣子，直接拒絕她：「不，我不想聽。我不想聽任何偏見。」
白川還是嘿嘿笑，過一會才說：「風碩，聽說你辛苦了300年，終於拿到了四級貴族的標誌？」
白川始終只是淡笑著，見他把袖章塞進口袋裡，他又說：「再見吧，相信不久之後，咱們還會再見的。」
火麒麟聳聳肩膀，繼續玩他驕傲的蕾絲花邊：「也算是吧，血琉璃對仙人沒什麼用……但本座聽說叛亂的十六家族裡面有人十分想得到這個寶物。所以先下手派人把你帶過來。」
「把人放下。火系家族的地方，還輪不到風系家族來囂張！」
一隻手突然不客氣地拍在我肩膀上，把我那些浪漫主義的悲愴情緒全嚇走了。
我的耳朵裏面突然充滿了各種雜音：風的呼嘯聲，火浪的咆哮聲，加上我自己的尖叫，混在一起十分嚇人。
尚尚，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昏，同志，我有說仙界叛亂嗎？明明是你自己倒出來了……
不，別！別走！笨蛋！我在這裏呀！
我也跳下來，轉身正準備往相反方向走，忽然看到天邊快速飛來一個小黑點。
肺里幾乎要炸開的疼，我拚命咳嗽，咳到滿臉都是淚水。
日光被雲層遮住，天空慢慢暗下來，我突然找不到他的身影了，天空里空蕩蕩，依然只剩下雲彩。
眼前的景象讓我差點又叫出來。
那熾熱的感覺依然存在，卻不再像剛才那麼逼人，我稍稍透了一口氣，睜開眼睛。
我很想抬手把這些不爭氣的液體擦掉，可是連要動一根手指都覺得無力。錢大春，你真的是越來越沒用了……為這麼點小事就產生幻覺，現在還哭得喘不過氣。
他低聲咳嗽，一直咳了好幾下，聲音嗚嚕嗚嚕，聽起來好像有肺病，然後又說：「在下是風系家族的二級偵探員，你可以叫我白川。https://www.hetubook.com.com」
果然如此！
我一邊在心裏罵自己，一邊使勁吸鼻子。風吹在臉上冰涼的，我希望它趕緊把我的臉吹乾，不要讓任何人看到我在哭。
我站在高高的天台上，欲哭無淚，天邊飛過的流雲好像都變成了尚尚搖晃的耳朵。他看著我，睡眼迷濛，喃喃地告訴我：春春，你們人類真是麻煩。
「哇，只有四個家族就能叛變？你們不是有十六個家族嗎？剩下的人聯合起來一起端了他們就是了！」
天上沒有一個人，雲層無聲地飄浮著，彷彿在嘲笑我方才的失態。
幻覺？那是我的幻覺嗎？
白川微微一笑，又咳了幾聲，拉著我往前走兩步。經過風碩身邊的時候，他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物事，塞進風碩懷裡：「接著，這才是你的才能應得的身份。」
說完他掉臉就跑。
他一邊咳嗽，一邊淡淡地說：「不要也不行，仙人容不得人類的拒絕，無論是福還是禍。」
我猜那應該是風系家族的貴族袖章，而且一定是地位很高的貴族，因為風碩的眼睛在發亮，那是掩不住的興奮神情。
我在高台上看了四次日出日落，俗話說天上一日，地下多少年？我不敢想。
我茫然地點頭，哦，白川……風系家族的二級偵探員……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好吧，我也知道我不是童話里被惡龍困住的公主，所以騎士肯定不會披甲瀟洒而來。但……他未免也拖得太久了吧？
我靠！這是什麼話！我火了，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使勁往前湊，想揍他一拳。
「喂，急著把我抓過來，不會是和仙界的叛亂有關吧？」
我被這滑稽又可怕的景象嚇傻了，張開嘴吐不出一句像樣的話：「放放放放開我！我不去不去！我不要榮幸！」
我急忙搖頭，突然想想不能直接拒絕，趕緊再點頭，一片混亂。
我真想飛上去給他一個頭捶。
「你願意繼續在這個老朽的家族裡面拚命往上爬？願意舔那個變態火麒麟的腳丫？你本來也不屬於火系家族的成員，你自己也清楚，你立下的功勞早就可以讓你成為碧火塔頂的一員，這裡有人在壓制你呢……風碩，別傻了，你就是再拚命，別人也未必認同，對不對？」
等等！我麻木的腦子突然一個激靈。風系長老？剛才火麒麟和我說了什麼？金，土，雷，風四個家族都是叛變的家族！啊，他們一定是為了血琉璃來抓我！
我吸一口氣，看到他這種樣子，我再有什麼傷春悲秋的情緒也發不出來了。
我沒能說完，他就滿臉怒氣地捂住我的嘴，氣急敗壞地低吼：「本座就知道人類最藏不了話https://www.hetubook.com.com！你也忒口無遮攔！住嘴！總之這事和你沒關係！你就乖乖等著吧！仙帝還有十三天才出關，只要他出來，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我在天台看了也有好幾天了，仙界的天空一望無際的澄澈，除了白雲就是太陽，仙界外圍的極樂鳥似乎飛不進來。我無數次幻想過尚尚從天上飛來救我，所以，當我看到那個快速移動的小黑點時，心情一陣激動，喉嚨跟著緊縮，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白川的聲音一直是那麼淡淡的，淡淡地說出這些驚心動魄的話。原來仙人和人類沒有什麼區別，他們也有名利心，大欲者控制小欲者，一如現在，這一幕清楚地發生在我面前。
啊，這一切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我用力喊著他的名字，一直到要把肺憋炸，然後就開始劇烈咳嗽。他卻聽不見看不見，徑自往前繼續飛。
風碩沒說話，白川繼續說道：「以你的才能，區區四級貴族算什麼？你在火系家族憋屈了那麼些年，才給你一個四級。你甘心？」
我猛然停了下來，這才發覺雙腿酸軟的幾乎站不住，一邊咳嗽一邊喘氣，眼前金星亂蹦。實在撐不住，我一屁股坐地上，茫然地抬頭看天。
「長老要見人類，是你的榮幸。」
仙界的路一定比妖界難走，所以，尚尚迷路了。我這樣安慰自己，然後鼻子就會突然發酸。
他淡淡說著，往前走了兩步，我只覺一股勁風撲面而來，整個人竟然就這樣被吹得飄在了半空！我懷疑自己現在的造型十分詭異：我的胳膊被白川抓在手裡，他慢慢往前走，我則是在空中飄著，好像一枚巨大的人形風箏。
火麒麟在後面大咧咧地說著，他今天換衣服了，還是火紅的長裙，不過外面加了一件黑馬甲，邊上綉了無數蕾絲，華麗無比。
碧火樓有上百個房間，華麗舒適自然不用說了，奇怪的是裏面除了火麒麟和火系長老之外，居然半個人也沒有。按道理說，長老是十六家族裡面身份最尊貴的仙人，應該有無數下人服侍才對，可是偌大的碧火樓，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實在不像一個仙界高層的住所。
「那我是不是很危險？」我轉頭問他。
「什……什麼事？」
他停住了，沒再說話，然而面上滿是忿然。
然而不等我出手，前面有人比我更快一步，我只來得及聽見一人大喝一聲，然後眼前紅光乍閃，熾熱無比，一道三人多高的火焰浪潮撲面蓋下。
「風碩，不要忘記你本來應該是什麼家族的人，也不要忘記仙帝把你安排在火系家族的真正目的。你甘願一輩子這麼掙紮下去？真的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