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婚姻只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謊言(二)

老闆娘心知她在說氣話,一旦搭腔就會有推波助瀾的壞作用,只好用愛莫能助的歉意表情望著她。
「哪裡還有賣月餅的?」
「兩個小時!我把他那破號碼撥了整整兩個小時!」凌筱鼓起眼睛說,「如果不是這兩個小時內我一直相信他下一秒就會打電話過來,或者我能撥通他的電話,也許我能利用這兩個小時買到兩盒上檔次的月餅。看看吧,這就是我受的教訓,男人是不值得給予絲毫信任的。」
「如果你肯讓我睡個踏實的覺,明天早上我依然會相信。」
凌筱不滿地撇撇唇,「問題還真多,好像有點本末倒置,應該我問你,幹嘛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加班為什麼不打個電話回來?」
她又打到趙言誠的辦公室,仍是無人接聽后,果斷地掛了電話,把余留著憤怒和焦急的目光投向雪白的牆。
「工作,都是工作上的事。」
這段婚姻真的不讓他感到稱心如願,兩年前他的想法可截然相反,憑著他對她深沉真摯的愛情,一起走過的歲月必然會是浪漫美好的,世上再找不出一件比跟自己相愛的人結合更為幸運的事兒了。
趙言誠的神情已有些不耐煩,「老夫老妻了,信得過我,打不打電話都一樣。」
不記得是誰說過,婚姻是純潔的精神戀愛和肉|欲的美妙結合。
那邊說話的聲音已帶著顫微微的哭腔,「嘀——」趙言誠拿下手機看到電池電量變成了空格,連忙說道:「你現在在醫院嗎?」
他隨手回了條簡訊:「晚點去接你下班,月餅不用買了,我順便帶過去。」
孤獨的人總是適合在黑夜裡遊盪,籠罩在夜的黑影下,遮掩住一臉被世人遺忘的落寞,獨自穿過寂靜無聲的都市叢林,回憶那些痛苦或快樂的往事,走向一個他必然會到達的地方。
客人已走空的店裡,凌筱機械而單調和圖書地重複做著幾個作動——按鍵,把手機放到耳邊,拿下手機,再按鍵……她的眼裡滿是焦灼不耐的情緒,緊咬的牙齒縫裡不時迸出幾句讓老闆娘戰慄的詛咒。
「等你呀——你別表現出不相信的神情——是真的在等你。」
「你居然笨得記住頭腦被沖昏時說的話,」他吶吶地說,「我沒功夫去猜測你有多失望,可以肯定的是,你再也不會相信,包括我當初說過要給你幸福的話。」
倘若他只願把婚姻生活當作是驚擾了他安然入睡的一個夢,那麼這間門窗緊閉的辦公室,和桌上的工作資料,卻時刻都在提醒他面對殘酷的現實。
「李洪洲,男,現年24歲,漢族……曾任職于東湖醫院兩年,職務:清潔工;任榮興精密工業(中國)有限公司普工期間……工傷鑒定為九級……」
「這麼說,你確定他不會來接你了?」
客廳里又變得那樣幽冷安靜,他手中那個脆弱易碎的杯子就像他們脆弱易碎的婚姻關係,他的內心常常衍生出徹底打破的惡念,卻又在每次實施后奮力地挽救。
「我要是再等你一回,我就是白痴!」
「等我幹什麼?」
他不急著開燈,靠著門站了一會兒,等洶湧而來的思潮退卻才摁了牆上的開關。
「林冬雪,洪洲的——」
「隨你的便!」凌筱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她喘了幾大口氣,才使自己平靜下來,「都隨你,如果我聰明一點,就別再記著你當初說過的話——」
「我會殺了你的,趙言誠,你要是敢這麼做,我真的會殺了你!」
「嘀——」趙言誠語速很快地說:「別哭了,告訴我你的位置,儘快!」
凌筱搖頭,趙言誠不無得意地說:「證明我沒有去花天酒地。」
靜靜地思索時,他會對這種現狀感到陌生和不可思議,連帶地對自己和跟他一起生hetubook.com.com活了兩年的人都感到陌生。恍然有種感覺,他只是擁有和兩個夥伴的美好回憶,現在只不過是孓然一人那樣。
「離得這麼近,你聞到酒味了嗎?」
目前,他仍然以一種連他自己也相當費解的態度珍視著這份工作。就是如此,儘管他的家庭生活已經一團糟,現在,他必須靜下心來看完手上的這份資料。
凌筱跳下沙發,狠狠地剜他一眼,甩手朝卧室去。趙言誠驀地沖她的背影喊道:「是不是覺得跟我一起生活讓你忍耐得很辛苦,只有吵架才能讓你心裏平衡?」
「今天是中秋,晚上要陪父母吃飯,你下班后直接過那邊,媽已經先去了。」
「我覺得你現在去買也許還來得及。」
「這樣最好不過。」他整理著桌上的文件,頭也未抬地說,「今天中秋,做完這些事,你也早點下班吧。」
「那麼你想怎麼樣?」
許久,趙言誠僵著的身體動了動,才察覺到右手緊緊攥著抱枕的一角,他順手撈起來,粗野地朝對面沙發擲去。抱枕橫飛過茶几,邊角擦過喝水的水杯,那水杯像個醉漢一樣搖搖晃晃,他又猛地撲過去,在杯子倒下發出巨大的聲響前,用雙手牢牢地捧住那個杯子。
「喂,請問是趙總嗎?」
「沒有什麼可以取代你身旁的位置,即使只是把空椅子。」她諷刺地說完,走向卧室,「可現在我的身旁有什麼?」
中秋節幾乎是在丈人家渡過的。父親去世快三年了,他和凌筱均是獨子獨女,凌筱的父母便總是讓言誠帶上母親,兩家人一起過節,圖個方便,也圖個熱鬧。
「謊言,只是個謊言!」他低聲自語,「是我欺騙了她,可是我又該去哪裡找那個最先說出這種彌天大謊的混蛋算帳?」
「天知道!」她仰頭狠狠翻了個白眼,「但我知道我必須得走www.hetubook•com.com了,往年我嫌多嫌煩當燙手山竽四處送的月餅,現在我得花費上很多時間和計程車錢去買了。」
「沒法滿意。」凌筱的眸子里閃過憤怒,她的胸口起伏了幾下,漸漸有了盛怒的跡象,「你現在不如給我一刀子,也好過這樣玩弄我。」
臨下班時,他的秘書拎進來一盒價值不菲的月餅,言誠禮尚往來地從抽屜里取出一張面額較大的購物券,連同「裁決書」一起遞給秘書。
「哦,原來是你啊。」他仍然有些詫異,「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麼我把上次會議通過的文件也一併傳過去,上面清楚地記錄您當時提及的安全生產方案的內容。」
就這樣,她按捺住暴跳如雷的火氣跟老闆娘告別,經過鑲嵌在商場廊柱的大鏡子前時,她轉身看著裏面那個面容灰敗得可怕的人,尤其可怖的是那雙因怒氣而凸出的黑眼珠,因沮喪而凹陷的蒼白臉頰,簡直就像是個被怨靈附身的倒霉女人,渾身散發出令人不寒而慄的陰森氣息。
「正是因為我還不夠崇高,才會跟你結婚。現在我很後悔,婚姻已經讓你變得陰陽怪氣,喜怒無常。」
趙言誠彷彿還在為他的問題困惑,便坐到她旁邊,湊近她的臉看了看,「睡得滿臉皺痕,還說在等我?」
「不管怎樣,我祝你好運!」
那個怒氣沖沖的背影忽然回過身來,雙手撐著沙發,一雙眸子浮起倔強而受傷的淚光,「我實在是沒必要再否認,你真讓人討厭!」
「我能怎麼樣?」凌筱痛苦地撫額,「你這種態度,只讓我覺得想跟你和平相處是個可笑至極的念頭。」
「和平相處?」他喃喃地重複一遍,「很好,但是你做到了嗎?我已經回答是因為工作了,你卻還要質問我為什麼不打電話給你?你要知道這是婚姻關係,不是囚禁關係,我不是犯人,而你也不和-圖-書是牢頭。」
「以後我盡量配合你的管束,如果哪天你心血來潮又想鞏固一下自己的地位的話。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你以前這個時候不是睡了?」趙言誠很意外地問,「今天會什麼要保持清醒?」
「意思是我作為妻子的地位已經名存實亡了?你現在是不是很不屑為這個笈笈可危的地位垂死掙扎的我?等你這麼久,這就是你的報答?」
他愣了幾秒鐘才接起來。
鑰匙在鎖孔里轉動了半圈兒,沒有溫暖的燈光流瀉出來,他不會期待,他清楚他不是個值得等待的人。
有個更適合你的人。趙言誠在心裏回答她。
秘書出去后,他拎起堆在辦公桌下面的幾盒月餅,走到停車場,摸出手機給妻子打電話,掌心的手機卻在這時劇烈地震動起來,一個陌生的來電。
她沒等到他的回答就匆匆走進卧室里,黑洞洞的房間除了脫鞋上床,再沒有傳出任何聲響。
他匆匆瀏覽完畢,手上又換了另一份「勞動爭議仲裁裁決書」,這時他的手機「滴滴」響了兩聲,翻開手機蓋,屏幕上是他熟悉的號碼——
「那你幹嘛去了?」
客廳燈火通明,他落到沙發上的目光頓時變得驚愕,那裡赫然蜷著一個熟睡的身影。門關攏的響聲讓她登時坐起身,用手揉著眼睛。
「誰讓你回來這麼晚的?」凌筱抬眸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十二點了,莫非你也染上有了錢就出去花天酒地的不良習性。」
他早就隱約地看到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某種危險的意識,這種意識一直被他苦苦地壓抑著,倘使這股意識某天得以覺醒,便會如同暴風雨來襲般地淹沒他汲汲營造的假象。
「不,我不在醫院。」
這條簡訊顯然是在暗示並提醒他,上次吵架后他們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長輩們看出端倪。
有點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的聲音,他客https://www.hetubook.com.com氣地回答:「我就是,請問哪位?」
「我也這樣想。」凌筱的眸子浮起一抹慘淡的譏笑,「設想我在一個小時內跑遍全城,順利地買到兩盒誰都不屑吃的便宜月餅送給長輩,他們肯定在心裏嘀咕:好的都撿著自己吃或送人了,留些差的應付老人。這個時候我一定得承受住他們對我的誤解,還要向他們替我那無故失蹤的丈夫解釋——公司又發生了意外事件,請你們一定要體諒他!最後的結論是,不懂事的是我,不孝順長輩的是我,受到體恤的卻是他!」
「把這個傳真給劉廠長,並告訴他,關於我之前那個安全生產的方案已經通過,他可以儘快尋找合適的生產廠家為我們生產機器設備上的安全防護機械,並強調一點,鑒於公司的管理漏洞和多起工傷事件,建立安全完善的生產線已刻不容緩。」
「玩弄你?我倒是不知道,你等我回來就是為了跟我吵架的。」
「趙總,請您幫幫忙!」
「哈哈!」他怪笑兩聲,「你從小不都是這樣認為?還有周圍的人,誰都沒有否認。我只奇怪,你到底是懷著多崇高的救贖心理,才嫁給一個自己討厭的人?」
趙言誠在她對面坐下,她側過身抱著雙膝面對他,竭力使自己擺脫那種似醒非醒的嬌態。
「謝謝,今晚我還要應付一個性格敏感的婆婆,希望你的誠心祝願能扭轉我的衰運。」
「啊?」正在拖地的老闆娘直起身,茫然地說,「問我?這個時候去買月餅,就算有也只剩些差的了。」
一連串的咄咄逼問,並不是苛責的語氣,她臉上甚至帶著微笑,然而趙言誠又看到了他極討厭的冷靜和強撐。
「我本以為自己會保持清醒,還能聽到你的開門聲來著。」她沮喪地說,「結果還是睡著了。」
再沒有簡訊回過來,他悵然若失地收好手機,拿起手邊那份「勞動爭議仲裁裁決書」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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