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
「那就——」趙言誠緘默了幾秒鐘，被月光照得透明的睫毛顫抖了兩下，「就再無法挽回了。」
「那你為什麼連個電話也不打？」
「對女人而言，撒謊比漠視更有理由原諒。」
「如果她真走了怎麼辦？」
「有一個月沒見了吧？」蘇茵說，「最近忙一件大案子，我那個上司的工作效率太高了，我連續一個禮拜沒睡個充實的覺，仍然跟不上他的進度。」
「那就好。」婆婆滿意地拍拍她的手，「你就別送了，我自己打個車回去。」
「你瘋了？！」
「哪有的事。」凌筱的語氣謙虛，「爸死後，言誠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經歷過那樣的劇痛能使他成熟。」
婆婆的神情再沒有像起初那樣急迫地追尋出答案，她兩端擠攏的眉毛分開，顯現出這麼多天來是多慮了的如釋重負的神情。
「辛苦你了，也虧得言誠娶了你，不然他父親一死，他就跟脫韁的野馬一樣，沒誰能管得住他。」婆婆當了一輩子的老師，嚴厲而具有良好的修養，對待媳婦兒也不禁會像對待學生那樣，說話的語氣恩威並施，且不吝予鼓勵和肯定。
「不敢！你這個女人太兇悍了。」趙言誠玩笑著說，「即使是雲濤那樣的男人和你談戀愛也需要三思。」
張老師久等不到兒子，看時間不早，跟親家道別後，讓媳婦兒攙著往外走。
車裡有清冷的月光斜射進來，掠過趙言誠凝重的臉龐，鍍上銀光的五官深刻得猶如藝和_圖_書術家精心雕刻出的傑作。蘇茵斜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撳著電台的按鍵，轉換頻率時傳出茲茲的電流聲，她抬眸透過朦朧的光線望著趙言誠。
「你即便預料到了最壞的結果，也要堅持自己的想法？」
「雲濤就是那樣，對自己都嚴苛得很，你撐不住了就試著跟他溝通，他是會諒解的。」
院子里的風清涼又帶著微澀的氣味，婆媳之間的姿態看似親近，卻因為心思各異而使氣氛難堪地沉默著。
凌筱鎮定自若地點點頭，加強語氣說：「您看，沒有哪個妻子可以跟我一樣，自由地選擇職業，言誠不但事業一帆風順，還很顧家，無論是我，還是爸媽，對他都再滿意不過了。這麼一說，我倒是該感到慚愧了。」
「即使是這樣，你不能忽視她已經在你身邊的事實。我有必要提醒一下，曾給別人許過諾言的人是你。」
趙言誠默不作聲地開車，凄清的月光照著這兩個思緒混亂的人，他們鍍上銀輝的臉像是戴了一具熠熠生輝的面具，藏在面具後面的是世俗的紛亂憂鬱的愁緒。
「誰知道呢？」蘇茵又低聲重複了一遍，「誰知道呢？總會有他再吸引不了我的那天，我會平平安安地熬到那個時候。」
趙言誠微微一笑，「那你就繼續跟他拚命吧，看看你，才一個月就瘦成這副樣子，再過段時間，可別讓我去醫院探病。」
「對別人來講，這就是平淡而圓滿的生活軌跡，對你而言，我或許應m•ｈｅtｕｂooｋ•cｏｍ•com該悲觀一些。」
「呿！」蘇茵發出一聲嗤笑，彷彿是在說明他的話有多麼荒唐，「我心有所屬了，跟你不是一個類型的。話說回來，假使我喜歡你，你又會對我動心么？」
「心軟，」蘇茵遞給他一個無藥可救的眼神，「連女人都不像你那麼心軟。」
「說得我不是個女人似的。」蘇茵仍然笑著，眸子卻染上一抹淡淡的憂愁，「他是適合任何一個女人的，關鍵是女人有沒有運氣讓他愛上，我這個有七分不像女人的女人，大概只能當成一個無望的奢求了。」
「如果能想通，那我也不會感到痛苦了。」
「所以，那就這樣繼續下去？讓你們繼續以煎熬的、彼此都痛苦的方式繼續這段婚姻？」
「他的確是挺忙的，早出晚歸，升職后他要管的事務多，我也是很擔心照顧不好他。」
「的確是的，但是誰又能說我背信棄義了，只是除了工作之外，我再勻不出多餘的精力去對付一些我從來不曾熟悉過的事。」
如同是雷霆劈過他的頭頂，趙言誠猛地轉過臉以難以形容的驚愕目光投射向她。
「看來，我除了能看著你受傷以外，是想不出辦法來幫助你了。」趙言誠憐憫地看了她一眼，「雲濤曾經娶的那個女人的容貌可稱得上是絕色，智商也比你高，我那平庸的妻子就更沒有可比之處了，然而雲濤還是離婚了，原因是大家心裏都清楚的。蘇茵，你真的考慮好了？我相信雲濤即使不wwｗ•ｈeｔuｂooｋ.cｏｍ•cｏｍ為凌筱一輩子保持單身，等待的歲月也必然是漫長的。」
「偶爾我也在考慮這樣一個可能，是否這是全天下的夫妻都存在的問題，如果所有人的婚姻生活都是相愛，艱難地磨合，生一個自認為最漂亮最聰明的孩子，經歷一段出軌的考驗，到兩鬢斑白的時候才領悟對方是彼此的唯一，最後帶著安詳的微笑閉眼安息。那麼我跟她之間也算不得大問題，只要我們都能堅持到最後。」
「那可不行，我才不會輕易示弱。」
「擔心什麼？」
怨恨就像是埋在她心裏的一顆炸彈，即使在某個時候被遺忘，一旦爆發，產生的將是更強烈、更可怕的衝擊力。
凌筱隨口答應著，轉過臉卻對上婆婆異常鄭重的眼神，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忙換了鄭重其事的神情，「不會的，您相信我。」
「你信口胡謅吧？」他面色蒼白地喃喃，「我只是在經歷大多數人都會經歷的煎熬而已，別人能熬過去，我又怎麼不能？」
「我有理由相信你這話是出自關心的好意，可聽起來還是不怎麼順耳。」
「你感到痛苦，我能看得出來，有什麼人，或是什麼事無形地利用了你對她的愛來束縛著你，當然，你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所以，你一直認為你們的婚姻只是你人生里的一段必經之路。」
「她會認為我在撒謊。」
凌父和凌母坐在客廳的雙人沙發上，面色尷尬的婆婆獨自坐著一張單人沙發。凌筱進門后，視線先在他們身ｗｗｗ.hｅｔｕｂooｋ•ｃｏｍ•com上交迭巡睃了一番，然後垂下眸子，雙膝跪在地上。
彷彿擊中了他的痛處，被鍍上一層銀色月輝的臉顯得更為蒼白。趙言誠緊緊握著方向盤，唇微微抖動了幾下，「怎麼會不擔心？一整個晚上，這個情景在我腦子裡浮現了好多遍。」
這一跪，長輩們臉上顯出疼惜又欣慰的神情。那些被掘出來的令人哀傷的骨骸再次被深埋了，凌筱默默地陪著他們看電視，心裏卻惴惴不安地思索著該怎麼處理婚姻中存在的問題。
說完，她鬆開凌筱，攔下一輛計程車坐進去，對著凌筱展露一個安撫的微笑，便關上車門，往後靠到座椅上。
「對男人而言，不被信任的話沒必要說出口。」
蘇茵很認真的回想，然後微微點頭，「似乎真是這樣，上輩子你一定搶過我的男人。」
「女人的心也不一定是柔軟的，換言之，你的論證不足以說服人。」
「真可憐！」蘇茵遺憾地說，「那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只有放棄？」
「言誠最近怎麼樣？他要是工作忙，你要提醒他多注意身體。」婆婆率先開口。
蘇茵平靜而從容地回望他。趙言誠彷彿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抿唇使自己鎮定下來，唇角勾起一抹僵硬的笑，「你不會是對我產生了其他的感情？所以才探聽我的婚姻狀況，哈！」他誇張地笑著，「那你可要失望了，我不會離婚的。」
「就算是吧。如果我沒猜錯，現在她身邊一定還有另外一個人，在她難過的時候，那個人是不可能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她身邊的。看吧，同樣身為男人，他高效率地處理工作又體貼入微地關照別人，事事都顯得那麼遊刃有餘，而我呢？自己都像被一團亂麻給纏著，誰在我身邊不過是多一個被捆綁的人。」
幸好，他們已經行駛了很遠的路，就快到終點了。
「你又從哪裡看出我具有上輩子是女人的特徵？」
「我沒有要說服你，」蘇茵頓了頓，換了副認真的表情，「說真的，你現在不擔心嗎？」
「不是堅持自己的想法，你不能理解，」趙言誠的語氣帶著些許激動，「有時候真想放棄她，以為是我不愛她了是嗎？恰恰相反，近來我每天都在懷疑，把她留在我身邊的決定是否正確。」
與其說她這一舉動是為了求得父母的原諒，不如說是做給婆婆看的。敢違逆父母的女兒定是做不了好媳婦兒的，尤其是她跟言誠如今的婚姻狀況若給長輩們知道，少不了會說是她蠻橫霸道才導致丈夫不著家的。
「你也別忘了，自我認識你那天開始，你就沒對我說過一句順耳的話。」
「這是當然的。」
「不擔心你老婆對你徹底失望，或許等你回家后，發現衣櫃里少了她的衣服。」
「言誠的性子你最了解了，他忙就好，有了責任，有了負擔，對他來講是件好事。筱筱，你要答應媽媽，無論發生任何事也不要放棄言誠。」
「筱筱，你說實話，這段婚姻真的讓你滿意嗎？」婆婆關切地問，她極力克制自己在節日這天因為敏感而過份擔憂，分別在即卻還是表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