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監沉吟了一下：「帶走，送回方府。」
鶯哥急忙跟了過去，只一看就驚訝道：「收拾的好快，好乾凈啊。」
夜色深沉，春風帶著異香撲面而來，但鶯哥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李道玄抬起頭，眸子中露出罕見的無力之情，啞著嗓子問道：「霍姑娘，難道就沒有法子了么？」
霍小玉伸手牽住了他的袖子，沉聲問道：「李道玄，老實告訴我，你和宮中有何關係？」
莫相思嚶嚀一聲，側頭咳嗽了一聲，睜開了眼睛。
李道玄驚呼道：「醜奴兒！」他伸出雙手抱住了那青衣丫鬟，只一入手便覺不對。
車子堪堪趕到時，窗前正和鶯哥說話的霍小玉露出了一種悲傷的神色，她只看了馬車，似乎就明白了什麼，緊握著拳頭，低呼道：「奴兒，奴兒妹妹，當真是我害了你。」
只一會兒，李道玄抱著莫相思走進了屋子，他面色沉重，將莫相思輕輕放到了屋角白小蠻的身邊，望著並排昏睡的兩個女子，眼角顫抖，五臟六腑都充滿了一種自悔自恨之意。
馬車和灰衣太監們快速消失，望仙閣門前一片明黃光亮閃過，硫磺和黑炭瞬間燃燒完畢，香毓的氣息彌散在整個大街上，春風吹過，青石板上乾乾淨淨。比之這場搏殺前似乎還要乾淨。
鶯哥急忙走了過來，低頭查探莫相思的呼吸。
不多時，那青石地面上的血跡上都鋪滿了一層黃沙。
李道玄是在朱雀門前六大坊間靠西的太平坊角落裡發現馬車的。
他體內的冥力已經幾乎用光了，此刻大口喘著氣，先將和圖書莫相思放到車轅上，迅速再鑽入車內，搜索醜奴兒的蹤跡。
他嘶啞著嗓子呼喊道：「姐姐！姐姐！你在哪兒？」
她轉頭背對李道玄緩緩道：「道玄，這次我來見你，只想跟你說一句，姐姐不會跟你走的。你回去吧，離開長安回樂都，你喜歡明珠姑娘，就娶了她，安穩的在西羌部族過日子。就當，就當沒我這個姐姐好了。」
霍小玉此時惦著腳走了過來，低聲道：「這是禁制雲珠的人罰之力，你是治不好的。」
一個小太監靠了過來低聲問道：「公公，這個怎麼處置？」
李道玄驚喜之中帶著疑惑，腦袋眩暈之下差點摔倒。
他鎮定了心神，如今體內冥力空虛，已無力再賓士回去，想了想便一腳踏住了馬車，將車子翻轉過來，再將昏過去的莫相思放入車中。
馬車內部沒有血腥之氣，只有一股兒淡淡的熟悉的香味兒，那是相思姐姐最喜歡的蘇蘭胭脂。
鶯哥留下妹妹照顧白小蠻，卻折到霍小玉身邊，輕聲問道：「姐姐為何覺得公子和宮中有關係啊？」
莫相思眸子里還帶著一絲迷茫，下意識的伸出手摸著他的臉：「是我的弟弟道玄么？」
老太監摸出火摺子點燃后扔到地上，再揮手道：「咱們走！」
如今霍小玉的屋子裡一片混亂，地上的波西米亞紅毯被揭開了一半，以銀刀切成了好幾塊。
鶯哥憨聲道：「姐姐，什麼是清場的？」
那御車的馬兒靜靜躺在地上，打著呼嚕，李道玄用力將馬兒拉了起來，再對那護主而死的車夫鞠ｗww.ｈeｔｕbook•ｃom•cｏm了一禮，將他放到了破碎的馬車一側，這才坐上了御座，駕車直奔望仙閣。
李道玄望了望窗外夜色，苦澀道：「我先去找相思姐姐，你們千萬不要出去。」他說完就要再跳出窗子。
臨春望仙閣樓外一片蕭瑟之意，四十多名黑衣人屍體之旁，還蠕動著一具裹滿毒蟲的身體。
霍小玉走到門口，對鶯歌燕語招手道：「你們跟我來。」
霍小玉身子一晃，但還是站直了，良久才說道：「此事不怪公子，時間不早，天亮前還得送相思姑娘回去。」
毒蟲退去后的方世麟已經沒有了人的樣子，全身腫脹發黑，口中不斷吐出粘稠的白沫。
鶯哥問道：「那是做什麼的？太監不是伺候皇上娘娘的么？」
車內已是空空，再無其他人影。
就在此時，街道西邊傳來馬車疾馳之聲，一輛黑色鑲木馬車賓士而來，車上兩隻紅燈籠破了一盞，車身一側破碎不堪，李道玄正坐在御座上，車夫的屍體自車內露出了一半。
李道玄抱著女子退出了馬車，藉著月光望去，懷中女子雖然扎著丫鬟髻，穿著望仙閣的青衣花裙，但那飽滿的面容，修長秀麗的眉目，還有嘴角微微上翹的嫵媚，正是自己的相思姐姐。
李道玄憤怒的一拳擊在自己的胸口，他心中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心中一酸，自己剛剛欠了白小蠻的救命之情，如今又要多加上一個醜奴兒的大義之恩了。
李道玄握住了她的手，低聲道：「是我，姐姐，我來救你了。」
霍小玉卻站在原地，只m.hetubook.com.com顫聲問道：「奴兒她？」
李道玄眉頭緊皺，已經冒險輸入了一點冥力，但白小蠻雙目緊閉，呼吸自然，像睡著了一般。那一點兒冥力還未進入她的體內，就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消融。
霍小玉不再說話了，良久才嘆道：「就是負責清理宮中那些宮女貴人們死後現場的！」
李道玄深深望了一眼白小蠻，站了起來問道：「那在此之前，白姑娘不會有問題吧？」
車子側翻后，車座翹了起來，擋住了他的視線，心慌之下，他差點撞到了車座上。
李道玄無力的搖搖頭，轉頭嘶聲道：「奴兒裝扮成了姐姐的模樣，應是被秦燁的手下捉走了。」
霍小玉一手捏著胸前的紅毯，一手收攏了一下額前垂下的長發，沉聲道：「法子是有的，那就是去找五大國師其中任意一位出手，便可解了這天地人三劫罰之中的人罰之力。」
鶯哥燕語各用兩塊紅毯裹住了前胸和小腹之下，正蹲在地上，幫著李道玄查探白小蠻的傷勢。
黑暗中傳來一聲響亮的更鼓聲，一輛拆去了頂棚的破舊大車疾馳而來，車上跳下幾個灰衣太監，一聲不吭的將地上的黑衣人屍體抬起，拋進大車裡。
李道玄伸手抱起了她，靠在自己懷裡。
另有幾個太監拿出柳枝紮成的柳耙子，默不作聲的將黃沙推成一堆，再拿出糊好的楊木斗篩，將沾滿鮮血的黃沙折到了馬車裡。
李道玄心中狂跳，瘋狂的撲到馬車旁，他先試了一下車夫的鼻息，然後運轉冥力護體，輕輕掰開了車底的木板。
鶯歌燕語此刻也乖m.hetubook.com.com巧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不明白，但還是乖乖的站起來，跟著霍小玉走了出去。緊緊關好了門。
霍小玉此時再望向這個男子時，已有了幾分莫測之感，低聲道：「不會有問題的，只要國師肯出手，她就會沒事的。」
屍體與方世麟都被拋到了大車裡，灰衣太監們收拾完畢，快速抬出了幾個大口袋，一個太監伸手一抓，口袋破裂，一縷黃沙如水般流下。
裹著紅毯的霍小玉站在窗口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露出驚訝震駭的表情。
霍小玉望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再走到了窗口前。
他趕到時，整輛馬車側翻在一旁，承前大街一角還留著搏鬥的痕迹，一個車夫打扮的男子撲在馬車一側，背上還插著數十支羽箭。
其中一個灰衣老太監看到了還在掙扎的方世麟，眉頭一皺，自懷裡摸出一個小巧的瓷瓶，走到那慘不忍睹的毒蟲人身之前，小心的揭開瓷瓶，傾倒出一點白色粉末。
莫相思歪倒在他懷中，眉頭皺了皺，似乎正在深沉的睡眠中。
白小蠻裹身的毯子被掀開了一角，兩隻如玉碗倒扣的白面豪|乳之間，一粒清晰的紅點別是驚艷。
那女子身著青衣，依稀是丫鬟打扮。
李道玄坐在了莫相思身邊，將剩餘的最後一絲冥力輸入姐姐體內，低聲呼道：「姐姐，姐姐！」
霍小玉笑了一聲：「奚官局掌管宮內雜役病葬之禮，這些太監應該是專門負責清場的。」
李道玄感激的點點頭，身子一轉，躍出了窗戶。
太監們動作麻利，極為熟練的抬著黃沙口袋，沿著望仙閣門前的和圖書血跡一路小跑。
霍小玉鬆開了手：「去朱雀門前，是一輛黑色鑲木的馬車，車上有兩枚紅燈籠，如果看不到馬車，你速速回來，咱們從長計議。」
沒有任何回應，但李道玄用力拍碎一半車座后，在車子底部看到了一個蜷縮著身子的女子。
李道玄壓抑住心中的不安，掰開木板，探身鑽了進去。
方世麟身上爬滿了各類毒蟲，被裹的就像一隻拚命蠕動的蠶蛹。
鶯哥手指掐住了莫相思的人中位置，低聲道：「公子，這位姐姐是被震昏過去了，只需休息一會兒，就會醒來的。」
這一切做完了，馬車便緩緩啟動，老太監四處打量一番，再次揮了揮手。
李道玄心亂如麻，搖頭道：「我和宮中沒有關係，道玄先去找姐姐，此事回來再說。」
莫相思清醒過來，嘴唇顫抖，卻輕輕抽出手，推開了他的身子，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那粉末如塵灑在了方世麟的身上，毒蟲們緊張的抖動起來，就像遇到了天生的對頭般，飛速的從方世麟身上撤離。
這熟悉的蘇蘭胭脂，豐腴的腰身，比那日所見的醜奴兒更為高挑的身子。
霍小玉嘆了一口氣：「剛才收拾這裏之人是一群太監，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們應該是宮中內侍省下奚官局中的太監。」
鶯哥燕語將昏睡的白小蠻抬到了屋子一角，蓋好毯子。
李道玄望著她冷淡的背影，沉聲道：「姐姐，我不會走的，是誰，是誰逼你說這些瘋話的？」
幾個太監自戴著驢皮手套，自腰上小簍中掏出一把把混合著硫磺，香料並黑炭顆粒的粉末，一把把灑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