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命神器
第0227章 人無信不立

歸根到底,李多祚是個一板一眼的「本份人」,他不像薛紹那樣靈活多變習慣了不按規則出牌。
「只好先這樣了。」薛紹說道,「李將軍,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處理得好,救下人命功德一件,大家相安無事;處理得不好,興許長安那邊都要開戰。因此……還請你儘力幫我周旋!」
一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薛紹能夠認識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
首先被薛紹擇出來的,是杜征這一批人。當時他們一共約有兩百人左右,其中大半是帶傷的。一路走來死了一多半現在只剩不到三十人了,活著的也只剩半條命。
李多祚看到他們就犯了愁,別的不說,他們都自棄了鎧甲和軍服,這絕對是「逃兵」才有的風範。杜征那些人好歹還留著兜鍪,軍服再臟再亂也穿在身上,這就表示他們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唐軍」身份哪!
李多祚想了一想,說道:「那好,你先將這些殘兵分作幾批,分別把名單報給我。然後由我出面,把這些人分批交給并州大都督府的兵曹參軍——但這個意圖你千萬不能對這些殘兵們說,不然他們要鬧起來了!」
一個身材魁梧穿著一身鎧甲,另一個體態婀娜戴一頂黑紗宮闈帽。兩個人靜靜的站在帳外,傾聽薛紹的如雷鼾聲。
思之再三,力求穩妥的李多祚,總算想出了一個「萬全之策」。
其中或許良莠不齊,但有一件事情薛紹可以肯定,他們都是來自貧苦人家。
一路顛沛流離又忙了個通霄,薛紹真是累壞了。勛一府的營地離這裏還有七八里路,薛紹實在不想奔波了。這附近有不少https://m.hetubook.com.com準備用來收容百姓的行軍帳篷,薛紹飯都顧不上吃了,隨便挑了一間空帳篷鑽進去倒頭就睡,睡了個昏天黑地。
李多祚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真的?」
李多祚聞言臉色都變了一變,鄭重點頭說了一個字,「好。」
薛紹稍稍放心。
「人無信不立。」薛紹說道:「當時如果沒有他們,我現在很有可能已經是一具屍體。還有這些百姓們,也無法活著到達并州。如果我不管他們的死活,那就是過河拆橋,以後我還如何在軍隊里立足?」
「沒錯,是他!」
李多祚知道薛紹不是在開玩笑,他也是軍人,當然能夠理解「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袍澤情誼為何物。於是他承諾,這些人的數量不多其中還有羽林軍衛士,李某擔保他們無事。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薛紹的身邊,漸成汪洋之勢幾乎將他包圍了。有人給他下跪求饒,有人不乏忿忿的報怨,更多的是無奈且無辜的看著他。
李多祚正帶人在不遠處安置百姓,看到這情況馬上帶著一隊兵丁衝進了人群把薛紹保護了起來,大喝道:「你們想要聚眾鬧事嗎?」
李多祚皺了皺眉頭,「薛公子,這事兒不好辦。你看這裏足有七八百號人,誰有功、誰有過,你能甄別清楚嗎?再說了,大總管與行軍長史都是各司其職,就算是裴元帥本人在這裏,他也不能代替并州都督府去發號施令。要我說,還是將這些人交給并州都督府去處置。一切自有軍法,你又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天剛亮沒多久,并www.hetubook.com•com州的兵曹參軍果然帶人來這裏收容殘兵了。
「當然。」薛紹說道,「這是我最近心中想得最多的一件大事,因此時時都在留心。雖然我無法認出他們每一個人,但大抵不差。」
第二批交給并州兵曹的,是杜正這些人。李多祚一口咬定這些人是「護民有功」的功勛衛士。
不是每個人都像薛紹這樣,是被「嚴師」裴行儉下放到基層來煅煉的。眼前這些人從軍的意圖都很簡單,無非是奔著一口飯吃,或是懷著立功得勛、封妻蔭子的美夢。但是他們想要的這一切,得是提著刀子跟人玩命才有可能實現。
李多祚壓低了聲音,「不如這樣,先按我說的辦。如果并州府兵曹處理得當,這件事情當然就能不了了之,薛公子也不必拋頭露面。畢竟你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卒,這裏也是不長安。如果處理失妥,薛公子再想辦法出面與之交涉如何?」
然後就是小村子里招降來的那一批亂兵了。雖然他們的首領馮老七死了,但還有幾個小頭領跟薛紹比較熟,於是薛紹先將他們幾個找來,讓他們把自己那一夥兄弟招集到了一起,與外面那群雜兵嚴格隔離開來。
殘兵們見了李多祚這些衣甲分明威風凜凜的「正規軍」心裏有點發虛,於是都住了嘴,不敢吵鬧了。
入夜之後,李多祚派幾個心腹衛士從勛一府大營里秘密拖出幾車舊軍服,讓那些小村莊里來的亂兵們換上。然後李多祚鄭重的叮囑他們,一定要死死咬定這是他們自己的軍服,死死咬定自己從來沒有做過逃兵——不然就真的死了!
https://m.hetubook.com.com李多祚雖然無權干涉并州都督府執行軍法,但他這個四品中郎將好歹有些份量。於是正當忙得焦頭爛額的兵曹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順水推舟的就認了李多祚上報的名單,給杜征等人記上了「軍功」。
薛紹思考了片刻,先走正常程序,出了問題再想辦法——先禮後兵,總不能以情亂法在先,落了把柄在別人手上!
時間緊迫,說不定并州都督府知道了消息,很快就要派人來接引這些殘兵。因此薛紹和李多祚連夜緊急處理這些事情,通霄達旦。
如果是官宦子弟或是富足人家,誰會傻到跑到軍隊里來當個小卒吃這種苦,冒這種玩命的風險?
這一忙,就又忙到了下午。
「不難。」薛紹說道,「這裏一千多號人,哪些是護民有功,哪些是功過相抵,哪些是後來混進來我不知道底細的,我心中大抵有數。」
李多祚直皺眉,搖了搖頭,「薛公子,我知道你此前對他們的承諾,是非常時期的權宜之計。我想說,情與法……難兩全!」
主將指戰不力朔代二州陷落,這些人沒有死在敵人的手上是一種慶幸;如果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會否死不瞑目?
兵曹參軍帶著人查驗了一番,發現杜征等人個個骨瘦如柴面黃肌瘦不是帶傷就是患病,站都難站穩。要是把他們帶回并州都督府查問,還得增派人手伺候醫治他們。萬一死幾個在并州都督府里,還要惹一身麻煩官司。
薛紹壓下來這麼重的一副擔子,李多祚這下不敢絲毫怠慢了。他馬上召來了一整旅的勛一府陌刀衛士維持現場秩序,輔佐薛紹將這一千多殘m.hetubook.com.com兵分批安置。
雖然一時無法完全明白薛紹說的「長安開戰」是一回什麼事,但李多祚知道,薛紹絕對不是在信口胡說的唬他。畢竟,薛紹不是真正的普通小卒,他跟朝廷的權力中樞,關係是很近的啊!
在把這些人交給李多祚時,薛紹的語氣很硬,說這些人是絕對有功的。如果并州府敢對他們亂來,我就豁出去跟他們拼了。
到了天明之時,總算將這一千多號人分作了三批。杜征這批「功勛衛士」最先享受了英雄待遇,李多祚派了自己的衛士和軍醫來照顧他們。小村莊里收來的殘兵們連夜被轉移到了安置百姓的偏遠臨時營地里,不許外出走動。
杜征等人自然是如釋重負歡呼雀躍,對薛紹感恩戴德,然後安心的歇養治傷去了。
薛紹將李多祚請到一邊僻靜處,小聲道:「李將軍,不怨他們。是我有過承諾在先,等回了并州要力保他們免罪,有功的還要為他們請功。」
第一批被交給并州兵曹的,是回歸併州的半路上撿來的這些雜兵們。薛紹對他們的情況不盡了解,其中或者良莠不齊,那是兵曹們的事情了,就讓他們按照律法、走正常程序去查。
李多祚苦笑,他知道薛紹真正想保的就是這些人。如果這些人活下來,自然是薛紹的大功德一件,從此在軍隊里就有第一批死忠。更重要的是,想要在軍隊里立足,這樣的恩德人心是相當重要的。反之,如果失信於他們,薛紹以後再想取信於人、再想豎立恩威,可就難上加難了!
薛紹雙眉緊皺的沉思了片刻,說道:「能夠保證他們不被軍法處以極刑么?」
李多祚干這些事情和圖書的時候,薛紹正在帳篷里打著震天響的大呼嚕,吵得不遠處同樣在這裏落戶的百姓們都無法入睡。
「我也不是要以情亂法包庇誰,如果真的能夠保證公正嚴明,我絕無二話。」薛紹說道。
回去之後,李多祚越想這回事越覺得不安穩,尤其是薛紹說的「長安開戰」那四個字,就像四座大山似的壓在他的心頭。
薛紹如實對李多祚說,這些人此前的確是做過逃兵,但後來遭遇突厥兵,他們力抗外敵護民有功,至少是「功過相抵」——我發過血誓要力保他們的!
「沒人能保證。」李多祚正色道,「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帝王都不干涉軍令法度。」
兩條人影悄無聲息的越過了附近巡邏的衛士眼線,出現在了薛紹的帳蓬外。
李多祚滿口答應了,派了自己的心腹去監管這些亂兵的營地,嚴守消息。薛紹還費了一番心力打聽牛奔的下落,沒有任何收穫。這個莽人好像就平空蒸發了一樣。
看到杜征他們這樣拜薛紹,越來越多的殘兵聚集到了薛紹的身邊來,七嘴八舌的苦苦哀求。這些人當中,有第一批跟從薛紹逃難的,有在小村子里招降來的,也有半路上收來撿來的。
薛紹多少有一點失望和難過。
剩下的第三批小村莊里的亂兵們,薛紹請李多祚努力將他們藏兩天晚些時間再報。反正兵曹們剛剛接了這麼多活兒,一下忙不過來。
李多祚則是回了勛一府營地,他這個中郎將還有別的軍務要料理。
剩下的一批人,就是薛紹帶人從小村子里走出來以後,零零碎碎收攏的一些殘兵。薛紹對他們不了解,只知道他們當中的一些人參與了那一場遭遇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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