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程務挺也知道會是這樣，於是無奈的長嘆，直搖頭。
程務挺有點難為情的苦笑了兩聲，說道：「其實，我一直都想讓犬子程齊之離開羽林軍，卻苦於沒有妥善的安置之地。如今薛少帥擔綱右衛大將軍，麾下二十萬野戰王師，想必要將犬子安置進去不會太難。不知薛少帥可否，成全一二？」
薛紹皺了皺眉，心想，皇帝李治對程務挺這麼重要的一位羽林衛大將軍，肯定也是有著「託孤」之願的。但是程務挺是受天後提拔之恩，才由一名邊將平步青雲的坐到了今天的位置。再者，他和裴炎還是親家。一旦皇帝駕崩太子繼位，程務挺夾在孤托太子、天後和裴炎三者中間，還當真是難以為人。
人們再細下一看，右衛衙門連旗竿都換了。以往那一竿十二衛統一定製的三丈三尺高的木竿旗，被換成了一根至少六丈高的大旗竿。頂端飄著一面嶄新的麒麟黃軍旗，也遠比一般的軍旗要大。
「忙，倒是不忙。只是每日提心弔膽的……」程務挺欲言又止，搖頭嘆息。
薛紹笑道：「臨陣倒戈的人都不怕，我還怕白撿一個大便宜么？」
「有什麼好羡慕的？我當真是有苦難言！」程務挺苦笑不迭的連連搖頭，小聲道，「我是當真想要離開北衙，當真不想再多呆一天了！——不如這樣吧，你們右衛現在不是只有李多祚一名將軍，你這位大將軍還缺和-圖-書一名副手么？我來，怎麼樣？」
「薛少帥？！」程務挺一眼看到薛紹當即醒悟，馬上放聲哈哈的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只要你點頭，其他的事情當然是我親自去辦了！」程務挺大喜。
以往這個時辰，右衛的官署內外是很難看到人的。偶爾有一兩個孤魂野鬼路過，也肯定是徹夜未眠醉薰薰的。可是今天，右衛衙門的大門口很早就有了一群人在忙活。中郎將郭待封帶著他的親隨正在粉刷牆壁、打掃衛生，還有人爬到了屋頂上撿換瓦梁，清掃沉積的泥灰。陳舊的門板和篇匾已經被拆了下來，看來是要換新的上去。
薛紹微微一笑，小聲的勸道：「惡來將軍，值此國難當頭的非常時期，國家正當用人之際。二聖對你如此的推崇和信任，你還是耐著性子，好好的做你的羽林衛大將軍吧！」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人在局中，總是難免身不由己啊！……算了，不說也罷！」程務挺苦笑了一聲，說道，「還是在外帶兵比較愜意和自由。我現在是真羡慕你啊，擔綱右衛大將軍繼承了裴公留下的西征軍。我怎麼就沒想到，提前搶了這份美差呢？」
「惡來將軍，我與令郎曾是袍澤同僚兄弟一場。此等小事，我義不容辭。」薛紹說道，「但是我畢竟剛剛上任右衛，對麾下的職位空缺不盡了解。而且右衛的官將https://www.hetubook.com.com任命權也不在我的手上。這些事情，還得是由惡來將軍去親自打點一番才行！」
薛紹先是一愣，隨即大笑，「惡來將軍，你這玩笑開大了！」
「行行行，絕對可以！」
右衛，居然改頭換面了！
「我是真沒開玩笑！」程務挺一板一眼的道，「只要你願意接受，我就去想辦法！」
「哈哈，薛少帥不必過謙！」程務挺大笑道，「這青石板的地面或許可以清掃，舊污了的篇匾和門壁或可更換，但是人的精氣神，卻是裝不出來。你看他們一個個，以往都像是丟了魂的孤魂野鬼一樣。現在，個個精神抖擻鬥志昂揚——這才是我認識的那些右衛兄弟啊！」
二人在笑談中爭執了一陣，程務挺也沒有久留很快就告辭走了。
「不不不，那可不行！」
「嗨！！！」程務挺撫掌大笑，「犬子若是有你一半的才識與能耐，那也不至於要跑到我的手下去混飯吃！——以後就讓犬子鞍前馬後的伺候你，給你做學生！」
以往那個，比市井之間最低賤的酒肆還要臟臭和混亂的右衛官署，今天簡直比大姑娘的閨閣還要乾淨和整潔！
「難怪人人都說，失魂落魄的右衛一夜之間就回了魂。」程務挺深懷感觸的長嘆一聲，笑而點頭，「原來，當真是右衛的魂兒，回來了！」
「薛少帥，程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說不當說？」和-圖-書程務挺很少求人，說起這種話來表情都有點不自然。
「只是程齊之畢竟是裴炎的女婿。這就好比兩軍交戰，程齊之將要陣前倒戈。」吳銘搖了搖頭，「此等事情，當真難說！」
吳銘上前來，對薛紹說道：「惡來將軍粗中有細，如意算盤打得不錯。他把兒子安置在公子麾下，無異於給程家留下一條退路，也是想請公子做他的外援力量。」
「惡來將軍，別來無恙！」薛紹跳下馬來，哈哈大笑的迎了上去。
來得正巧，程務挺的馬和薛紹的威龍寶駒，幾時是同時在右衛的衙門大門口停住。
「惡來將軍別站在這裏說話，請到我官署用茶。」薛紹請他進了衙門，二人並肩同行，薛紹問道，「朝廷遷都百廢待興，軍隊的任務尤其繁重，惡來將軍肯定忙壞了吧？」
「我，絕對沒問題！」薛紹笑道，「就怕令郎來了右衛，會覺得委屈。畢竟我曾經還是他的後輩。我剛剛加入左奉宸衛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千牛四御刀之一了！」
最讓南衙的官員和將軍們不解的是，右衛的「行屍走肉們」今天全都像是回了魂、變了人，他們身上再也沒有酒汗臭味，手裡再也沒有揣著銅板和骰子。更重要的是，他們個個精神奕奕眼冒精光，就如同他們全都剛剛成了親，馬上就要進洞房了一樣。
「惡來將軍，太高看我了。」薛紹笑道，「二聖授我右衛大將軍之職，我上任之初和*圖*書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讓他們清掃衙門、收拾儀錶。沒辦法，我比較愛乾淨！」
薛紹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官場上的交情，誰不是奔著利益而來？程務挺的動機和行為，都算是正常。
次日清晨，來到南衙公辦的很多官員與將軍們驚訝的發現，右衛衙門好像和以往有點不一樣了。
「還是別了。」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就算我這座小廟厚起臉皮來敢收你這尊大佛，上面的人，也不會同意。」
「公子，言之有理！」吳銘也笑了，「孤石萬仞，自有草木依附。現在就連惡來程務挺，都想沾一點公子的光！——公子，你已是今非昔比了啊！」
薛紹笑道：「你我之間還何必客氣？說吧，惡來將軍。」
薛紹都有點同情程務挺了。自己雖然也將面臨類似的尷尬，但自己畢竟是在南衙帶的野戰軍，距離中宮與朝堂核心還有一點距離。程務挺率領羽林衛直接護衛中宮，他的處境遠比自己還要更加的敏感和為難。
有好事者找了借口跑到右衛的衙門裡去探風聲，於是看到了讓他們更加驚訝的事情。以往那些日上三竿也仍在爛醉如泥呼呼大睡的右衛官將們，今天個個穿戴整齊各歸各署，全都在親自帶領自己的親隨打掃衛生整理內務。以往烏煙瘴氣臭氣薰天的各個官署，今天全都空氣清新一塵不染。哪怕是有意瞪大了眼睛去搜羅，也很難找到一塊臟污的地板，一件發臭的衣服。www.hetubook.com.com
「惡來將軍何須擔憂？」薛紹不動聲色的勸慰道，「我們為將之人，做好自己的本份即可。」
薛紹眨了眨眼睛心中尋思，看來程務挺是擔心將來羽林軍捲入「政變」的風波，到時他們父子將會一同受到牽連。提前把自己的兒子擇出羽林軍置身事外，倒的確是個明智的決定。雖然接收程齊之進右衛我也要承擔一點風險，但是這一點忙都不幫的話，也未免太過市儈與薄情了！
「二聖的確對我恩重如山，程某肝腦塗地，也無以回報。」程務挺答說道，「其實我擔心的倒不是風險。咱們這種人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唯一擔心的是……怕會辜負！」
薛紹知道他想說什麼，皇帝危在旦夕，大唐隨時可能改天換地。一朝天子一朝臣，誰知道未來會是怎樣？身為護衛中宮的御林軍大將，程務挺心裏的壓力肯定也是蠻大的。
更讓人驚奇的是，那些正在做事的將軍和隨從，個個都是精神是抖擻幹勁十足，絕對不是應付差事或是出於無奈。
薛紹哈哈的大笑，「惡來將軍，說笑了。羽林軍獨立於十二衛之外直受陛下指揮，羽林衛大將軍的地位遠超南衙十二衛的所有大將軍。應該是，我們南衙的所有人都在羡慕你惡來將軍才對嘛！」
這個消息很快四下飛傳，聞者無不驚訝。這事落在了程務挺的耳朵里，恰巧今日又不用上朝，他馬上單槍匹馬的殺到了右衛官署里來，非要親自看個究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