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玄雲子焚起了一爐龍涎香。手中的拂塵輕輕揚起，幽幽的香氣便縈繞在了薛紹的身上。
「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也按周禮之制改了名稱，天地春夏秋冬六官。」
所以薛紹聽到韋待價的名字就感覺有點頭疼。夏州和朔方那麼重要的地方，居然派一個萬精油去坐鎮，萬一出了點什麼事情，如何是好？
「行，別說了，我知道了。」薛紹馬上穿衣服下床，「我這就回家——勞煩仙姑轉告韋待價一聲，讓他去我家中會面。」
矮子裏面挑將軍，想必武則天也很是無奈。
「出去！」
「我自會有所交待。」薛紹輕嘆了一聲，「朔方軍鎮守大唐之國門，關乎社稷之存亡。薛某畢生所求不過保境安民而已。因此，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因私廢公，你就放心好了。」
這話，讓薛紹聽了心裏多少舒服一點。再想到玄雲子說的「暫且把孩子交給他人代管幾日」的由頭，便定了定心，說道：「李仙緣和薛楚玉，會與你一去回夏州么？」
玄雲子笑了，「公子如此睿智，誰能激得了你的將？」
「原來這些，你都不在乎。」玄雲子微然一笑，「或者說，早在你的預料之中？」
「韋待價肯定也明白這樣的道理。」玄雲子說道。
玄雲子仍是說道：「十天的觀望，你應該能夠看出許多的端倪了。如你所料，大唐的天空已經風雲變幻。」
煙花之地不拘俗禮，兩人也沒有什麼太多的寒暄和客套，就著一張酒桌便對坐了下來，就像這幾天薛紹和郭大封在一起廝混那樣。
玄雲子不自禁的微然一笑，彷彿自言自語地說道：「你這個韜光養晦的法子，並不高明。但是往往並不高明的法子，卻能騙過https://ｗwｗ.ｈｅｔｕｂook•cｏm•cｏm很多自認高明的人。」
薛紹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說，他在等著我助他一臂之力了？」
「何解？」
「那你說，誰能行？」玄雲子反問道。
郭大封鬼使神差的就應了個諾然後閃了出去，剛掩上門時他就猛一拍自己的腦殼，「撞了邪了，我憑啥要聽她的號令？」
她研讀，品味，思考。
薛紹只是笑了一笑，「連年征戰勞苦，偶爾咨情放縱。」
「尚書省被改稱文昌台，左右僕射也改稱為左右相了。中書省從此改稱鳳閣，門下省改稱鸞台。宰相的名稱便成了同鳳閣鸞台三品或是平章事。」
薛紹連連眨了眨眼睛，「你不會告訴我，韋待價就在這門外吧？」
玄雲子並沒有動手去解薛紹的衣裳，而是取了一副坐榻安靜的坐在他的床邊，靜靜的揚著拂塵。
整點衣冠稍作收拾之後，薛紹見到了那瓶老萬精油。
「同僚合力，襄助國事。」玄雲子說道，「韋待價沒想過或者說他沒那個膽氣，要搶走你的親生兒子。朝廷授意，他不得不從。」
「太后她老人家，畢竟還是心疼女婿的啊！」韋待價笑呵呵的如拉家常，「朔方太過苦寒了，哪裡是駙馬能夠久居之地呢？還是回朝做官的好啊，關中兩京，花團錦簇溫柔鄉。天子腳下，好做官。」
薛紹哈哈的大笑了幾聲，「如此說來，我得去見一見那個韋待價了。」
薛紹眼珠子一翻給了玄雲子一個沒好氣的神色，「聽起來像是在寬我的心，但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激我。」
薛紹一瞪眼，「仙姑，你還當真和一些朝堂重臣有了密切往來？你怎麼比太平公主還像一個公主呢？」
看到和-圖-書薛紹在沉默，韋待價連忙抱拳拜道：「老夫向有自知之明，絕無鳩佔鵲巢之意。只因朝廷有了差譴，老夫自當為國效力。還望駙馬念在同殿為臣共襄國事的份上，寬恕老夫冒犯之舉。」
「你誤會了。」玄雲子笑道，「正是太平公主殿下，委託我帶他來找你的。」
薛紹長吸了一口氣認真的「瞪」著玄雲子，一板一眼道：「上蒼真是不公！」
「對，他二位也將一同去。」韋待價連忙答道。
「朝廷即將遷都東都洛陽。而且，東都不再叫東都，而改稱神都了。」
薛紹睡得很香很熟，沒多時還發出了低微的鼾聲。
說了這麼多，薛紹仍是一副睡得爛熟的樣子，沒有半點的反應。
薛紹仍是酣睡。
薛紹撇了撇嘴。
實際上，這樣的臣子在朝堂之上往往是占多數的。說他們庸吏有點過份，但稱讚他們是能臣又絕對不夠格——倒是有點像，萬精油。
……
醉了幾天終於得到片刻清醒的郭大封，好不容易才把醉到不省人事的薛紹抬進了房裡。剛要給薛紹洗把臉換身衣服時，玄雲子進來了。
「這些，你肯定都知道。」玄雲子說道，「太后酷愛文史，更喜歡在文字上下功夫。除了改革這些名稱，她還造了很多的新字。日月當空為曌，從此武太后諱曰『曌』。你以後若要給朝廷寫奏疏可得記住了，但凡與曌諧音的都得避諱。」
連著喝了十天的花酒，薛紹都沒有嘔吐過一次。今天終於是大醉了。
薛紹的動作頓時凝滯，又慢慢的坐了下來，「你說得對……行不行，不是我說了算。得是太后和朝中的宰相大臣們說了算。」
韋待價本想套個近乎沒想到討了個沒趣，有些悻悻，於是索和圖書性直說正題了，他道：「如駙馬所知，老夫即將遠赴夏州接替駙馬空留出來的夏州都督一職。臨行之時，特來向駙馬請教。還望駙馬能夠，點撥一二。」
薛紹斗然坐了起來，一下掀開了身上蓋的被子，「他怎麼行？」
薛紹沒反應。
「我來。」玄雲子說道。
「是！」
「不可思議？」玄雲子搖了搖頭，仍是面帶微笑，「你以為我會那麼閑，去管這些宦海瑣事？公主倒是想早日把你請回家去，但是上次琳琅來過一回，被你毫不客氣的給轟了回去。於是嘛……」
強龍難壓地頭蛇，更何況是朔方軍那樣生猛的地頭蛇，這一點薛紹比誰都清楚。當初身為國丈的韋玄貞就任夏州長史之時，尚且被整得啞口無言乖乖做了孫子，這個同樣姓韋的一個區區侍郎，又能如何呢？
「沒有。」
「駙馬一連十日不上朝，落得好清閑啊！」韋待價雖然年過六旬但是看起來很精神。畢竟是行伍出身，他的身板兒顯得特別硬朗。
「稍等。」玄雲子阻止，說道，「在朝為官，最忌黨朋之嫌。你在太平公主府接見韋待價，就會有此嫌疑。倘若換在平康坊，那就不會了。」
韋待價，江夏王李道宗的女婿，年逾六旬的一員老將，憑藉門蔭入仕和薛紹一樣先是做到千牛備身。他曾經遠征高麗與薛仁貴並肩為戰，後來又在涼州和蕭州抵禦吐蕃立下戰功被提拔為右武衛將軍。高宗皇帝李治去世前後，他兼負山陵使之職開始修築乾陵。前不久乾陵修築完畢，韋待價因為這一項功勞被加為金光祿大夫並改任為文職，吏部侍郎。
這便是薛紹對韋待價所有的了解。從他的履歷上看，這人在軍隊和官場里已經混了幾十年，和_圖_書既沒成為薛仁貴那樣的名將，也沒能入主中樞拜為宰相。看起來彷彿是文武雙全什麼都能幹，但好像又是文不成武不就什麼都干不到漂亮。
可是玄雲子並沒有停下的意思，「武太后對宰相班底進行了一次大調整，朝堂格局因此大變。此前被免官的武承嗣復出了，不出意料的成為了同鳳閣鸞台三品。原中書侍郎的武攸寧更進一步入主政事堂，成為了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就任副宰相。原禮部尚書武三思繼續留任並開始兼修國史——你會不會特別想知道，武三思將會在史書當中如何記載你的事迹？又會給予你什麼樣的評價呢？」
薛紹仍是笑了一笑，這回都沒有答言了。
「誰？」薛紹睜開了眼睛。
韋待價聞言大喜，也不顧自己都能當薛紹的爺爺了，當堂就行了一個大拜之禮，「老夫，拜謝駙馬大義大恩！」
「他都賜予你天仙的美貌了，還給予這麼多的機智。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還怎麼活？」
「只在院子外面，候了幾個時辰了。」
「別說，這次你還真的就激將成功了。」薛紹皺眉，表情深沉，「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朔方軍就像是我親生的兒子。現在要將他交給別人了，我哪能放心？」
玄雲子婉爾失笑，「若非是公子關心則亂，又怎會需要貧道的提醒？」
薛紹微微一怔，「太平？」
薛紹點了點頭，這倒是句大實話。朔方不能一日無主，自己暫時去不成了，朝廷總得另外安排一個人過去補缺。韋待價一個外人，哪能輕易鎮得住朔方軍的那些驕兵悍將？
薛紹正琢磨這些，玄雲子再說了一句：「既然是你的親生兒子，萬不得已之時暫時交給別人代為照管幾日……那也不會一下就變成別人的ｈｅtｕｂook•ｃｏｍ•cｏｍ兒子吧？」
玄雲子笑了。
這句話讓薛紹的心中靈犀一閃，「仙姑，你好機智！」
「吏部侍郎，韋待價。」
思來想去，薛紹覺得朝廷也是沒辦法了。至從裴行儉、李謹行和薛仁貴這一批老將先後去世，程務挺又被廢掉。夏州和朔方那些地方如果不派有資望的老將過去，是很難鎮住的。選來選去，彷彿還就只有韋待價稍稍夠格一點。
薛紹當然是沒有回應。
「韋待價現在雖是一介文僚，但卻是武官出身，曾經對吐蕃作戰有功累受提拔。」玄雲子說道，「再加上朔方軍猛將如雲兵精糧足。只要韋待價能夠知人善用，料也無妨。」
說到這裏玄雲子不禁笑了一笑，「聽起來，這些宰相都像是內廷的女官了。不是么？」
玄雲子一直凝視薛紹的臉龐，神態舉止卻不是郭大封等人預料中的那般充滿香艷迷離，反倒是淡靜得出奇。彷彿薛紹的那一張臉並不是臉，而是一卷令她百思不解其妙的古卷真經。
郭大封一愣，表情明顯是在說「這不好吧」？
玄雲子搖了搖頭，一臉笑意，顯得頗為高深莫測。
腦子裡一糊塗，郭大封就準備再推門進去。卻聽到身後傳來蘇小燕冷冷的聲音，「想死你就進去。」
「那我還是想活！」腳底抹油，郭大封果斷開溜了。臨走時沒忘了扯上蘇小燕，順便著對小院里所有的人都惡狠狠的叮囑了一番——今晚之事誰敢說將出去，誰等著人頭落地！
孤男寡女，一間密室。
薛紹翻了個身，鼾聲止住，但仍舊睡得很熟。
「那我說一件，你肯定還沒來得及知道，但一定會相當關心的事情。」玄雲子說道，「就在今日，朝廷任命吏部侍郎韋待價為新任夏州都督，接替了你留下的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