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金粉時代
第0749章 殺機四射

「……」武則天微微皺眉沉默了片刻,說道:「這些事情,本宮原本不必向你解釋。但是你既然都已問起,那本宮倒要先反問你一句——在裴炎逼宮與揚州兵變的前後,王方翼曾經多次給朝廷上書,但都在夏州轄下的官驛被人攔下了。你能先給本宮解釋一下嗎?」
「以你的酒量,能把你灌成這樣的人不多。」武則天微然一笑,「同時還能讓你酒逢知己千杯少的人,亦在少數——王方翼,對嗎?」
「你這張臉,都快變成爛桃花了!」太平公主又好氣又好笑,「喝得如此爛醉,還敢深夜闖宮?——母后,快拿他治罪!」
「怎麼,沒話說?」
「老將軍,別太激動。這裏可是京城,禍從口出。」薛紹提醒道。
「殺?」武則天笑了,「他可是出身名門的皇族外戚,現如今更是一位戰功赫赫德高望重,連你薛少帥都要敬讓幾分的軍中老宿——本宮,為何要殺他?」
「嗬——與程務挺一樣,挾兵逼宮嘛!」武則天笑了,「薛紹啊薛紹,你真是本宮的好女婿啊!」
薛紹道:「當初裴炎逼宮揚州兵變之時,大唐面臨重重危機。臣是一名將軍,首先想到的當然就是軍事危機。其實當時,揚州的烏合之眾根本不足為慮,真正的危機是潛藏在我們身邊的洶湧暗流。程務挺和王方翼,首當其衝。箇中原因,太后應當不用臣一一明析。」
「也就是說,你對王方翼奏疏當中的內容,是未卜先知了?」武則天問道。
醉酒了的薛紹,眼中反倒綻放出異樣的神彩,「我得進宮!」
薛紹笑著擺了擺手,「老將軍何必見外?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太后英明。」薛紹抱拳一拜,算是拍了個不輕不重的馬屁。
再者,王方翼平定了西域的叛亂,和*圖*書擔任大唐的安西都護轄下足有半壁江山。無論是聲望資歷和手下的兵馬實力,現如今都是無人可與之相比,就連薛紹在夏州統率朔方軍時,也要遜讓王方翼好幾分。
「老夫這話問得很蠢。」王方翼搖頭冷笑,「哪怕是不問國事的一介庶民,應該都知道這些舉動意味著什麼。」
王方翼雙拳砸到了酒案上,「難道我們就這樣逆來順受、坐以待斃嗎?」
薛紹知道,比起程務挺這個性情中人,王方翼的頭腦更加清醒,立場也更加鮮明。他和武則天之間的矛盾,恐怕不是那麼容易調和了。
「太后,臣首先想知道,朝廷為何要招王方翼回朝呢?」薛紹先問了一個問題。
「不說算了!」太平公主撇了撇嘴,一拂袖就走了。
薛紹微微一怔,「太后,此話何意?」
武則天笑了一笑,「私自攔截大臣的奏疏,確實有罪。但本宮很奇怪,你為何要這樣做?」
正嘀咕著,城門前巡邏的禁軍衛士看到了薛紹,主動上前來參拜,「薛駙馬可是要進宮?」
王方翼則不同。
王方翼的酒量極好,薛紹和他痛飲了一場下來,幾乎大醉。好在王方翼帶了隨從,薛紹也有王昱從旁招呼,二人這才全都平安的回了家。
薛紹心頭猛然一怔,聽她弦外之音,擺明就是要和王方翼秋後算賬了!!
剛剛武則天說的那些話,聽起來很是漂亮,但總讓薛紹感覺……殺機四射!
「公子,怎麼了?」月奴吃了一驚。
王方翼含著恨點了點頭,極為不甘的咬牙道:「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該奉命還朝!」
「謝太后。」薛紹坐了下來。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你來,有什麼事?」
武則天淡淡的道:「按大唐定製,邊帥駐兵在外日久,都需得更換職和-圖-書事或是回朝述職。你這個兵部尚書,難道還不知道嗎?」
薛紹的反應很平靜,拱手拜了一拜,說道:「太后明鑒,如果臣只是一心向著王方翼,今日就不會來了。」
太平公主帶著琳琅一起留在宮裡陪伴武則天,家中只有月奴接到薛紹。她剛把薛紹弄上床準備給他寬衣抹身,薛紹斗然坐了起來。
「無非就是為裴炎求情,並勸請太后還政于皇帝陛下,以止息揚州兵變。」薛紹說道。
「是……」
武則天笑呵呵的道:「太平,你以為今日之薛郎,還是當初那個救你落水的薛郎嗎?豈是你想治罪就能治罪的——他隨時進宮的特權,是本宮特許的!」
「深夜闖宮,必有要事。」武則天道:「但是有什麼話,都等你喝了醒酒湯再說。」
薛紹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說道:「實話實說,臣只是不希望在那樣的緊急關頭,再有一名邊帥和朝廷生出嫌隙。」
武則天面帶微笑看似心情還不錯,「坐吧——來人,快給駙馬調一碗醒酒湯來。」
薛紹心頭一沉,這種事情果然瞞不過黑山老妖……
「少啰嗦,更衣,備馬!」
「臣有罪。」薛紹說道。
「請!——」
「怎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武則天還打趣。
「沒錯。」武則天淡淡的道,「我知道你當時私下裡就在積極的聯絡程齊之,併為之出謀劃策,目的就是想要穩住程務挺,最後不料弄巧成拙,當然這並不能怪你。但王方翼的奏疏足以表明他就是裴炎同黨,你為何隱瞞不報?難道就因為,你們二人之間有過一段贈刀之誼?」
薛紹不以為意的淡然一笑,王方翼的話有點嗆,但他就是這樣的性格。
王方翼也是多喝了幾杯口無遮攔,但脫口而出之後馬上又醒了神,當下https://m.hetubook.com.com就感覺自己的脖子處升起一股涼意,連忙對薛紹抱拳道:「老夫酒後胡言亂語,少帥切勿放在心上!」
薛紹點了點頭,誰還能不知道這是「改朝換代」的徵兆和標誌呢?
「你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向著本宮的敵人——這麼好的女婿,何處可尋?」武則天說得是平聲靜氣,但眉宇之間顯然已有了一絲勃然怒意。
太平公主則是捂著鼻子,「深更半夜的,你是如何進的皇宮?」
「那你以為,他會寫一些什麼呢?」武則天彷彿是饒有興味的問道。
「長安的通行證,到了洛陽還是管用啊!」薛紹不禁笑了一笑,吩咐吳銘等三人在此等候,自己進了皇宮直奔迎仙宮,集仙殿。
「現在?」
薛紹感覺挺欣慰,雖然多時未見,但是袍澤之間的義氣相投和深信不疑,還是沒有消失。
雖然王方翼能夠達到今天的成就,主要是靠自己的努力,但是他的出身絕對不容忽視。王方翼出身太原王氏這個當世高門,他的祖母是高祖皇帝李淵的妹妹,他的堂妹王氏曾是先帝高宗皇帝的元配皇后,也就是被武則天斗敗了的那個王皇后。因此從本質上說,王方翼是李唐的絕對死忠。又因為王皇后的那一筆歷史舊賬,他和武則天的關係更是冰炭不得同器,從根本上對立。
「請——」
見薛紹陷入了沉默沒有馬上給出答覆,王方翼自己說道:「少帥,你肯定明白改旗易幟更換官名、移遷京都改換年號,這些都意味著什麼。」
「說得好。」武則天倒是不反駁,平靜的道:「所以,本宮後來就只用了一紙尋常的調令,把王方翼招到了京城來。這有什麼不對的嗎?」
薛紹帶著幾分醉意的摸著自己的臉傻笑,「我這張臉,便是通行證。」
「可是天都黑和-圖-書了,宮門已經關閉。」月奴急道,「再說了,公子你都醉成了這樣還要進宮,終歸是不妥吧?」
到了集仙殿,太平公主和武則天都還沒有睡,薛紹很順利的就進去了。
「這個臣知道。」薛紹道,「但是朝廷招回王方翼的時間,大約就是在揚州兵變之後不久。那時吐蕃趁我內亂虎視眈眈,西域的局勢頗有些緊張,安西虎師枕戈待是旦。在這樣的關口緊急招回王方翼,顯然不是尋常定製。」
二人又喝了幾觥酒,薛紹道:「老將軍,今日你我都已經多飲了幾杯,何不只述袍澤之誼,不必談論其他事情?」
薛紹心中一凜眉頭一皺,難不成你還要效仿程務挺?!
「國之重將,不殺就好……否則,便是親者痛仇者快,讓外敵撿了大便宜。」薛紹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是相當的沒底。
「好吧……」薛紹慚愧的笑了一笑,「太后你猜一猜,臣今天是和誰喝的酒?」
薛紹微微一怔,她果然手眼通天,連我和王方翼在綏州時相互贈刀的這種小事,她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薛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臣當然不知道他奏疏當中的具體內容。但是以臣對他的了解……應該能夠猜個大體不差。」
「太后……」薛紹深吸了一口氣,拱手一拜,「能不殺他么?」
有鑑於上次天津橋遇刺的禍事,月奴和吳銘、郭安三人強烈要求陪薛紹一同進宮。薛紹念其一番好意,便帶上了他們三人。
禁軍衛士二話不說放開柵欄打開了城門,但是只許薛紹一人入內。
「現在可以說了。」武則天的態度也變得嚴肅了一些,顯然她已經從岳母的身份切換到了太后的身份。
薛紹現在真有點頭疼了。和眼前這個情緒激動的王方翼比起來,差點就在河北造反了的程務挺,怕是連刺頭都算不和-圖-書上了。
「也好!」王方翼倒是爽快,說道,「老夫既然已經回了朝,恐怕就不會只作一兩日的逗留,那些惱人的政事軍務慢慢再說。今日只敘舊情不談公務——少帥,請!」
「沒事。」薛紹一副傻笑的樣子,「就是來看看你。」
王方翼哈哈的笑,「來,老夫再敬少帥!」
「太后,臣攔下王方翼的奏疏,和給程齊之出謀劃策的用意,其實是一樣的。」薛紹說道,「雖然臣和他們之間都有袍澤之誼,但是和社稷安危國家利益相比,仍落下乘。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我們必須最大程度的穩定軍隊、鞏固邊防,才能騰出手來專心的掃平揚州叛亂。否則,極有可能讓吐蕃、突厥這些外敵有機可乘。在臣看來,揚州兵變終究不過疥癬之疾。如果邊防崩潰外敵入侵,那才是真正的災難降臨!」
皇宮裡面十步一亭五步一崗戒備極其森嚴。但是薛紹一路過來,居然全無阻攔。那些禁軍衛士見了薛紹,還都客客氣氣的行禮。
到了洛陽皇城太初宮的則天門入口處,薛紹心裏其實還是有點犯嘀咕的——以前太后在長安時許諾給我的,可以隨時進宮參駕的權力,到了洛陽還管用嗎?
雖然程務挺和裴炎是兒女親家,但這一層關係實際上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大的麻煩。尤其是在他主動請命外調、不介入裴炎與武則天的紛爭之後,武則天對他的這一舉動多少還有一點讚賞。後來他和武則天鬧出矛盾,主要是因為他兒子程齊之不堪壓力的殺妻和自戧,這多少有點偶然因素在其中作怪。
「馬上!」
「對。」
醒酒湯來了,薛紹咕嚕嚕的全喝了下去。味道不怎麼樣,但是醒酒的效果當真是好,沒多大一會兒薛紹就覺得清醒了許多。
「原聞詳情。」武則天也挺平靜,她一向相當沉得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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