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愕然，「陛下，臣還沒有說事。」
薛紹當場就笑了，「這門功夫不適合你，就像紅葉不適合習武一樣。」
武則天這才笑了。她雙手緊緊握住薛紹的右手，像一位慈母那樣和顏悅色的，輕聲道：「別走太遠，早些回來。」
「陛下言重了。」薛紹仍是很淡定，微笑道：「臣立下的功勞，陛下該賞的都已經賞過了，從來沒有遺漏過半點。臣能有今日的成就，也全賴陛下的苦心栽培與大力提拔。陛下既是我效忠的帝王，也是我的岳母，還是我的恩師與伯樂，臣從未忘懷，今後也不會。如今就事論事，王昱一事臣的確難辭其咎。臣若不因此受罰，陛下將會涉嫌包庇失之公允，由此難服眾望有損君威。這不是臣希望看到的。」
薛紹輕撫她的肩頭，臉上浮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心中對自己說道：親人的眷戀，紅顏的年華。
他已經是骨咄祿的駙馬，還是突厥新可汗剛剛任命的大設。他已經帶兵平定了牙帳外圍的貴族叛亂，現在還在帶兵征討默啜。
薛紹走出了迎仙殿時，月奴連忙迎上將一領披風薛紹穿上，問道：「公子，陛下找你何事呀？」
月奴被他看得有些渾身不自在，臉都紅了，笑道：「公子，你今天怎麼啦？」
到了虞紅葉家門口馬車剛一停，月奴就條件反射似的睜開了眼睛，「到了？」
「嗯。」
「以後我還會經常來的。」薛紹微笑道，「歡迎嗎？」
「現在就可以。」虞紅葉的笑容總是從容又溫馨，這讓薛紹感覺她就像是多年不曾見面的知己好友，又像是一位體己wｗw.heｔｕboｏｋ.ｃｏｍ.ｃom貼心的家中親人。
「行。」薛紹笑著，答應得很乾脆，「臣倒是很樂意在幕後幫陛下出謀劃策。」
月奴幾乎就快要跳了起來，「公子有大功於國，卻落得如此下場！這太不公平了！」
「我很久沒喝過你煮的茶了。」薛紹於是說道。
「待孫兒出世，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朕。朕要親往看望。」武則天說道，「另外，你別以為你真的可以就此賦閑。萬一朕有軍國不決之事，還是會要請問於你的。」
車廂里燃著一鼎炭火，很溫暖。薛紹喝了半碗薑湯，凝視月奴。
「陛下，為人臣子不是就該竭力輔佐君王，成就不世之帝業嗎？」薛紹微笑道，「要說人情，陛下都已將最心愛的女兒嫁給了微臣，這樣的恩賜臣永遠也無法嘗還得清。早年，臣年少輕狂屢次冒犯，陛下也從未責怪。陛下待臣寬宏大量恩重如山，臣心中自有一竿明稱。將心比心，臣永不負陛下！」
「嘿嘿，習慣了！」月奴仍是那樣的滿臉燦爛笑容。重回薛紹身邊之後，她也重新找回了「安大將軍」的那種感覺。這讓她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興奮，整個人都顯得神采奕奕。
薛紹四下打量虞紅葉的家，她很有錢，但她一直是個很有品味的人。她的家裡看不到暴發戶的痕迹，顯得十分的精緻婉約。這讓薛紹想起了她在長安西市的邸店後面，親手置辦的那一間茶室。
「咳……」薛紹苦笑，「這個，時間可以稍長一點。總要比上次臣請假外出遊玩，要長一點吧？」
「朕登基前後，我ｈetｕｂoｏｋ•cｏｍ•ｃoｍ朝內亂不止外戰頻仍，紛亂了那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剛剛才有點起色。」武則天說道，「從跟隨裴公北伐開始，你就一直竭盡全力的保境安民，立下赫赫功勞。朕榮登九五，你更是功不可沒。現在說走就走，你難道希望天下人都指著朕的脊梁骨，罵朕嫉賢妒能不容功臣嗎？」
「月奴，你盡胡說！」虞紅葉一臉緋紅的低聲道，「薛公是在韜光養晦，貴族哪能屈事商旅？」
虞紅葉下去更換了一身非常正宗得體的漢服，連髮髻都換了。然後她取來一整套精緻茶具，開始給薛紹煮茶。
這是薛訥來的奏章。實事求是大公無私的一份奏章。
薛紹下車時，虞紅葉忙於上前施禮迎請。堂堂的國公駕臨商旅之家，這可是天大的事情，虞紅葉可不敢怠慢了。
虞紅葉很是泰然的微微一笑，「無論薛公想做什麼，紅葉一定竭力效勞！」
「……」薛紹沉默了片刻，再次拱手一拜，「臣代王昱的父母妻兒，謝陛下不殺之恩！」
「我……我就是恨不過！」月奴咬著嘴唇，壓低了聲音。
薛紹伸她伸了一下手，月奴很乖巧很溫馴的坐到了他身邊，稍稍斜了一下身子，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手搭在了他的胸前。
「有婿如此，夫復何求？」武則天深呼吸了一口，緊緊握住薛紹的手，「神明在上。承譽永不負朕，朕絕不負承譽！」
薛紹反倒是笑了，「陛下不必憂愁。臣走後，右衛大軍只要有黨金毗和郭大封在，就可保無恙。夏官公務，蕭至忠和蘇味道足以分擔。軍國之事，陛下可https://m.hetubook.com.com問武長倩與姚元崇。」
「哎……」武則天再度長嘆一聲，「朕就知道，你會如此決斷。」
薛紹笑呵呵地說道：「我要富甲天下名動一時，還要妻妾成群兒女滿堂！」
虞紅葉也笑了，說道：「薛公怎會突然想到，駕臨寒舍呢？」
馬車轔轔而行，月奴居然躺在薛紹的肩上，睡著了。
「哎……」武則天第三次長嘆，拍著薛紹的手，「至從朕登基以來，你忠心輔佐于朕干成了很多大事。文武百官和天下萬民都只道那是朕的恩德和功勞，卻不知全是你在幕後給朕出謀劃策。朕都已經不知，欠了你多少人情。」
「不必多禮。」薛紹上前微笑道，「我來得唐突，你別見外。」
「王昱」，這兩個字在奏章上顯得相當的刺眼。
「沒什麼大事，是我自請辭官的。」薛紹淡然道，「你們不必多問，也不必聲張，更不用惶恐害怕。我就算是辭了官，也照樣沒人能夠害得了我。反倒是，我能夠偷得浮生半日閑，來做一點我想做的事情了。」
「走吧，去虞紅葉家裡坐坐。」薛紹突然說道。
月奴向來沒有什麼喝茶的閒情逸緻，但她也被虞紅葉煮茶的高超技藝和優雅風度所吸引了。睜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半晌后，她說道：「紅葉，你教我煮茶吧？」
薛紹呵呵一笑，「陛下了解微臣，臣心甚慰。」
「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叫我公子了。」薛紹臉上掛著微笑，語氣也輕鬆。
武則天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慢慢的走回原位坐下，久久的凝視著薛紹，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公子，這很容和-圖-書易嘛！」月奴笑嘻嘻地說道，「你把紅葉娶了就行了！」
「謝陛下！」薛紹拱手而拜，說道：「臨走前，臣只有一事相求。」
「准。」
薛紹再度笑了一笑，拱手拜道：「國法無情，陛下不能一味的偏袒微臣。王昱叛國臣附連帶，臣自己主動引咎辭職，總好過被人上書彈劾。還請陛下恩准！」
月奴自覺尷尬的吐了吐舌頭，臉都紅了。
這還是薛紹第一次親自造訪虞紅葉的家，虞紅葉有此一問倒也不奇怪。
「哪……哪有？」月奴頓覺局促不安。因為薛紹還從來沒有這樣誇過她。
「紅葉高興還來不及。」虞紅葉的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連忙請薛紹和月奴入府于正堂款待。
又下雪了。
這還是薛紹第一次看到，她流露出感動的神彩。雖是稍閃即逝，但卻是那樣的真實。
「來。」
薛紹登上了馬車，月奴跟著進來，馬上給他端上一碗熱乎乎的驅寒薑湯。
虞紅葉滿臉驚愕的神色，思忖了片刻，說道：「薛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武則天，被感動了。
在草原而言，王昱是唐朝的降將，是汗國新崛起的將星。對大周而言，他則是不折不扣的叛國之臣。
薛紹臉一板，心中罵道：瞎說什麼大實話！
沉澱下來我才發覺，原來我一直都在錯過生命當中，很多應該去珍惜的美好。
「哎……」
月奴感覺有點意外，但馬上笑了，「好啊，我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紅葉，這回你還真就沒說對。」薛紹認真地說道，「我現在是真心的，要做陶朱公！」
「好。」薛紹展顏一笑，「公主殿下一直怪臣，每當她要生https://m.hetubook.com.com下子嗣，臣總不在她身邊。如今殿下又將分娩，臣正好可以安心陪她，免得她又要數落微臣了。」
虞紅葉已經迎到了車邊，拱手長拜的立著。
「暫離？」武則天一下就扣住了這個字眼，「那咱們說好了，只是暫離？」
「當然歡迎了。只是……」虞紅葉手中停了一停，甚感怪異。兩人的私交是一回事，但一位當朝大員頻頻造訪商人舍第，終究不是什麼大雅之事。
「啊？」虞紅葉和月奴同時驚叫起來，「怎麼回事？」
薛紹慢慢的合上了奏摺將它遞迴給武則天，說道：「陛下，王昱叛國，臣附連帶責任。臣會引咎辭職。」
「朕何時准你走了？」武則天突起高亢之音。
「不要大驚小怪。」薛紹淡淡的道，「為官之人，難免宦海沉浮。薛某人自入仕以來一帆風順一路青雲。現在也是時候停歇一下，沉澱一下了。」
薛紹微笑的點了點頭，「陛下，容臣暫離朝堂，休息一段時間也不為過吧？」
武則天再次起身走到了薛紹的身邊，這次，她拉起了薛紹手，認真地說道：「朕的朝堂之上，哪能沒有你呢？」
「沒什麼。」薛紹笑了一笑，「只是突然覺得，你比以往更漂亮，也更有女人味了。」
「別吵吵。」薛紹提高了一點嗓門，輕斥道，「做娘的人了，還這麼毛糙！」
月奴跳下車來，欣喜的和虞紅葉抱作了一團。此前河隴的那一場「患難之交」，早讓月奴和虞紅葉結成了「死黨閨密」。
「明年我就不做官了。」薛紹淡然一笑，「以後，我就和你一起經商賺錢。」
「無論你想說什麼，朕准了。」武則天說得很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