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薛紹和月奴兩騎出城，上了終南山。
過了很久。
薛紹點了點頭也不好再說什麼，「仙長好走。後會有期。」
薛紹笑道，「我是說，上山。」
他們走出了很遠。然後，骨咄祿站住了。
司馬承禎收起了法簡，對薛紹稽首一拜，說道：「這四枚法簡，就讓貧道暫時代為保管。薛公保重，貧道告辭了。」
「好。」
大汗出現了！
馬太招搖，馬也太快太烈，不適合現在薛紹的身份和心境。
身邊的人告訴他，你出使一趟草原，骨咄祿和默啜就都死了，你還帶回了默啜的人頭。這麼大的事情必須有英雄出來承受讚美，所以你就是英雄。
薛紹一時無語以對。司馬承禎的話得很委婉，但他無疑是在批判自己根本就沒有用心去找過玄雲子。
默棘連再次點頭。
這時，已經是陽春三月。
「這我早就知道。仙長脫于塵世，非比凡夫俗子。」薛紹道，「我只是好奇，想問一問。」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薛紹問道。
「或許吧！」司馬承禎淡然一笑，說道，「只要她回來，就一定會再臨此地。因此貧道選擇，在這裏等她。」
「她一直都比我活得更加洒脫，更加率真，更加光彩照人！」
「這裏埋葬的，是我曾經的某種情懷。」
「誰還會為張窈窕守墓呢？」月奴很好奇，問薛紹，「公子，旁邊那座墳里葬的又是誰？」
薛紹心中一亮，「當然。」
司馬承禎上到前來稽首一禮，說道：「貧道四處雲遊，不日前重回故地，見此處平空多出了一間小廟卻無人居住，因此稍作停留小住了幾日。」
「孩和圖書兒在。」
薛紹從土坑裡爬了上來，氣喘吁吁的迎著夕陽，看著北方。
薛紹怔了一怔，問我？
薛紹輕輕皺了皺眉，「明天去看看。」
「薛公不在意它們，就連丟了都不曾知道。」司馬承禎微笑道，「我在這裏等著師妹，就是想和她一起見證，一場賭局的勝負。」
對面的叛軍陣營煞時冷卻了下來，所有人都驚呆了。
「虞紅葉的新廠子，不是建在終南山腳下嗎？」月奴說道。
骨咄祿的氣色很不好，臉上沒什麼血色。但他站得筆直，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那一匹亂奔的烈馬慢慢的停了下來。
骨咄祿站了起來。對面數萬叛軍，卻全部跪了下去。
薛紹沒說話，因為他看到從小廟的後面雲海之中走來一個人。羽冠博帶飄逸如仙，司馬承禎。
司馬承禎呵呵一笑，伸手入懷，將四枚法簡亮了出來。
薛紹問道：「你在這裏等她作甚？」
月奴搞不懂，薛紹為何騎著驢還要看書，這一搖一晃的看得清楚嗎，還不把眼睛晃花了？
「至從它死去后，我就開始變得自私，偏執，和無情。」
薛紹苦笑不迭，「你這憨姑娘，果然是一憨就是二十多年！」
到了玄雲觀的位置，月奴驚訝的發現這裏居然建著一座小廟，但又不像是廟，因為那裡面沒有貢奉神位，只是廟旁有兩座墳。
女漢子的風範，在她成為人母之後越發明顯和張揚。
……
默啜敗了？
薛紹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說道：「仙長可曾打聽到，你師妹的下落？」
「還記得玄雲觀嗎？」薛紹說道。
「是……」
正在這時，一個人和_圖_書從大牛車裡走了出來。暾欲谷、默棘連和艾顏都拜了下來。「大汗！」
默棘連點頭。
月奴陪著薛紹來到了曲江池邊，曾經裴公和李多祚呆過的地方，釣魚。
田歸道苦笑不已，這麼說我就是草原的瘟神了，瘟神也該被讚美嗎？突厥內訌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暾欲谷才是幕後大手。在本朝而言，也當屬夏官尚書薛紹的謀略功不可沒。若論英雄，當數暾欲谷與薛紹。是他二人合力一起讓草原改了天換了地。
薛紹雙眉一皺，「她在突厥作甚？」
大汗沒死？
「去找！」
數萬叛軍頓時嘩然大作，刀劍並舉驚叫怒吼，如大海上的怒濤湧起。
就像眼淚的味道。
身後萬騎奔騰，草原震動。
「大概是吧！」司馬承禎的微笑的看著薛紹。
默啜死了！！
他們騎的是驢，不是馬。
「月奴。」
夕陽塗遍山野時，薛紹光著上半身身大汗淋漓，身上全是泥土。他揭開了一塊棺材板。
暾欲谷揮了一下手，曳洛荷匹馬當先的沖了出來，率領無數狼騎上前收剿叛軍的兵器。
薛紹的眉梢驚異一揚，「你怎知道？」
他一言不發，提步走下牛車。默棘連跟上一步。骨咄祿牽了他的兒子。
「默棘連。」
從牛車旁邊開始，一圈圈的人拜了下來，如同一盤巨大的多米諾骨牌。
他對著天空，喃喃地說道：
他居然哭了。
薛紹在兩座墳前站了很久，月奴完全猜不到他在想什麼，也不好出聲去問。
「她從來就不曾死去。」
司馬承禎又走回了雲海之中，清他的修去了。
月奴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我見過https://m.hetubook.com.com她了。」司馬承禎說道，「然後我又回來了，留在這裏等她。」
月奴點點頭，「但我聽說，那裡早被人一把火燒了。」
「賭局？」薛紹大惑不解。
「他也是背叛汗國的逆臣。」
艾顏等人全都靜靜的，獃獃的看著這對父子。他們為什麼不登上牛車呢？
「他是你的叔叔。」
司馬承禎笑了，「這個問題，你為何不去問你自己呢？」
「啊？」月奴嚇了一跳。
「他們都已故去。」司馬承禎微笑道，「空留兩座荒墳無人守護，貧道便留下來了。」
薛紹心裏知道，司馬承禎這樣的「超級神棍」可不像李仙緣那樣好對付。他想說的肯定就會自己說；他不想說的，那是怎麼也無法逼他說出來的。
薛紹頓時面露驚愕，心說這牛鼻子什麼時候盜去的？
他抬起頭，久久的看著天空。或許他真的看到了神明，因為他的表情是那樣的悲傷和虔誠，還充滿了解脫和希望。
默啜死了？
骨咄祿牽上他的兒子，用後背對著這一場大混亂，一步一步走向牙帳的方向。
死了。
「鹹的。」
「噢……」月奴愣愣的眨了眨眼睛，「那公子上山，是要作甚？」
月奴嘿嘿的笑，不說話。
月奴捂著眼睛不敢看，渾身瑟瑟發抖。
薛紹深呼吸一口，「你想知道這裏面葬的是誰嗎？」
全場靜悄悄的。十幾萬人，居然無一人說話。
「做她想做的事情。」司馬承禎答得簡單。
「它們現在何處？」司馬承禎問道。
「兩座芳墳？」月奴驚訝道，「這另一座墳里，葬的也是一名女子嗎？」
「好。」
這恐怕是人和_圖_書類能夠做出的，最複雜的表情了。
田歸道很慚愧，他私下對身邊人的說其實我什麼也沒有做，我只是去草原走了一趟還做了一回並不光彩的俘虜。然後不知怎的稀里糊塗，我就成了英雄。
司馬承禎沉吟了片刻，微然一笑，說道：「薛公還記得，那四枚法簡嗎？」
「廟裡不是有兩位老人留守，充作廟祝嗎？」薛紹說道。
在數萬人的凝視之下，這對父子慢慢的走到了默啜的身邊。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為汗國做的最後一件事情，竟然是……殺死我的親兄弟！」
骨咄祿彎下腰，蹲在了默啜的身邊，摸他的臉，沾上了他的血。然後他把帶血的手指放進了嘴裏。
身邊的人就叫田歸道噤聲，說薛紹已然辭官，帶著他的嬌妻美妾遊山玩水賺大錢去了。所以，這個英雄只能是你來當！
司馬承禎點了點頭，說道：「我能告訴你的，暫時只有這些。除非師妹和你我三人同時在場，否則我不會再多說了。還請薛公見諒！」
薛紹倒是想試一試張果老倒騎驢的滋味，不過這好像有點風險。驢其實很蠢，一不留神它就能載著人跳崖玩蹦極。
月奴點了點頭。
默棘連怔怔的看著他的父親，這個在草原子民心目當中近乎神明一樣偉大的可汗。
「在！」
薛紹不假思索地答道：「都在我那裡。」
月奴騎在馬上總是忍不住又笑又罵，說這牲口實在腳力太差，還不如我來扛著它上山。
「仙長怎會在此？」薛紹問他。
太平公主和陳仙兒一同親自伺候著剛出生的薛家二公子，忙得不亦樂乎。這個小太保從出生起就不安份，比他哥哥薛麟玉www.hetubook.com.com還要折騰人。琳琅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們做了十幾年的僕人，現在終於享受到了被人伺候的滋味。常言道母以子貴，她們現在深切感受到了這一點。
「後會有期。」
「找傢伙來，我們一起把這座墳刨了。」
「她在突厥。」司馬承禎答得很肯定。
司馬承禎呵呵一笑，「薛公不要誤會。貧道與師妹之間，絕無半分男女之情。」
「月奴，明天陪我上一趟終南山。」
神都洛陽的太初宮裡擺起了國宴為田歸道慶功，一片歡騰景象。薛紹和太平公主一家人遠在長安住在曲江池的怡心殿里，聽不到也看不到這樣的歌舞昇平。
薛紹伸手，從裏面拿出了一個早已經枯萎了的花環。戴到了自己的頭上。
「天下之大，貧道僅憑一己之力都能找到她。」司馬承禎道，「以薛公的能耐，卻始終未能尋得她的芳蹤。這是為什麼呢？」
薛紹臉上漾起淡淡的微笑，「一位故人。」
月奴不會像妖兒那樣赤著腳踩河泥，也不會用手去捉蚯蚓玩，她更加吟不出「日出江花紅勝火」的佳句。她只會靜靜的陪在薛紹身邊，就像當年李多祚陪著裴公那樣，像一把未出鞘的殺人劍，安靜到木訥。
說完這句話，骨咄祿硬挺挺的倒了下來。
默啜的人頭和田歸道同時回到了洛陽。大周和突厥之間的一場浩世之戰，避免了。
薛紹道：「你為何不問，上山做什麼？」
沉默了片刻，薛紹說道：「你是說，她還會再回來？」
「那我認識嗎？」月奴很驚訝。
田歸道回朝時，武則天給予了他英雄一般的待遇。她率領文武百官到了則天門，迎接這位出色的大周外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