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解支頓時就懵了，「這……」
「這不是你該問的。」薛紹淡然道，「你應該問，我們應該尋找一個怎樣的契機去為你們回鶻部復讎，收復失地？」
大唐曾經統漢草原數十年，中原有不少的漢人都定居到了草原上。從血統和姓氏上講他們的確是漢人，但他們其實早已經「草原化」了，和游牧民族之間的差別並不太大。還有一些漢人是近年來被擄到草原上的中原人口，他們一般是為奴為婢，他們的行為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掌控。這要是打起了仗來，王昱是不可能一一去甄別哪些是漢人，哪些是草原人的。再者王昱是一員降將，他雖為主帥但肯定會受到很多的鉗制，不是所有的事情他都能拍板決定。屠殺敵方俘虜這是軍國大事，命令很有可能是從牙帳直接下達，王昱除了轉述執行再無別的選擇之餘地。甚至有可能，這根本就是暾欲谷的計謀，目的就是要讓王昱的雙手沾上漢人的鮮血，徹底斷卻他的歸路。
早在隋朝時期「袁紇部」聯合仆固、同羅、拔野古等部眾一同反抗突厥，成立了一個部落聯盟，總稱為「回鶻」。回鶻一共有九姓，而葯羅葛則是回鶻貴族的大姓，就像是突厥族的阿史那姓一樣。
「可是薛帥！……」獨解支頓時慌了，急道，「我們被打散了，現在身邊一共只有幾千帳人口隨行，青壯最多不過五六千人。這一口氣就要拉去一半，我們豈不是有滅族之危？」
薛紹心想，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王昱屠殺漢人這件事情，和*圖*書對他、對我都實在是太不利了。我一定要把這個危機扼殺在萌芽狀態，絕不能讓它蔓延到京城去！
儘管情有可原，但事實就是事實。
獨解支實在忍不住，獨孤諱之也不好再勉力相勸，於是讓他帶著十幾名親衛準備南下到銀川軍屯求見薛紹。
獨解支有些激動起來，說道：「在我們的聯軍裏面，至少有一萬五千名漢人。他們或是曾經定居於草原的漢人牧民，或是隸屬於各部酋長的漢奴。」
獨解支大喜，「三十萬？」
獨解支的父親葯羅葛·比利，是大唐王朝欽封的瀚海都督，後來突厥崛起他們舉族投降歸附了突厥汗國。這些年來九姓回鶻既屈從於突厥又與突厥不斷的抗爭，早前被薛紹派用「釜底抽薪」之計投靠大周的同羅部與仆骨部，就是回鶻九姓當中的部族。
獨解支聞言大喜，激動不已的撫身下拜。
薛紹說了兩個字，「秋收。」
「對你們而言，報仇雪恨確實足矣。」薛紹搖了搖頭，「但是對我大周而言，這條理由卻是不成立的。因為你們回鶻本就是屬於突厥汗國的一部分，你們之間的戰爭是內戰。無論誰輸誰羸死了多少人，那都是突厥汗國的內部家務事。大周身為宗主國，只能從旁勸解居中調停，不宜武力干涉。報仇雪恨的理由，更是站不住腳。你再想一想，有什麼充足的理由讓我為你出兵？」
「……」薛紹一時，有些愕然。
薛楚玉有些憂心忡忡，對薛紹說道：「戰爭哪有不死人的。就算突厥大和-圖-書軍真的屠殺了許多的漢人，那也絕非王昱本意。」
「你說什麼？」薛紹一驚，追問。
「我看你是逃命才對。」薛紹冷冷一笑，說道：「自己的部族被人打殘打散了，你想要報仇雪恨，卻全指望著我來替你出力。怎麼，你當我薛某人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非要替你出頭去和突厥人打架嗎？」
當時那一事件直接引發了諾真水之戰，阿史德元珍在薛紹手上大敗了一場，這不僅導致了整個突厥汗國元氣大傷，還導致了回鶻部與突厥之間的矛盾空前巨大。後來回鶻趁突厥內部不寧發起反叛，卻被薛紹的學生王昱以少勝多打了個一潰千里。於是他們被迫南逃至豐州，便有了眼前之局面。
獨解支尋思了一陣，說道：「他們屠殺漢人，這算不算？」
「事已至此，抱怨與悔恨皆是無用，大首領也不必過於憂憤。」薛紹又來勸他，說道：「回鶻向來與中原友好，薛某此次北上，就是來為你們討說法的。」
「我們了解王昱，但別人卻不會這麼想。尤其是我們的敵人，一定會抓住這個把柄來作文章。」薛紹說道，「如果此事屬實，王昱的麻煩可就真的大了去了。」
「薛帥打造把我們安置在哪裡？」獨解支問道。
薛紹說道：「第一，把你們部族的老弱婦孺和牛羊財貨先集中起來，準備進行遷徙。」
獨解支仍是有些不明白，一旁的獨孤諱之連忙替他解答疑惑，他說銀川軍屯每年秋收的糧食都是相當豐厚。每到秋收，那裡就會有接近和_圖_書兩萬軍丁陷入農忙。再者，我朝一般不會在秋天徵兵擴武，因為這也是百姓農夫收穫田糧的日子。待秋收一過農閑時分，我們就會擁有足夠的糧草和足夠的兵員。
薛楚玉雙眉緊皺，小聲道：「說不定，還會連累到你。」
幾日後，張成和吳遠帶回了斥侯的調查結果。王昱率領的突厥大軍連戰連捷，前後一共處決了三次俘虜。每次一千余到上萬人不等，其中的確是有不少的漢人。
這都秋天了。
轉眼已是夏季，薛紹來了河隴這麼久一直沒有去豐州，早把回鶻人給急壞了。他們的大首領葯羅葛·獨解支幾次想要南下，親自求見薛紹，都被豐州都督獨孤諱之給攔住了。
這是要師出有名——獨解支不難理解這樣的道理。他思索了片刻，說道：「薛帥，想要出兵的話，理由就真的太多了。突厥殺了我們那麼多人，光是報仇雪恨這四個字，就已經足矣。」
獨解支只好忍了下來，耐心的等著薛紹北上豐州。
「我給你五千匹戰馬。」薛紹不假思索的道，「餘下之事，不要再和我討價還價。我這人脾氣不好，耐不得煩。」
「別吵。事情我一定會查清楚。」薛紹說道，「大首領，現在你先回去安撫你的部眾。我要你辦兩件事情。」
獨孤諱之告誡獨解支說，你要跟我們這位薛帥打交道，先要學會耐住性子。他辦事最講究輕重緩急次第有序，一切方略和步驟他都成竹在胸。你這樣上躥下跳急沖沖的跑去找他，只會讓他覺得心煩，簡直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半點好處。
獨解支見到薛紹就開始大吐苦水，說你的學生王昱怎麼狠毒刁鑽，怎麼殺人如麻。我九姓回鶻聯合薛延陀等十五部族，將近二十萬大軍幾乎被他砍殺過半。那屍骨堆積起來，幾乎都快要和軋犖山一樣高了。
勢如奔雷，把獨解支嚇得渾身一抖，他急道：「這種事情我哪敢捏造？你們隨便去查，自能見得分曉！」
「三千。」
其實不用派人去調查薛紹的心裏也有數，王昱屠殺漢人這件事情，極有可能是事實。
「不不不，在下絕非此意！」獨解支連忙悔悟，急道：「我馬上回去組織人手，編製軍隊。但是我們的馬匹實在是太稀少了，不知薛帥可否……」
薛紹就冷笑，說戰場無父子。仗打成這樣，只能證明你們自己無能。你還好意思抱怨別人太狠？
「第二。」薛紹說道，「我需要你挑選精壯，組建起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部隊。與突厥開戰絕對不能少了你們的參戰，否則我們就是無妄之師。」
「在下不知，還請薛帥賜教。」
「請薛帥下令！」
「大首領不必驚慌。戰爭還沒有開始呢！」薛紹從容的微笑道，「知道我為什麼等到秋天方才北上豐州嗎？」
獨解支總算聽到了一句他想聽到的話，於是大喜，忙道：「薛帥帶來多少兵馬？打算何時出征北伐？」
「既有戰死，也有屠殺！」獨解支說道，「戰死自不必講，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誰都有可能會死，漢人的臉上也沒有寫字。但是突厥大軍曾經捉了我們不少的俘虜，他和*圖*書們一個不留全都殺了！」
「是……是！」獨解支忙道，「我馬上回去準備！」
獨解支愣了一愣，「當然是……尋求公道。」
獨解支馬上補充了一句，「就是你的學生，王昱殺的！」
「住口！」旁邊一直十分安靜的薛楚玉大喝了一聲。
就在這時，薛紹帶著三千跳蕩到了豐州。獨孤諱之和獨解支既驚且喜，連忙前來拜會。
薛紹在豐州舊城的城外軍營里，接見了這一位回鶻部的大首領，葯羅葛·獨解支。
薛紹沒有答話，心中想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的那些政敵想要對付我，從來都不愁找不到借口！
「你把話說清楚。」薛紹道，「這些漢人究竟是在戰場上戰死，還是死於單方面的屠殺？」
獨解支走後，薛紹喚來張成和吳遠，對他們吩咐下去，讓斥侯全力調查突厥人屠殺漢人之事。
薛紹眉頭一擰，「你究竟是來逃命的，還是來尋求公道的？」
薛紹對他豎起了三個指頭。
「甘涼一帶。」薛紹說道，「前番我與噶爾欽陵率領的吐蕃大軍在那一帶激戰，導致很多村莊、田地和草原荒蕪。現在那裡正缺人口，你們遷居過去大可以安居樂業。新上任的靈州大都督唐休璟曾是我麾下舊部，也是我的好友。我來之前就已經知會過他了，他一定會好生照顧你們的。」
這一等，又是三個月。
獨解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薛紹遲遲不肯北上，是因為他一直在忙於軍需籌措糧草。他連忙問道：「薛帥，如今一切都已準備充分了嗎？」
獨解支頓時無語以對，羞愧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