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無雙
第1074章 智者千慮

但是武則天,畢竟不是普通的女人。
「滿嘴胡言!」
但現在張昌宗突然就死了。
薛紹想要以「殺俘」為借口針對元珍,元珍卻使了這樣一個毒辣的太極推手,將力道卸到了王昱的身上。
從主觀上講,薛紹絕不相信王昱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但是突厥牙帳的話語權畢竟是掌握在元珍等人的手上,他們說的話就是事實。王昱就算是長了一萬張嘴,那也辯駁不來。
拋開私情站在一位統帥的客觀立場上思考,薛紹覺得此刻王昱是否真的有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矛頭已經無法直指元珍,那也就無法觸動突厥之根本。眼前的這場聲勢浩大的軍事行動,直接將會變成一場無功而返的鬧劇!
從張昌宗摔下去的那一刻起,妖兒都一直是懵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嚇傻了,一句話都沒再說過。直到女皇派來一名心腹宦官跟她耳語了幾句,她才匆匆點了幾下頭,口裡「唔」了一聲。
「信口雌黃!」
薛紹緩緩的點了點頭,心想我最初的思路並沒有錯,突厥這座堡壘終究還是先要從內部去攻破。但從眼前之景看來,艾顏和王昱根本就不是元珍的對手。
但古往今來,一百個起兵造反的最終有九十九個都只是亂臣賊子,最多只出一個開國聖人。而且唯一的這一位開國聖人還曾經被逼到了絕境,先做過了亡命賭徒。
有一種理智,馬上壓過了她的妒意和怒火。她意識到張昌宗之死這件事情如果處理不好,將極有可能引發巨大的動蕩。原因很簡單,現在張易之兄弟數人加上他和-圖-書們背後的武三思、宗楚客等人,正在處心積慮想要剷除薛紹一黨的勢力,而且自己也一直在「默許」他們這麼干,因為薛紹的勢力確實太過強大了,放著是任何一位統治者,都不會對他放任不管。
直到被帶到女皇和張易之等人的面前,妖兒的表情仍然是一副傻傻愣愣的惶恐表情。宮裡的人大多習慣了妖兒這副模樣。喜歡她的人會覺得她天真爛漫很可愛,不喜歡她的人會認定她就是天生傻兮兮,腦子缺根筋。
張昌之哭天愴地要殺了妖兒祭他兄弟,但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做了,又能拿什麼來祭大周這座江山呢?……武則天情不自禁的想到了這些。
有時薛紹自己都會忍不住想,我要是真的起兵造反,別的不說,光在軍事方面我還是有點優勢的。
薛紹親自展開薛訥寫來的急報,原來並非是緊急軍情,而是轉呈的一份大周使臣田歸道從突厥牙帳寫來的信件。信中說,突厥人和田歸道都已知悉薛紹兵陳邊境,突厥上下甚感惶恐。另外,田歸道受派前去調查突厥軍隊屠殺漢人之事已有眉目,事情基本屬實。但是牙帳里的「高層」們一口咬定,「殺俘」的命令並非是從牙帳發出,而是統兵大將在陣前自己做下的主張。他們說了許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類的話,還說當時軍隊和牙帳遠隔千里,往來傳遞消息就要月逾。等到牙帳下令軍隊的糧草早就被那些俘虜給吃光了。正是出於這一層考慮,統兵大將王昱才親自下令,處決俘虜。
於是張易hetubook.com•com之等人不再言語了。
如今薛紹的腦子清醒得很,除非有人咄咄相逼將自己逼入了絕境,否則,絕不主動亡命去賭。
武則天用她帶著一絲悲愴的老人的聲音,緩緩說道:「朕記得數日前,昌宗確實跟朕說過他正在跟人學習觀星占卜之術。朕以為他說說而已,還取笑他資質平凡,學不來此等玄遠密技。豈料……哎!」
於是武則天決定,「公開」審理張昌宗之死這件案子。但是家醜不可外揚,所謂的「公開」也就只有張昌之的幾位兄弟到場,外加宰相宗楚客做了旁證,另有一些內廷的心腹宦官和女宮在場。除了這些人再無閑雜,外廷的文武百官暫時還不能讓他們知情。
武則天的心裏,女皇的覺悟終究是戰勝了女人的本性。
從妖兒住的望仙台上面摔下來,摔死的。
……
薛紹心想,現在這情形,假如自己繼續陣兵邊境咄咄相逼,突厥人大不了拋出王昱當替罪羊,從而使得自己師出無名。對突厥人來說,王昱雖然也是一位重將,但是和元珍比起來,他的份量實在微不足道。而且對於元珍本人來說,王昱終究是一個不易駕馭的「外人」,甚至是政敵。能夠藉此機會將他除掉,簡直一石二鳥。
「薛帥,黑沙急報!」斥侯飛馬而來。
薛楚玉愣了一愣,繼續道:「他二人共輔突厥,但也一直暗中相爭。王昱能夠拜將挂帥,全賴艾顏之力。後來,王昱自然也就成為了艾顏最為得力的臂膀。元珍因此視王昱為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hetubook.com.com昱!
前來報喪的是張易之。他痛哭失聲幾欲暈厥,以頭磕地肯求女皇將兇手妖兒碎屍萬段,以慰兄弟在天冤靈。
張昌宗這個年輕英俊的小面首對於年逾七旬的武則天來說,早已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情人」。他就像是一個溫馴乖巧的小寵物,能夠時常逗得武則天開開心心樂滿懷,這消磨了她許多的寂寞時光。
恰好現在,薛紹輕易就能做到。
武則天一聲怒斥,滿堂皆靜。
經過這麼多年的打拚和積累,有一件事情讓薛紹倍感欣慰——他再也不用打窮仗了。
「他,他說,他說……」妖兒猶豫了一下,彷彿是害怕說出來,又彷彿是在努力回憶。
妖兒是跪著的,嚅嚅的輕聲道:「他失足從望仙台上摔下去了……」
片刻過後。
薛紹愁眉不展。
玄雲子……
——連女皇都親自給妖兒的做證了,誰還能表示出丁點的懷疑呢?
摔死的。
張易之一愣,居然無言以對。只在心中恨道:這臭丫頭是真傻,還是假傻?
張易之幾兄弟都怒了,紛紛破口大罵起來。
薛紹一轉頭,眼神炯炯的看著他。
「妖兒,告訴朕。」武則天的聲音充滿了威厲,「張昌宗是怎麼死的?」
「放肆!」
所以,張昌宗逐漸在武則天的心目當中,佔據了非常特殊而且重要的地位。
皇宮裡死人,這本不是什麼稀奇事情。以往便是小太監將屍首拖走隨便找個地方挖坑一埋,從此一了百了。但今天死的這個人,卻差點讓整座皇宮都震了三震,連武則天都親自出面,前來嚴查此人死m.hetubook.com.com因。
張昌宗陽奉陰違的不忠背叛,應證了自己垂垂老矣不再光鮮美麗的悲慘事實,這讓武則天的心裏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妒意和怒火。這是每一個普通的女人,都會有的自然反應。
這兩個核心字眼,讓薛紹的心裏狠狠的震了一震。
或許他並沒有爭霸天下的野心,也不具備改朝換代的天命王氣。但是「毀滅」從來都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儘管直言。」武則天的聲音再添一絲威厲。
「分明就是撒謊!」
那金燦燦的龍椅寶座下面壓著的,除了一座大好河山,還有屍骨萬千和絕情斷愛。
登高一呼應者雲集,兵馬戰將不用愁。親自參與制定邊貿國策並有紅葉商會做了經濟後盾,錢糧不用愁。
政壇博弈數十年,武則天比誰都清楚打天下易坐天下難,比這二者都要更加容易的是,毀掉一座江山。
普天之下,已經沒人能比薛紹更加擅長於「毀滅」。
有句話叫做人老多情,上了歲數的人往往對一件用了多年的物什特別的珍惜,哪怕它已經破得不能再用,也捨不得丟棄。因為它意味著某些珍貴的回憶。如果是朝夕相處的人,則更為眷顧。
如今張昌宗之死的直接誘因就是妖兒,而眾所周知妖兒根本就是薛紹的人。
張易之狠狠的在心裏替他五哥不值——他怎麼就看上了這個腦子有問題的蠢丫頭,還冤死在了她的手上?!
「元珍這一招,確實很毒。」很少在大事方面發言的薛楚玉,對薛紹道,「我覺得,他此一舉除了想要化解來自大周方面的危機,也有打壓削弱艾顏的用m.hetubook•com•com意在。」
妖兒的神情越發害怕,哆哆嗦嗦的道:「他說陛下近日甚覺乏悶無趣,於是他想來找我學一些有關星相占卜的小伎倆,用來哄陛下開心。我告訴他律法森嚴,明文禁止天文玄遠不得私習。他見我拒絕,就爬到瞭望仙台的圍欄外面威脅我說,如果我不肯教他,他就要從望仙台上跳下去……誰料,他就真的失足掉下去了!」
「胡說!」張易之怒斥,「明明是你背後暗算,將我兄長推下去的!」
——棘手!
「豈能因一面首,而失一座江山?」
但是這並非意味著,薛紹就該「徹底」的消失。倘若真的如此,到時張易之、武三思一系人馬又該獨自坐大了,這同樣不是什麼好事——君王的心裏,總是想著這些。
眾人都死死的盯著妖兒。彷彿是一群飢餓的野狼,圍堵著一隻逃到了死角里的小兔子。
寂寞總是如影隨行,但「開心」這兩個字對於君臨天下的女皇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
哪怕他們的心裏,還有著一萬個不甘。
武則天不動聲色,繼續問道:「深更半夜,他去望仙台做甚?」
但張昌宗畢竟是死了。這麼重要的一個人不能說死就死,總該有個交待和說法。
「近日無怨往日無愁,我因何推他?」妖兒飛快的辯道。
初初聽到這個消息時,武則天除了感受到巨大的震驚,也很自然的對張昌宗的死因,有了一個八九不離十的猜測——深更半夜,張昌宗跑到妖兒獨居的望仙台上去,能幹什麼呢?
「取來!」
這一聲嘆息,彷彿是給張昌宗的死因來了個無可辯駁的「官方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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