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上官婉兒也傻了一回，居然追問。
原因，被滅門的這五戶人家是：張易之、張昌宗、張昌期、張同休、張景雄。除了早已死去的張昌宗和當夜住在皇宮裡的張易之，這五戶人家盡被滅門，一夜之間被割去了三十多顆人頭。
上官婉兒聽到消息，驚詫萬分的跑來找太平公主，卻見她正跪在佛龕前焚香頌經，靜如芷水。
終於有一人站了起來，對著郭安的木碑拜了一拜，說道：「我們找不到郭將軍的屍首。所以，只能悄悄的在這裏給他立了一處，衣冠冢。」
萬象神宮。
論弓仁揚了一下手示意弓箭手不要施射，然後下馬，步行上前。
十三人，整整齊齊的用雪亮的長劍，抹過了自己的咽喉。
「來。」
如此一番對答，上官婉兒心中凜然一驚：莫非此事正是公主一手操辦？！
「哧——哧——哧」
太平公主起了身，放下佛珠等物，將上官婉兒帶到了後院的桃林之中。
上官婉兒思索了片刻，「他們，是要給郭安報仇？」
上官婉兒雙牙緊咬沉吟了片刻，「唯今之際，如何是好？」
那人坦然自若的坐了回去，說道：「誠如將軍所言，我們和郭將軍都曾是薛公麾下之卒。我等莽夫目不識丁，更不懂得孔孟之道儒家大義。我等和郭將軍一樣，都只記得薛公治軍之律：國法森嚴，軍令如山！」
「清靜之地，不必說了。」
「為何如此？」論弓仁問。
論弓仁雙眉緊皺。
「不必再言。」武則天一揮手，「宗楚客！」
洛州府聯合金吾衛軍隊連夜展開調查，發現一https://m.hetubook.com.com個奇怪的現象。每戶人家的主人及其親屬盡數被殺，而且頭臚都被割下只剩屍身。而家中的其他奴婢下人除了武力反抗的家丁護院一類，居然全都安然無恙。據這些倖存的人交待，殺人者是趁夜翻牆闖入。他們目的明確而且手段極為高強，殺人全是一刀斃命絕無拖泥帶水。那些主人家花重金豢養的、號稱武藝高強的家丁護院們，在那些殺人者面前根本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領頭的將佐，赫然是羽林衛大將軍論弓仁。他一揮手，弓箭上弦骨骨之聲，眾軍士大喝，威風四射。
其實就算這人不說，論弓仁也早已猜到了多半的事實真相。現在他雖然是奉命率軍前來捉拿兇犯，卻對眼前這些人暗生惺惺之意，低聲道：「事成之後，為何不逃？卻反倒自投羅網，派出書信讓官兵來此捉拿你們？」
在他眼前，有一群男子正團團的盤腿坐在一座孤墳四周。他們每個人的面前都插著一柄劍，雪亮的劍。
寒風過崗，伏草亂舞。
「以不變應萬變？」
山坳里傳出一個聲音，「不必如此麻煩。我等早已恭候多時！」
府里原本是沒有這一片桃林的，是薛紹在迎娶了上官婉兒之後，特意新栽。其中寓意如何，上官婉兒心知肚明。每每走到這裏，她的腦海中總會浮現和薛紹相處的那些甜蜜片斷。至於太平公主知不知道薛紹種下這片桃林的深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座孤墳覆土尚新都還沒有長出新草，墳前有一塊剛立的木碑，上面寫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列字——「大周右衛翊府中郎將郭公安將軍之墓」。
上官婉兒苦笑，「如此大事，又事發突然，我一時之間……」
「臣在！」宗楚客出班應諾。
那人走到了論弓仁面前，說道：「郭將軍慷慨忠義英雄磊落，卻含冤死於小人之手。如今神皇偏私朝廷不公，縱容兇手逍遙法外。我等殘廢都曾是郭將軍生前的袍澤弟兄，看不慣，更忍不下。於是乎，便取來了兇手滿門下的人頭，前來祭奠郭將軍在天之英靈。事情，便是如此。」
論弓仁咬了咬牙，「我信。」
論弓仁足足愣了半晌，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你們都是，薛公的兵？」
張氏一族，除張易之外幾乎滅族！
「薛公帶出的兵，果然非比尋常……」論弓仁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只在古籍和傳說中出現，那麼朝廷與女皇，肯定都不會相信了。」
十三人穿回衣衫仍舊坐回了原地，其中一人道：「將軍肯定不會相信，我們這十三個殘廢能在一夜之間，殺光張氏五戶滿門。」
郭安的墓前，再添十三具新屍。
每戶人家的正廳之上，還都留下了同樣的血字——殺人者，老兵也！
轟然間，浪高三尺驚天動地！
上官婉兒看著太平公主，表情微訝。
就連殺人無數的論弓仁見了，也不禁暗吸了一口涼氣。
「爾等何人？」論弓仁發聲來問，暗底里數了一下，他們一共十三人。
「干我們什麼事？」太平公主居然輕笑了一聲。
「不然呢？」太平公主再度輕笑一聲，「此前右衛嘩變，多少與我和-圖-書相干，於是我出面將其制止。且料事後陛下非但不喜，反倒怒責於我。眼下之事，冤有頭債有主，與我並無半分干係。我為何又要主動跳將出來，吸引眾人視線，反將自己推到風頭浪尖呢？」
太平公主面帶微笑的搖了搖頭，「郭安是夫君的心腹部曲，這沒錯。但就算要給郭安報仇，月黑風高的殺人滅族也不會是夫君會用的手段。如果當真有人要把髒水潑到夫君和我們的頭上……」
「讓他們潑吧，我們早該習慣了。」太平公主沉靜得有些異常，淡淡道，「眼下，我還就不嫌它多。」
「不然呢？」太平公主的臉色變得有些冷峻。
洛水環繞的神都，原本詳和安寧平靜似水。眼下右衛嘩變的餘波尚未徹底散去，這一起巨案就如同往水中扔入了一枚深水炸彈。
侍從面帶悲戚、震驚與凝重的搖頭，「只在古籍或是傳說中聽過，刎頸之交。」
「刎頸之交？」
論弓仁呆立了許久，茫茫然的回過頭來，問他身後的侍從，「這種事情，你們曾經見過嗎？」
這樣的冷峻，和薛紹實在太過神似。
論弓仁無言以對。郭安早已被燒成了炭灰，哪裡還有屍首可尋？
「殺人者，償命爾！」
太平盛世天子腳下，這樣的巨案足以上達天聽，震驚朝野。但是天還沒亮案件還未正式展開調查，新上任不久的洛州令就因驚嚇過度，斗然猝死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起早有蓄謀、精心策劃的滅門巨案。
「將軍小心，對方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不是我乾的。」太平公主說這話的時候，看著上官婉兒的眼睛m.hetubook.com.com。
太平公主仰頭看天，「攔，是攔不住的。」
殘留的積雪嗽嗽而下，琳琅姐妹連忙上前支傘遮攔。
「別動！」論弓仁揮手，大喝。
「那我們，該要做什麼？」上官婉兒問道。
聽聞此訊，年紀輕輕的張易之慘叫一聲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本將自有定奪。閃開！」論弓仁冷斥了一句，仍舊步行上前。
「兇手留字，殺人者老兵也。」上官婉兒眉宇輕皺，「就怕有人借題發揮，又將髒水潑到夫君身上。」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拉住上官婉兒的手，「這話，不是該我問你嗎？」
一條只有獵人和樵夫才會去行走的山間小道上，今日湧來了無數的鐵甲衛士。他們全副武裝殺氣凜然，以野戰應敵的姿態謹慎行軍，即將把一小塊山坳團團的包圍起來。
眾軍士集體愕然。
十三人哈哈大笑。
武則天怒不可遏的拍案而起，「區區十三殘卒，竟能在一夜之間血洗五戶、擊殺一百餘人，這其中還有六十余名孔武有力的家奴武師。你讓朕，如何相信？」
論弓仁抱拳而立，「陛下，臣據實而告，並無虛言。臣猜測這些殘卒很有可能是負傷退役的斥侯，曾經效力于郭安的麾下，因此才與郭安袍澤情深，義氣厚重。臣此前還在吐蕃之時，就早已對漁夫郭安及其麾下的斥侯的鼎鼎大名，如雷貫耳。他們的本領之非凡，臣難於形容。臣只能說，休說是十三人，哪怕是三人……臣覺得，他們也能辦成此事！」
血染墳塋，寂靜無聲。
「那就什麼都不做。」太平公主輕拍上官婉兒的手，以示安慰。
一夜之間，洛陽城ｈｔtｐs://ｗｗｗ.heｔｕｂook•cｏm•ｃｏm內五座權貴豪宅盡被血洗。
「但我的確知道，這樣的事情遲早會發生。」說罷，太平公主一掌拍在了身邊的一株桃樹上。
「嗯……」
「那十三名畏罪自裁的兇徒，一定還有幫手，或有幕後策劃之元兇首惡。」武則天厲聲沉喝，「給朕，查！」
「殺人者，老兵也。」十三人沒人起身，其中一人冷冷答了一句，「既然早已知曉，又何必多此一問？」
十三人齊齊拔出了插在身前的劍。
「夫君常說，你是我們這一大家子的女諸葛。」太平公主笑言道，「眼下，該是到了你出謀劃策的時候了。」
轉過一片齊腰深的雜草，論弓仁的腳步停住，眼睛愕然瞪大。
「何解？」上官婉兒面露疑惑。
洛陽之北，邙山之南。
到了這裏，上官婉兒的心神略有一些恍惚。
論弓仁聽明白了。他嘆息了一聲。
論弓仁瞠目結舌……他們，居然全是傷殘？！
而在那塊木碑之前，整整齊齊的壘放著數十顆血淋淋的人頭！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我會讓他們知道，太平公主的脾氣，要遠比薛紹厲害得多！」
「我們早已解甲歸田。」其中一人將身上的袍衫一扯，露出了半截左臂。
眾軍士大驚失色，一同亮出刀槍或是弓弩上弦。
上官婉兒驚魂難定的點了點頭，也悄悄鬆了一口氣。
一聲聲，刀劍刺破皮肉的聲響。
「殿下……」
其餘十二人也紛紛脫下衣衫或是擼起褲管。
與他近在咫尺的武則天卻如石化紋絲不動，連眼神都像是定格了。
上官婉兒說道：「但是，如果這些兇手真是為了給郭安報仇才血洗張氏一族，那多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