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國士無雙

朱慈烺略作思忖便答道:「以朕之見,東虜為魏,闖逆為吳,皇明為蜀。」
從軍事實力來看,確實是東虜最強,李自成次之,大明最弱。朱慈烺完全是以三者的軍事實力和魏蜀吳三國進行類比,而不是以地理位置。
「宣禮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見!」
千步廊走到盡頭便是承天門。
午門是天子之門,通常情況下只能供天子出入。文官從午門左邊偏門進出,武官從午門右邊偏門進出。
朱慈烺竟然屈尊走到文安之面前,將這位剛剛起複的老臣扶了起來。
但凡事總有例外。皇后入宮時是從午門進入的。新科進士初次進宮陛見是也是從午門進入!
朱慈烺神色一正道:「昔日漢文帝宣室召見賈宜論道,卻不問蒼生問鬼神。朕可不能犯這種錯誤。」
朱慈烺確實十分高興。
「陛下,今神州板蕩,天下三分。形勢與當年三國之勢十分相似。」
好年輕啊!
現在是崇禎hetubook.com.com十七年了!
而且,當今天子和悊皇帝頗有幾分相似。
稍頓了頓,文安之繼續道:「陛下以為,孰為魏,孰為蜀,孰為吳?」
「鐵庵公快快請起!」
文安之苦笑了兩聲,振了振袍服,闊步走入殿中。
「那臣便以愚見侮聖聽了。」
無需多言,自有內監湊步上前引著文安之來到暖閣之中。
這當然是句玩笑話,不過文安之卻眼眶一紅,泣聲道:「臣何德何能,讓陛下如此看重。」
他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早已看破了人世間的名利。若不是為了大明社稷,為了天下蒼生,他怎麼也不會以如此高齡重新踏入朝堂。
天啟二年,悊皇帝也差不多是當今天子這麼年輕吧?只不過今上看起來比當年的悊皇帝更加堅毅,雖然以沖齡踐祚卻滿滿的雄主氣象。
……
文安之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目光投向懸挂在牆壁上的巨和*圖*書幅輿圖。
文安之明白了天子的意思,連忙跟著跪坐下來。
「宣禮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見!」
是以替文安之引路的內侍個個都賠上笑臉,賣力的討好這位老先生。
天子竟然以他的號相稱,天子竟然稱他鐵庵公!
文安之直是有些哭笑不得。當今天子真是一點架子也沒有。
二十二年前,他在北京承天門前和一眾新科進士意氣風發的暢想著今後的人生,在禮官的引導下邁著四方步過端門,至午門。
「陛下謬讚了。老臣,老臣……」
朱慈烺卻笑了笑道:「鐵庵公是朕的卧龍,朕當然看重了。說來朕還佔便宜了,畢竟朕沒有三顧草廬就把鐵庵公請出山了。」
正是因為看到當今天子如此雄才偉略,他才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輔佐於他。
每一座大殿都和文安之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甚至一塊塊青磚,一片片琉璃瓦都是那麼相似。
秦漢之時,以跪坐為尊。
他沒想m.hetubook.com.com到自己下了一道聖旨,文安之就毫不猶豫應|召前來。
北京紫禁城完全是以南京紫禁城為樣本建造的,奉天、謹身、華蓋、武英、文華……
文安之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他渾身顫抖的穿過午門進入了紫禁城,成為了一名天子門生!
文安之滯聲道:「陛下就這麼急著聽一個閑居山野十余載的老者論道?」
「等等!」
南明不缺忠臣,但絕對缺能臣。遍觀南明史,能像文安之這樣獨自扛起一片天的能臣絕無僅有。
便是天子上朝都是跪坐。
像當今天子這樣以雅號稱呼臣下的,不說絕無僅有,也絕對十分罕見。
文安之雖然遠在夷陵,但對南京的人事也有所了解。
內侍的唱誦聲一級級的傳下來,文安之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腰桿拾級而上。
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臣文安之叩見陛下。」
文安之是當之無愧的宰輔之才。
這是文安之目睹天顏hetubook•com.com后的第一反應。
他十分激動的攥住文安之的雙手道:「朕等鐵庵公等得頭髮都白了幾根!」
當今天子以禮部左侍郎之職起複文安之,足以看出對文安之的重視。
朱慈烺一揮手道:「今日朕要和鐵庵公坐而論道,遵古禮!」
過正陽門,沿著千步廊一路向前行去,文安之只覺得心潮澎湃。
「鐵庵公隨朕來。」
「宣禮部左侍郎文安之陛見!」
朱慈烺引著文安之繞過屏風,指著懸挂在牆壁上的巨幅輿圖道:「鐵庵公覺得當今天下大勢如何?」
文安之卻不發一言,似一株松柏一樣立於丹陛下。
二十二載后他已花甲,老驥伏櫪誓要挽天傾。
他的左手是通政司、錦衣衙、欽天監、太常寺。他的右手是宗人府、翰林院、吏、戶、禮、兵、工部。
直到行至乾清宮前時,文安之才感慨的搖了搖頭。
文安之衝著朱慈烺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已是老淚橫流。
通常情況下皇帝以官hetubook•com•com職稱呼臣下,對於敬重的老臣最多稱呼一句先生。
是啊,他是悊皇帝親自簡拔的天子門生!
朱慈烺今日並沒有穿朝服,而是身著一件大紅色圓領團龍袍。
記憶如同泉水般奔涌而出,提醒著他是大明的臣子。
文安之喉結上下聳動,良久才點了點頭。
說罷當先跪坐在錦墊之上。
走至承天門前文安之停住了腳步,閉上眼睛感受著這一切。
得文安之相助,朱慈烺的信心又增添了幾分。
今日天子以跪坐之古禮與文安之坐而論道,是真真切切的以國士待之。
爬上最後一級台階,文安之大口喘起了粗氣。到底是上了年紀,身子大不如前了。
文安之愣痴當場,直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也對嘛,畢竟當今天子是悊皇帝的親侄兒,血緣如此之近,長得像些也很正常。
二十二載前他正壯年,春風得意致君堯舜上。
那個倔脾氣的文安之又回來了!那個不服輸的文安之又回來了!
回來了,都回來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