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忘川·顧辛
第伍章

時間是愛情的良藥。這樣美好的少女,他無法不喜歡。城主的命令一拖再拖,終於被城主胞弟帶隊尋來,抓了顧蘿為威脅,逼顧辛交出經書。
她身體已經極度虛弱,連走路都需人攙扶。
他輕輕親吻她的額頭,溫柔而疼惜:「一切都好了,阿辛,我再不會讓別人傷你分毫。」
那是一個獨立於武林外卻又時刻影響武林走向的龐大家族,它的起源已無人知曉,只要報出洛城名號,世人皆要退避三分。
城主本要以脅迫手段逼顧辛交出經書,卻被還是少年蕭晏阻止。葯谷多心志堅毅之人,哪怕是被屠谷時,谷主都情願一把火燒了經書也不願交出來,再用此法也必然無濟於事。
她一路行來,聽聞蕭晏已於上月繼任城主之位,此時正在金陵處理要事。說來奇怪,身子越虛弱,武功卻越發了得,大約是要死了,連氣息都接近於死人,輕飄飄地潛入府邸,避開守衛找到了蕭晏所在的房間。
他立即便知她認錯了人,五年前他還是個劍術不精的少年,如何有能力救他。不過恰好給了他機會,將計就計,在葯谷留了下來。
看見他站在遠處,顧辛面上綻放出明麗的笑,她似乎將最美的笑容都給了他。他教她下棋,誰知她心思玲瓏,幾局反將他殺個片甲不留。
匕首突兀落手,掉落在地發和圖書出清脆碰撞聲,她感覺黑暗如針鋪天蓋地地襲來,刺得頭疼。
幾年之後,顧蘿不小心遺失了貼身攜帶的葯谷令牌,被有心之人撿到獻給了洛城城主。彼時白衣醫仙的名聲已響徹在外,洛城城主是何等聰慧之人,很快便猜出葯谷弟子未曾滅絕,還修習了《青囊經》。
是顧蘿擋在她身前救了她,鮮血將白衣染得嫣紅,顧蘿死在那個時候。他聽見顧辛撕心裂肺的哭聲,衝過去想要抱住她,卻見她飛身而起,銀針如雨刺向城主胞弟,將他擊殺后奪回《青囊經》逃走。
她一向善良,對蕭晏卻十分提防,幾次為此和顧辛爭吵。每次吵完架顧蘿都會獨自一人去湖心亭,半夜睡著了,顧辛拿著被子輕手輕腳給她蓋上,低聲說對不起。
被他打斷:「阿辛,事到如今,你還要自欺欺人多久?」
是葯谷被滅那日,她和顧蘿蹲在著了火的房門前瑟瑟發抖,矇著面的少年從頭頂掠過時卻轉回身來,將她和顧蘿帶出了谷外,她還來不及問他的名字,他便消失無蹤,只餘一本《青囊經》躺在地上。
本以為洛城城主的喜事該是會辦得極其浩大,誰知只是在整座城內掛了紅色帷幔,連喜宴都沒有辦。
一片嘩然,有人壯著膽子喊出聲:「洛城要與整個武林為敵嗎!」
臨海漁村連空https://m.hetubook•com•com氣中都是大海咸濕的味道,顧辛並不十分喜歡這個味道。是以在她能恢復行動那日,便趁著夜色獨自離開了。
她感覺到他的手按在她頭頂某處穴位,內力翻湧,漸有銀針被逼出來。隨著銀針一寸寸移出,往事終於一點點浮現。
他替她換好喜服,親手為她戴上鳳冠,她抓著他的手,氣若遊絲:「蕭晏,我就快死了。修習了整本《青囊經》,能撐到現在已是奇迹,你何必娶一個死人。」
顧蘿很討厭他。
一日一日,她能感覺到生命流逝,應該是活不長的徵兆。而在死前,她還有件事沒做。
他一點點偏過頭來,燈火如豆,他的神色晦暗不清:「阿辛,你離開這麼久,你的妹妹,如何了?」
武林中人終於得知,殺手顧辛就在洛城裡,集結了家族門派來要人。蕭晏坐在上方,漫不經心地把玩一隻茶杯,等大廳都安靜下來,才緩緩開口。
蕭晏,名動天下的洛城的少主,好大的名頭。
她輕輕叫著他的名字,終於什麼也沒有說出來,睫毛無力垂下,死在他的懷裡。而他彷彿不知,抱著她拜天地行大禮。
他輕撣衣袖站起身來,嗓音淡淡:「自今日起,我不希望再聽到有人說她半分不是。她是洛城的城主夫人,你們要反她,先反了我和圖書試試。」
她看他的眼神再無溫柔,所有愛意頃刻破碎成灰,他想要解釋卻無從說起。最終她將《青囊經》交出來,帶著顧蘿離開,城主胞弟卻下令放箭將其射殺。
屋內燭火映著他握筆身姿,投在半合的四扇錦鯉屏風上,她從半開的窗口躍進去,匕首穩穩架在他的脖頸上。
「蕭晏……蕭晏……」
他不顧匕首割破血肉,一把將她攬進懷中,緊緊抱住她掙扎的身子,沉重的嗓音就響在她耳邊。
他還記得她雙眼如星,語氣激動:「哥哥,你還記得我嗎?我認得你的眼睛,五年前你救了我和我妹妹,我一直想要報恩卻尋不到你。」
她的淚珠掛在睫毛上,在他懷裡沉睡過去。
不知道該說老天有好生之德還是太喜歡捉弄人,她掉在海里被捕魚的漁民所救,撿回一條命。照顧她的是漁村的啞女,待她極好,可她不想連累她。
本以為她已經死了。五年之後卻在她刺殺劍客時遇到她,蕭晏並沒有被這個驚喜沖昏頭腦,他知道顧辛還恨著他。
他掃了說話之人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沐若春風的笑,嗓音卻冰冷得令人恐懼:「這句話,該是我問才對。武林,是要與我洛城為敵嗎?」
他跟蹤了她一月,卻漸漸發現古怪。她常常在昏睡時突然醒來,換上白衣,一連幾天都在外行醫,可幾天之後便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成了殺手顧辛,冷麵無情。
所以有了將她打下懸崖一事,海底早已有他安排的護衛等候,只等顧辛掉落便將她救上岸。啞女是他手下的影衛之一。
他撫摸她逐漸冰冷的臉,好像她還活著一樣:「阿辛,我們成親了。」
蒼白雲層照著鮮紅嫁衣,隨著他步伐邁動,她開始輕輕咳嗽,血跡從唇角滑下,比胭脂還要艷麗。
一時靜默。
她卻加重手上力道,匕首劃破他的肌膚,滾落幾滴鮮血:「很驚訝吧,我竟然還活著。」頓了頓,唇角攢起明艷的笑,「蕭晏,我說過我會殺了你。」
她和顧蘿得到經書,在谷外隱姓埋名。亂世多孤兒,並未引起懷疑。她執意要修習《青囊經》為葯谷報仇,顧蘿卻覺得經書不祥要求毀掉,是她說服了顧蘿修習醫術。
良久,他輕輕叫出她的名字:「阿辛。」
本來是打算待手頭要事處理完,他便親自去接她,可影衛回報說她消失了。他知道她會來找他,撤了院內的護衛,靜靜等待。
唐千翎並不單單是九冥堂的掛牌殺手,他是洛城第二爭權者門下刺客,只是為了先蕭晏一步取得《青囊經》才故意接近她。
他抱著她一步步走過禮孝忠恕四座牌坊,感覺到她拽著他衣角的手緩緩滑落,卻固執得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忍住就要破喉而出的哽咽。
他輕柔撫摸她m•hetubook•com.com的長發,小心翼翼將她抱在懷裡:「沒事了,阿辛,我在這裏,別怕。」
她嘴唇雪白,拿刀的手就快要握不穩,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蕭晏!你若敢傷她半分……」
「十日之後,我便要娶顧辛為妻,各位若是得空,不妨留下來喝杯喜酒。」
「醒醒吧,阿辛,顧蘿早就死了,在五年前。」
於是有了蕭晏假意重傷,她果然救了他,親自將他帶回了葯谷。
他將她凌空抱起,低頭輕輕吻她的唇:「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唐千翎打算趁著出海之際奪取經書,殺了顧辛拋屍大海,人不知鬼不覺,卻瞞不過蕭晏。如今覬覦城主之位的人不在少數,蕭晏不能出一點差錯。只有坐上城主之位,蕭晏才能護她平安。
他解釋完這些,看見她緊緊閉著眼,眼淚從鬢角滑下,喉頭滾出一聲低低的呻|吟:「阿蘿……」
直到刺殺合青派那次他救了她,才發現她已經不記得他了。所以在葯谷內,當他看著重傷昏迷的顧辛竟然爬起來為自己治傷,翌日又對著空氣說話,他方知道,她因無法承受顧蘿死亡一事,用銀針封印了關於他的記憶,又修習了前半部《青囊經》,假扮自己的妹妹。他想要找到經書,僅僅是想要尋找醫治她的方法。
他們追至山崖,蕭晏最後看見的一幕,是顧辛回過身用仇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隨後縱身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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