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忘川·江臨
第貳章

離開時江臨照例去私牢巡察一番,透過幽深甬道,聽見裏面傳來的凄厲慘叫,似乎是這次被她抓回來的那名狀告右相收銀賣官的青年男子。
「師兄,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第一次見到他之後,江臨就問過師父。
她並不是他的對手,此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冷聲道:「他誣告右相,製造偽證,其心可誅!」
他看著地面幾根墨發,心疼了半天,嘆息道:「劍挺快,就是脾氣太躁了些。小江臨,跟師叔走吧,你那師父不是個好東西。」
他笑著同她招呼,她卻已在看見他面容那刻拔劍而至,他端著面碗躍上牆頭,撞落牆垣一株風鈴草。
這些年右相在朝堂上順風順水,深受陛下信任,自然引來眼紅嫉妒。江臨聽從師父之命將這些誣告右相的奸人全部抓回監察司調查。監察司要職均由大秦國宗雲山宗弟子擔任,直接聽命于陛下,絕無可能與右相同和*圖*書流合污,每一次的調查果然都是陷害,只是那些證人她再也沒有見過。
他露出被誇獎的笑容,慢條斯理吃完最後一口面,隨手將瓷碗一扔,似有夜風輕托,瓷碗端端正正落在灶頭之上。他掏出一方青巾拭乾唇角,慢悠悠道:「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被你抓回來的那個書生怎麼樣了。嘖嘖,進了監察司,不死也得脫層皮吧。」
院內那棵高大合歡樹下,紫衣男子端著瓷碗坐著吃面,半張俊美面容被火光映得越發艷麗,眼角笑意襯著萬般風情,饒是青樓美人見了都要自慚形穢。
這一趟任務出得並不順利,她身心俱疲回監察司將證物呈給連柯,臨走時問:「師父,師兄還沒回來嗎?」
她記得連柯捏碎了手中茶盞,咬牙切齒道:「柳若歡是我雲山宗的叛徒!他被師父逐出師門,心懷不軌加入九冥堂,是雲山宗的恥辱!有生之年,我hetubook.com•com必將其手刃以慰師父在天之靈!」
他嗤笑一聲,踩著銀月光輝而下,轉眼便已立在她身邊,一雙修長手指按住她拔劍的手腕,笑眯眯湊近她耳邊:「你這個小丫頭,怎得如此油鹽不進。那書生沒有誣告,他的的確確是因為沒有錢賄賂右相才失去了本該屬於他的官職,你那師父與右相狼狽為奸,這些年不知道害了多少忠臣良將,你年紀小,聽師叔一句話,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江臨翻身一腳踢在他胸口,怒道:「胡說八道!監察司歷來直接受命于陛下,右相豈敢染指!」長劍泛著寒光從他眼前掠過,雖被他避開,卻斬斷幾根長發,她還要有所動作,劍刃卻被他雙指夾住,令她只得棄劍後退。
江臨常年在外查案,庭院久不居人,連庭中那棵合歡樹都頹敗得沒有生氣。她一向喜靜,家裡也無下人,將已經散發霉味的床被m.hetubook.com.com曬到院內,便和衣躺在冰涼床板上睡了過去。
「我好心好意給你做飯來著。」
這樣一個惡名昭著的人,他的話,她絕對不信!
兩月前朝廷收到地方急報,幾支江湖門派不知因何事起了紛爭,彼此廝殺也就算了,還連累了當時在山區剿匪的朝廷命官,監察司接手這個案子后,便命連褚前往調查,已近兩月仍不見消息,令她有些擔憂。
其實怎麼會不懷疑。一次一次,那些狀告右相的人被她親手抓進監察司,審案的過程是如何她不知道,可結果都是消失。偶爾她會詢問師父那些人的去處,師父卻嚴令她不該問的事不可問。
江臨面色森寒看著他,嗓音冷冽:「你倒是膽子大,京城也敢來。」
佩劍躺在青石地面,皎月映著劍柄一顆藍寶石,江臨邁著沉重步伐走近,卻沒有半分力氣將它撿起來。
一覺醒來已是月上中天,透過半開房門,可以https://m.hetubook.com•com看見院內灶火燃得正旺,夜風卷著一絲面香飄到鼻尖,她翻身坐起,嗓音有些欣喜。
將奸人陷害右相的證物和供狀帶回來時,滿城凌霄開得正好,早已收到消息來接應江臨的捕衛帶走了馬車內心懷不軌的人證。
「小江臨,吃面嗎?」
「離開雲山宗卻加入臭名昭著的九冥堂嗎?」江臨冷淡神情浮出諷意,月光投在清麗眉眼,薄薄一層霧影,「就算我和師父錯了,可你這個雙手沾滿鮮血人命的殺手又有何資格教訓我?」
他靜靜看她,深眸里隱約有冷光,卻只是一瞬,又恢復笑意晏晏的模樣:「師叔告訴過你很多次了,被逐出師門的是你師父。師叔我啊,是自己離開雲山宗的,怎麼樣,是不是特有骨氣?」
「你這丫頭牙尖嘴利,我不同你爭執。終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今日所為,到時候,記得來找我,九冥堂的門隨時為你敞開。」
她聞言冷笑兩聲:「一www•hetubook•com.com個被逐出師門的叛徒,也有臉自稱師叔!」
直到這個自稱師叔的人出現,他是江湖上勢力強大的殺手組織九冥堂的人,多次阻撓她辦案。她與他交手次次被擒,他擒而不殺,只是讓她隨他加入九冥堂。
她自小被師父撿回來,跟著師兄一起習武修行,哪怕不是雲山宗弟子,卻依舊受師父恩惠進入監察司,成為監察使。師父如父,師兄如兄,江臨早已將他們當做最親的家人,又怎能去懷疑他們如今的所作所為。
年過半百的連柯面色威嚴,雪白兩鬢襯著眼底一抹精光:「凡是這些江湖門派鬧出來的事,哪次簡單過。」
回京的路上他一直在喊冤,一副文縐縐的模樣,罵人卻十分厲害,說她助紂為虐,淪為右相走狗,實在令他痛心。
他緩緩挑唇,如錦似緞的一頭墨發襯得眉眼愈加俊美,紫衣在濃墨化開的夜色中泛出冰冷卻艷麗的光,轉瞬已躍上風鈴招搖的牆垣,似月下綻開幽幽紫花。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