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青天色泛出一縷晨霧，屋外嗩吶陣陣，垂影將鴛鴦戲水的紅蓋頭戴在她頭上，遮住了一頭如錦似墨的秀髮。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被垂影扶著一路出門，直到坐上迎親的馬車，終於絕望地閉上眼。

她跪坐在冰冷地面，身後一面六扇開合的山水屏風，擋住從軒窗吹進來的夜風，可她仍覺得冷。落地燭台搖出破碎光影，她眼角滑落一滴淚，是幾近無聲的呢喃：「言瑨，你到底在哪裡……」

馬車在路上行了兩日，到了十三煞所在的雲水城，垂影在車外說：「大小姐，這裏開了許多蒼蘭花，真好看呀。」

十三煞一向以霸著稱，雲水曾是一處山明水秀的溫柔鄉，自十三和_圖_書煞以此為駐地后，溫柔鄉不復存在，城池間透著一股狂霸，唯一的柔軟大概就是城中遍地盛開的蒼蘭了。

她曾愛看那些民間戲摺子，言瑨便到處去幫她收集。摺子中常寫，情投意合的有情人因阻礙分開，在女子拜堂之時，心上人執一柄寒光長劍而來，不懼生死帶她離開。

垂影面上閃過猶豫，片刻遲疑道：「門主似乎同十三煞做了什麼交易，方才探子來報，圍在山下的十三煞人馬已經撤離了。」

「他一定會回來的！」她緊緊拽著他的衣袖，似乎拽著最後一根稻草，「大哥，除了言瑨，我誰也不嫁，你幫幫我……」

幾日之後，江湖盛傳和*圖*書玉山門在與十三煞爭奪江東一帶的霸主之位時戰敗，為保全門中上下，玉山門俯首而降，願為十三煞驅使，並將門主獨女嫁與十三煞少主為妻，以表誠服之心。

五月白櫻已落盡，窗外一輪荒寒的月，她將垂影送進來的嫁衣全部扔出去，嗓音近乎撕裂：「我不嫁！我絕對不嫁！」

慘白月光照在她沒有血色的臉上，滿室戚然。

喜燭映出重重花影，在目光移上那張俊朗面容時，她抬手擋了擋眼，似在夢中。喜燭「啪」的跳出一絲火苗，她顫了一下，似被嚇到，唇角卻緩緩攢出笑意，看向他寒意凜然的眼：「竟然是你……言瑨。」

喜帕被緩緩掀開，和圖書她在熠熠燭光中抬眼，目光從一雙墨色雲靴寸寸上移，鮮紅的喜服襯著修長身姿，腰間一環白玉佩帶，鑲嵌半顆明珠。喜服紅得純粹，似在極力證明今日的婚事有多喜慶。

他沒有來。她想，他再也不會來了。

她坐在紅絲錦被的喜床邊上，聽見腳步聲漸行漸近，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夜風卷著無名幽香飄進來，掀起她半片嫁衣。

可她這場婚事進行得極其順利，素未謀面的新郎牽著她拜堂成禮，周圍哄鬧聲聲，她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聽不見。

黑衣男子踩著月色踏進屋，揮手遣退垂影，她眼角緋紅，撲到他身邊：「大哥，求求你，讓我去找言瑨，你讓我去找言瑨好不好和_圖_書？」

她微微抬頭，眉眼蹙成一團：「交易？」

她面無表情掀了帘子望過去，大片蒼蘭盛開在日光之下，花叢騰起粉霧，似散落片片雲霞。

她垂著眼，看見喜帕之下暗影傾投，落在她紅軟繡鞋旁。她想，言瑨，今夜之後，便是相見也如天涯陌路，不如永不再見。

有人說他已經死了，她不信。她還在等他回來，可這麼久過去，她再也不能繼續等下去了。

一雙雲雁飛過高空，清鳴悠長，驚落庭院兩株瘦櫻白花。這些時日以來的殺伐之音似乎已經散去，偌大的玉山門寂靜如雪，良久，侍女垂影推開半扇院門跌跌撞撞跑進來，撲在她腳下。

他扶住她顫抖的肩，語重心長的模樣www.hetubook.com.com：「玲瓏，遑論言瑨早已失蹤，如今玉山門上下的安危都系在你一人之身。就算他現在回來，你們也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了。」

「大小姐，玉山敗了……」

那個自小陪她長大的少年，那個立誓說今生非她不娶的少年，毫無預兆地從她身邊消失。她找了他好久好久，踏過山川河流，尋遍大漠黃沙，可她找不到他了。

卻被他拂開衣袖：「你只知兒女情長，卻絲毫不為玉山著想半分！十三煞聘禮已送到，你若不安心成親，就等著玉山被他們滅門吧！」

她閉上眼，唇角一抹難以置信的笑，嗓音卻放得平緩：「十三煞一向霸道，往年被他們吞併的小門派無一不被滅門，玉山大概也逃不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