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自己拼盡全力保護的城鎮如今四處都站滿了蠻夏人，那些被雨打濕的蔦蘿花匍匐在他們腳下，多麼像那些匍匐的西梁百姓。

他一步步走近，嘴角的笑像水紋一樣緩緩擴大，笑意卻未達眼底，是他一貫的模樣。

苦守一年的徐州城，蠻夏入關后西梁最後一道防線，就這麼破了。破得如此平靜，破得令人不甘。

漠北四鎮不敵，請求援助。皇帝親封段澤為征夏將軍，率十萬大軍前往漠北，女相陸香為監軍隨軍前往。

九月初七，陸香降城，天下嘩然。

那聲音帶著無力回天的蒼涼，伴著雨水盤旋在這片天地間。片hｔtｐs://m•hｅtubｏｏk•com•cｏm刻之後，城樓之下城門「嘎吱」響起，身旁傳來將士沉重的哭聲。

玄甲女子高立城牆之上，望著城下陳兵十萬的蠻夏軍隊，對一旁親衛淡聲道：「降城吧。」

只是刀裁墨畫的五官立體分明，雙眸泛出琉璃色的光芒，是夏人才有的模樣。

傍晚時分，雨歇天晴。被關押起來的西梁將士拒不進食，陸香沉默地坐在角落，直到被夏軍押出去。

周圍一片附和，端的是鐵骨錚錚。可她只是捏緊手中被雨水打濕的信紙，提高嗓音厲聲道：「開城門，放夏軍入城！」

蠻夏鐵https://m.hetubook.com.com騎從城門口魚貫而入，為首的便是蠻夏三年前才繼位的年輕君王夏寂離。端坐黑馬之上的猩紅身影並不如想象中那麼虎背熊腰，反倒有幾分西梁貴公子的孱弱之態。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方才動手的將士變了臉色，隨即領命而去。馬上的猩紅身影在雨中緩緩走遠，陸香低下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一年前，朝廷收到邊鎮急報，蠻夏率二十萬大軍進攻漠北四鎮，這個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充分表現了他們如草原狼一般兇悍蠻狠的性格，鐵騎毫不留情地踩過邊境，一路長驅直入。

m.hetubook.com.com跪在兩旁迎接夏軍入城的百姓早已聽過他們的惡名，完全不敢抬頭，只有陸香率領的眾將士立而不跪。大雨傾盆而下，澆不滅他們心中不甘的怒火。

可沒想到漠北四鎮竟早已叛國降夏，漠北成為埋葬這十萬大軍的陷阱，段澤浴血奮戰陣亡，十萬大軍只餘一萬殘兵，在陸香的帶領下衝破重圍逃出來，退守徐州。

推開房門，大堂內燈火通明，猩紅身影就站在高台之上，白日里高束的墨發已經放下來，溫順地散在肩頭，燭光覆著俊美的面孔，可以看清嘴角若有若無的笑。

「大人！城中還有八千鐵骨將士，誓要為西梁戰到和*圖*書最後一人，斷不可不戰而降！一年前，大人你痛斥漠北四鎮投降的將領，如今難道要步他的後塵，為天下人所不恥嗎？」

「老師，好久不見。」

「雅索，下令全軍，不可對任何一位梁人動手，違令者，斬。」

徐州城破那一日，像是上天都不忍，落下瓢潑大雨。

性格火暴的副將甚至挑釁一笑，咒罵出聲。夏寂離面含笑容看過來，琉璃色的眸子里卻沒有半分的笑意，他身邊凶神惡煞的將士揮刀而至，刀刃在空中被一柄長劍攔住，轉而將動手的將士挑下馬來。

蠻夏佔領漠北四鎮，以十萬大軍將徐州城團團圍住。陸香守城不降，以一萬殘兵苦守hｔｔps://m•hｅtuｂoｏｋ.ｃom•cｏm徐州城整整一年，多次傳信于上京，請求援兵，可一日日過去，援兵不至，城中彈盡糧絕，徐州百姓更是苦不堪言，頻有瘟疫爆發。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夏軍前方有人端坐馬背之上，猩紅的鎧甲像自大雨中開出殷紅的花。她抿緊慘白的嘴唇，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卻彷彿與他遙遙相望，能看清他嘴角揚起的似草原狼一般令人膽戰心驚的笑。

陸香擋在副將身前，抬頭靜靜地望著夏寂離。沒有情緒的一張臉，被細細滾落的雨水覆住，幾乎看不清五官。

「降」這個字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彷彿連老天爺都不相信，落下一聲驚雷，照亮身邊將士慘白又難以置信的臉。